奈何龔淼一直喊冷,辛籽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將自己床下的一個竹編的箱子拖出來。裏麵是一些舊色的衣服,她全都拿出來,裏衫套外衫全給龔淼裹在身上,自己則依然從背後抱住他做一個盡責的暖爐。


    一直到天明,她都繃著一條神經不敢大動。要撐著身子抱著一個這麽重的東西,還要小心不要有動作傷到他的後背。


    那被視為重物的的龔淼動了一下,辛籽翎抬起快要合起來的眼皮低頭去看。懷中的人正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著她,見她也看向自己便抬起嘴角笑了。黑眸上的長睫毛微微動了動,似有千言萬語。


    昨夜二人雖算不是相擁,但也是一個抱著另一個足足一夜光景。按照龔淼的想法,就是辛籽翎對他給出的明示暗示統統都沒有接收到,那這一次,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應是意義非凡的。


    這樣隔了層薄衫子靠在一起一夜,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難道不是很重要很有意義影響很深遠的一件事情嗎?


    對於辛籽翎來說,不是。


    她此時隻是因為受了點累目光看起來有些迷茫。


    迷茫了一會神識漸漸清明起來。眼前男子較之頭一日好起來了的臉色被她看得分明。她臉上露出大喜的表情,一把將龔淼翻起來去看他的後背。


    “嗯,結了一層疤。太好了。”她唿了一口氣,扶著他慢慢睡下,又將她那些舊衣衫往他身上裹了裹。


    山洞另一側傳來一陣唿嚕聲,廉易倒睡得極舒適安份,麵色紅潤,嘴角帶笑。不知是做了個怎麽樣的好夢。


    洞口外的藥草還剩了一些,辛梓翎幫廉易掖了掖衣襟便準備去將那些藥草輾碎了幫阿六敷到背上。


    她一直專注著手中的事,沒有看到龔淼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如此國色天香的一個美男子居然會被人漠視,此人非同常人!龔淼對辛籽翎做了一個定論。


    他冷笑了一下,側身向裏躺好。隻要是他想做的,就沒有做不到的。為了他的目的,方法另尋便可。他目光略沉,而後微微合眼。


    孟卿懷與當日午時來到辛籽翎這處。查看了龔淼的傷並帶了一味新藥給辛籽翎,要她加到龔淼的藥中試試。


    當他經過廉易時,看著他唿唿大睡的樣子疑惑地迴頭看辛籽翎。


    她輕輕搖了搖頭:“吃了那黃色讓人嗜睡的毒果子,睡得正好。且讓他睡吧,餓了自然會醒轉過來。”


    “是嗎?”孟卿懷看起來有點懷疑,毒果子是致人昏睡,但廉易這樣卻不太像。


    她以為孟卿懷不太相信廉易的這項特殊能力,笑道:“餓了便醍是他的一項本事,他大概就是為了嚐個鮮吧,看到什麽稀奇都要去嚐嚐。”


    孟卿懷今日心情格外的好,看得出來不同於往日。見廉易睡得很好,倒也不像哪裏不妥,便難得的有閑心去到辛梓翎的洞外坐上一了坐。


    辛梓翎將藥煎下後走去同孟卿懷一起坐到鳳凰樹旁的石頭上。看孟卿懷一臉的雲淡風清,也淺淺笑道:“似乎有什麽好事情?”


    他看向她淡淡笑著:“其實沒有什麽事情,倒是阿六,我昨日去尋了一位故友,他給我的那味藥,應該對阿六有很大的好處。”


    “這確實是件好事。”她偏頭看他:“但我感覺不是這麽一迴事呢。”


    “你這個小丫頭。”孟卿懷點了點她的額頭:“確實還有一件事,我可能會離開一段時間。”他抿嘴笑著,不再言語。


    辛梓翎有些不解:“為何?”


    這一處山靈水秀,做何要去別處,難不成是自己整日叨擾讓他不勝其煩?


    “我可以迴九天神域了。”他又笑,眼神中有些向往:“其實我沒有想過要再迴去,但是即然有了這個機會,還是想迴去看看。”


    “真的嗎?那……”辛籽翎想問一問孟卿懷打算修仙的事又如何。


    孟卿懷看她欲言又止,以為辛籽翎想要同他一起返迴神域,便有一點不好意思:“籽翎,我現下裏隻有能力一人迴去,還不能帶你和廉易一起。但是孟大哥不多時便會再迴來。”


    他唱了一口辛籽翎端給他的花茶,砸著口中淡淡的花香,目光越過前方飄向遠處:“其實我也沒有未了的心願,家中已無什麽人了,隻是想再迴去看一看而以。”


    “那我便等孟大哥迴來再敘。”辛籽翎笑道。她本無心在此時迴神域。這一處她活得輕鬆自在,如果現在迴去,她要如何麵對她解決不了也不知如何去解決的問題呢。


    夏日炎炎,山上卻格外的涼爽。送走孟卿懷後,辛籽翎一人在外駐足遠眺了很久,直到一人站在了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


    她以為是廉易,眼睛依舊看著前方,語氣透著一點失落:“孟大哥可以迴去了,真好。廉易,你想迴去嗎?”


    “我想迴去,”


    辛籽翎猛迴過頭去,卻是阿六。她看著帶著一身傷站在她身邊的阿六,見他自己微彎著腰倒了一碗藥又自顧自喝下。


    “你!”阿六有哪裏不一樣,她卻說不上來。


    他看向她,眼神中多出一份苦楚,客氣地笑道:“多謝辛姑娘多日來的照顧。在下許是昨日受傷帶來的刺激,也或許是孟兄的這一味藥,已想起自己是誰了。”


    “真的!”她真心替他高興,這一下要解他的毒就方便多了。


    他對她笑了笑,笑得也是一臉的苦楚:“在下龔淼,是鬼域的人。之前種種對不住辛姑娘了,還望見諒。”


    他果然是因為失憶而說了些胡話,她怎會放在心上。她喜歡他現在這樣,讓她鬆了口氣不用再去應對他失憶時對她說的那些話。


    “龔淼。”她默了默他的名字也向他笑了笑,說道:“我怎麽會計較這些,等你傷好了些便可起程去鬼域。你可知你身中的是何毒?”


    龔淼看向她,眼神中多了一份哀傷:“我沒法迴去。”


    “為何?”她定定地看著他,看他越蹙越緊的眉和緊緊閉著的唇,似乎有什麽事讓他難以啟齒又不願迴想。


    “沒事,沒法迴去就再等等。”她雖素來有那麽一點八封,這卻不是個時候。


    廉易的哈欠聲打破了洞口外暫時的尷尬和安靜,辛籽翎轉頭看到臉睡得紅彤彤的廉易正走出山洞,四處看了看。


    “籽翎,我做了個夢,夢見了一隻好大的惡犬。對了,有沒有吃的,有些餓。”


    辛籽翎直接扔了一塊石頭過去,被他閃身躲過。


    “怎麽了?”看到辛籽翎一臉的努氣衝衝,咽了口口水:“難道不是夢?”


    辛籽翎白了他一眼:“自然不是,那犬孟大哥已把它扔到山崖下去了。”


    “什麽!”廉易往稍遠處的崖邊望了望:“多可惜,烤來吃了多好……”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辛籽翎扔過來的一塊小石塊打得叫喚了一聲,繼而看到辛籽翎將沒收他的吃食擺出來後又樂得嗬嗬一笑。


    歡喜完才看到站在一旁病怏怏的龔淼一直一聲不吭像節木樁子似的,咳嗽了一聲道:“那個,阿六,你快進去吃果子。這裏沒有你能吃的東西。”


    一語畢,又是一顆石籽襲來。辛籽翎將一大包糕放到龔淼手中,看著廉易道:“他記憶恢複了,以後就叫他龔淼。”又轉向龔淼:“你身上有傷,想在這處吃還是迴去躺著吃都行。”


    龔淼笑著點了點頭,慢慢踱到樹下的一塊石頭上坐下。


    廉易癟了癟嘴,背對著龔淼坐下,看向那一堆吃食時臉上又漫起了滿滿的笑容。


    此後的日子,辛籽翎見到龔淼日日都坐在花樹下對著遠方發呆。有時她經過他的身邊便見到他一個人眼中嗆著淚,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好幾次她都張嘴想問,但是又不知道合不合適。心中的疑惑一日勝過一日,她便時時都在注意他,想找個於天時地利人和處處占著的時候旁敲側擊的問上一問。


    廉易看到她那個樣子,便每天都催她去山巔修練。辛籽翎放心不下,每日也都會返迴來歇在鳳凰樹上。


    這日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突聽得樹枝折斷的聲音。一驚之下睜眼看去,遠處有一人,正跌跌撞撞地向著懸崖走去。


    她再定睛一看,原來是龔淼。她不明究竟,便坐起來靜靜地看著,看他向著懸崖越來越近時一躍而起,轉瞬出現在他麵前伸手將他攔下厲聲道:“你這是做甚?”


    龔淼迴過頭來,眼神中盡是絕望:“我想去死的原因你想聽嗎?想聽我的故事嗎?”


    她愕然,一個男人在她麵前淚流滿麵的樣子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他絕望地搖了搖頭,順著臉頰又滑下來一行清淚,看著前方自顧自的娓娓道來。


    他原是鬼域的大皇子,與其表妹是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的,二人隨著年齡漸漲感情愈加的深,最後更是到離了彼此無法獨活的程度。相愛了這麽多年,兩人本打算等到了合適的時機便將此事捅破。


    哪知道合適的時候還沒等到卻等來了他父君將迎娶他表妹的消息。不知何時,他父君便看上了他那已長得嫋嫋婷婷的表妹。他一個因著母親不受寵自己也不受寵的大皇子,有何能力向他父君討要任何東西?而且這還是個他父君看上的女人。


    他們一對有情人被生生地拆散。他本望著同他表妹一起私奔,天下之大,再苦再累隻要他們在一起便是好的。可他表妹卻已對他變了心,一心跟著他父君了。


    說完後他滿眼絕望地看向她:“那傷是去搶親時被打出來的,毒是我自己服下的。為何要救我,何不讓我死了?”


    辛籽翎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麽,看他哭得跪倒在地上心中頗是感慨。這般多情的男子卻遇不到對他一心的女子,而自己喜歡了萬年的人卻也是不願迴應自己的感情。世間的事多少巧合,人生事自有定數。


    龔淼聲音中夾雜著苦澀繼續說道:“我失了記憶倒也好,永生記不起都好。可是為何,現在要讓我想起這些。我沒有她要如何去活!”


    她看不見他此刻深埋著的麵孔上又布了多少的淚痕,見著他不停抖動的肩膀想著,是啊,若是不恢複記憶該是多好。


    若是不恢複記憶,她便還是那個天真漫爛的少女,心中沒有恨也沒有怨。也許還在棲木林靜靜地看著漫天花舞,即便還是個小耗子坐在小烏頭上看遠方的日出日落也都很好。


    “所以。”龔淼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你讓我去死吧,讓我死了就一了百了。”


    他掙脫她一步步向著懸崖走去,她歎了口氣,一個手刀將他劈暈。這一招倒是好用,她覺著比起廢話來如此這般倒來得痛快些。眼下是急事,急事就要用應急的手段。


    隻是眼下拖著他迴去有點耗力。


    這件事後辛籽翎輾轉反側地想了很久,終下定絕心要幫龔淼。人是她救的,沒有道理放著就不管了。情愛這種事嘛她不是太懂,雖然喜歡過人,但是別人卻不喜歡她。


    但是凡事總有個解決的辦法,比如找一個樂子,愛好,寄情於此。或者重新去愛一個人。


    其實時間過得久了,有很多事情都會讓人淡忘,淡忘那一個人,也淡忘那一種感覺。她覺得他需要一些時間,再多一些時候,他便會像她一般忘記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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