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端坐在錦袋中的那位麵紅耳赤地堅著耳朵聽著外頭的一歇話。恨隻恨臨出門時沒有揣上一袋瓜子,這會子聽戲隻能幹聽著,少了些樂趣。


    外頭那位悶哼了一聲道:“如若你是我的獵物,我也會像你一樣把他吸引到自己身上。”


    突地一聲慘叫,那女子整個身子都被一條不知從何處竄出的黑色巨蟒咬在了口中,完全動彈不得。樣子極狼狽不說,估計也痛得不輕。


    “尊上饒命。”那女子哀唿到。


    赤騫熙語氣極冷地道:“我素來不喜歡對女人出手,但今日若是出不得這幻境我就隻好殺了這幻境的始作俑者。這境自然便破了罷。你說,我要不要試試?”


    那女子被黑蟒重重地咬著,這會子已經有血水從蛇的嘴角流了出來。她雙眼緊閉,咬緊牙說道:“尊上不放開我,要我如何破境。”


    “放開你?你當我才三歲嗎!就這麽破,破得了你活,破不了你死。自己選吧!”


    那女妖咬牙切齒地念了個訣,他們所處的場景便又是之前那一片死寂沉沉鬼影綽綽之地。


    “尊上請言而有信,快快放了我吧。”女妖哀求著。此時在黑蟒口中的她已然沒有了之前的美豔之色,周身布滿了灰白色的硬殼,眼睛隻有黑色的瞳仁,嘴裏也滿是白森森的尖牙。


    赤騫熙蹲到她麵前:“你還是這個樣子順眼些。告訴我,你們這誰愛鼓搗蟲子?或者說,誰是用蠱的高手?說罷,說了我就放了你。”


    “你!你言而無信!你說過破了境就放了我!”女妖咆哮道。


    赤騫熙冷哼一聲:“我說的是你破了境就饒你不死,說不說,不說你就當我這小烏今日的食糧吧!”


    那條叫做小烏的黑蟒似乎很是受用地左右擺動它的尾巴,就等著赤騫熙下令,它今日便可飽餐一頓。


    “這就是你說的饒我不死!”


    “是啊!針對第一個問題,你做了,我沒殺你。但這是第二個問題了,我也給了你交換條件了,自己選擇。”赤騫熙站起身,操著手極有耐性地等著。


    女妖冷冷地道:“虛無境共有五道關口,你要全部闖過才進得了我們魔王的殿堂,你就是闖過了我這一關也會死在其他關口。”


    “我死不死不關你的事,但是你死不死我有權做決定。好了,想好了就說吧。”


    那女妖明顯的不甘,卻又怕死。隻得不情不願地開口:“我們這會用蟲的多,我不知道你要找哪一個。”


    “冥蚜蛄。”


    那女妖眼光一閃,有些惋惜地道:“衝破五關後,於虛無境東麵的山凹間有一老婦,你要找的人便是她。對了,她門前有許多罐子,一去就看得見。可惜你恐怕活不到那個時候。”


    “不勞你費心。”赤騫熙向著巨蟒點了點頭,那蛇戀戀不舍地鬆開了口,從它口中滾落出來一個全身是血的女子,她歪歪斜斜地站起來,跛著腳邁入火光不及的黑暗深處。


    銀鞭揮舞,前方的道路一片汪洋火海,直燒得通天透亮,哪裏還見著有什麽妖魔鬼怪。赤騫熙大步流星地走著,半天不見一個鬼影不覺心中有些憤然。可是走著走著發現,這道還是那條道,一點也見不著頭,就像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似的。


    他心中暗罵了一聲,即刻便從懷中抽出一件小巧玲瓏的物什,長得極像小牛角,放到自己嘴邊一吹,一股浩然正氣伴隨著有節律的轟鳴聲自那法器傳出,四周如鏡麵一般支離破碎。碎片滑落之後,露出來的還是那個景致,隻是這一迴,他走了不多遠,便遇到了個蓄滿血水的池子擋路。


    那池水中泡著一些腐爛發臭的屍體,惹得他胃上一陳翻滾。強忍下來之後,再細看,那血水已湧起十幾丈高,向著他便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赤騫熙向後退去一大步,那血水卷他不著,又蓄了勢重新來過。他的性子有些奈不住,想要騰入天際縱身而過,哪知在此處卻是不行。他的整個身子被這裏的陰盛之氣壓著,根本無法一飛而過,而鞭子打在血水上也根本著不到力,眼見著那血水就要卷到他身上,赤騫熙雙手合十,反轉之間一股子滾燙的熱浪將那池血水蒸成紅色的血霧,從空中飄飄蕩蕩四下裏散開,也沾給了他一身的血腥臭氣。他的黑蟒載著他自那已幹涸掉的池中爬越過去。


    如此便過了三關。過了池子之後,他更加警惕起來。隨著他往前走著,不多時眼前便豁然開朗起來。一大片香氣四溢的紅梅林子,白雪皚皚的樣子讓人感到一種難得的平和安寧。一棵繁花正茂的紅梅樹下端坐著一位穿著件紅色貂毛大袖衫的女子。看起來雍容華貴,姿態優雅。雖說上了一點年紀,但也經得起天香國色之說。


    “娘?”赤騫熙禁不住喊了一聲。繼而又忍不住狂笑起來。這幫王八蛋居然找人扮他娘!真是活得不奈煩了!


    待他笑完,那位夫人不慌不忙地向著他招招手道:“笑夠了吧,這麽大的人了還沒個正相。快點到娘親這裏來。今年新釀的桂花釀已經可以入口了,過來陪著娘親喝一杯。”


    赤騫熙冷哼一聲沉著臉走到她跟前左右看了個仔細:“扮得倒是真像,知道我娘喜歡紅色,喜愛梅花,也常在樹下喝桂花釀。這戲做得足。不過你知道嗎?你扮得這麽像是會得罪我的。”


    他的母親在他父君去世之時便難得外出了,幾乎都隻在內殿待著。每一次他去看她,她都會和他聊起以往他父君在的日子。他父君的正妻因病去世之後,他的母親便由他在赤龍大殿當差的舅舅說媒了過來。當時她是真的很美,賢惠又知禮,深得他父君的疼愛。結親以後她待他先夫人留下的兒子如同己出,這麽多年以來他的父母在他心中是一對極為恩愛的伉儷,而眼前這些景象都是赤騫熙藏在心底裏母親以往的樣子,也是他希望母親恢複到的樣子,而如今心中所想活生生地複製在了他的眼前。


    說沒有感慨是假的,但更多的是覺著好笑。


    “你變作我娘的樣子我是真的沒法下手打你,你這個混球。搞這些陰的,光明正大來一場不行嗎!”繼而他又笑道:“你就慢慢賞雪吧,我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說完直接繞過她便要走。


    那夫人笑道:“這傻孩子說些什麽呢。”說罷起了身過去拉他:“你今兒個又遇到什麽事啦,過來給娘親聊一聊。”


    赤騫熙倒吸了一口涼氣。因著這女人拉住他時,他全然感覺不到她的身上有一絲半毫的妖魔濁氣,那微微冷涼細膩的雙手,那看他時眉稍眼角帶著的對他濃濃的母愛,分分寸寸都與他的母親一般無二。但他心下清楚,麵前這個並不是他的母親,可下一步該如何做,他真的不知道。


    那位夫人拉他坐下後又用手輕輕拍了拍落在他肩上的幾片雪花,眉眼含笑地看著他:“喝一杯罷。”說完,給他倒上了一杯。


    他不知該如何,細想著下一步他怎麽走。


    她又笑道:“真的是傻。成了親也不用天天都粘在一塊啊。”繼而將酒杯遞到了他嘴邊:“你娘子就過來了。”


    話音剛落,隻見一美如冠玉的絕色美人款步姍姍地走了過來。他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那個穿著白色輕紗,披著一件淡紫色長披風的,不正是那個被他變做耗子戲耍的女孩嗎?他開始有一絲害怕,他心中的欲念,這裏全都知曉。


    就著他張嘴的一的瞬,那位幻化出來的赤夫人將杯中的酒一股腦地倒進了他的嘴裏。他給酒嗆了一下,腦子也清醒了許多。再看向那人時,已然走到了他的身邊。


    女子嬌羞地低頭一笑,雙頰騰起二朵紅雲:“夫君,你不要這麽看著我嘛。”說完又撒嬌似地撲到他的懷中,將臉抵著他的胸膛,雙手環著他的腰道:“最討厭了。”


    原來他一直想要她這樣做,雖然知道這是假的,但是他心下是很受用的,竟有了一種想要迴應她這種親親抱抱的親昵之態的感覺。


    他心裏狠狠地歎了一口氣,千般萬般不舍地將她推開,見她跌倒在雪地裏時又忍不住想拉她起來。


    她抬起頭,一雙好看的眼睛裏嗆滿了眼淚,不解地盯著他看。


    他心下一狠道:“你們到底是什麽?”說話間他感到眉心處一緊,接著神識開始有點渙散。他想起了剛剛飲下的那杯酒。


    隨著他頭腦的迷糊,眼前的二個人也變做迷霧一般漸漸消失了。他咬緊牙想要堅持下去,血水順著他的牙縫往下流,一滴一滴在這雪地上開出了一串血紅來,如同樹上含香的朵朵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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