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也才明白說書先生那天話裏的意思,他說白天說書的人不是他,並不是其他意思,而是在說自己白天已經不會說書了。


    陳木沒趕上那場大火,是因為那個時候,他去看了原先的那隻木盒子,後來就忽然暈倒了,再醒來的時候,並沒有看見什麽大火。


    說來也怪,自從接手下麵送上來的這座樓閣,那隻木盒子就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麗麗帶走了它,說道麗麗,突然有些想念西西了。


    說起來,剛剛和妻子團圓就馬上分開,還是挺不是滋味的,平時工作忙不覺得,這下,閑下來了,思念就自然侵襲了上來。


    “我們開門做事吧?”陳木看向柳子安,他剛剛說完一則故事,正坐在對麵和小鬼說話,陳木突然插了句話。


    “這不是做生意嗎?”柳子安看看樓閣裏的鬼。


    “不是這種。”


    “你想幹嘛?”


    “他們不是說我的職位類似什麽包青天之類的嗎,我們局開堂幫人解決,哦不,幫鬼解決問題好了?”


    “你想怎麽做?”


    “他們知道我的身份嗎?”


    柳子安點了點頭。


    “那不就得了,就放消息就好了,你說書的時候說一段,幫我打個廣告。”


    柳子安有些猶豫,但似乎並沒有他猶豫的餘地。


    “就這樣說好了,我得賺錢對吧,你得花錢對吧?”


    “好。”這一次,柳子安的語氣沒有猶豫。


    雖說死人的錢,對一個活人並不起作用,但對柳子安這個陰陽人來說,自己其實就是一個死人,完全管用。


    無聊的時候,陳木開始問起柳子安的情況來。


    以前不知道,也不相信這些事情,現在,別人說什麽,他都覺得新鮮。


    話說,柳子安本來是老北京人,家人住在四合院裏邊,家裏人也比較信鬼神,就在柳子安出生的時候,有位打江湖來的大師突然出現在柳家大院門前,直說這孩子兇多吉少,家裏人就急了,聽了大師的吩咐,用草木灰鋪了一條路,請來了鬼神,這才讓孩子平安生下來,也是自此,這孩子就成了陰陽人,都說陰陽人不吉利,所以他很早就將自己家裏人給克死了,孤身一人,後來看到四方閣的因緣,才來這裏歇腳,至於說書的本事,算是天賦吧。


    “那你知道那位大師是什麽來頭嗎?”陳木問柳子安。


    “我也找過,但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估計是江湖騙子吧?”


    柳子安沒反應。


    走江湖的,幹嘛會跟一個孩子過不去呢,陳木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現在,他其實比較信鬼神,但也不知道該繼續跟柳子安怎麽說,幹脆不說話了。


    兩人都安靜下來,唯小鬼瞪大著一雙眼,看著門外,隨後,他驚叫起來。


    “姑娘!”


    陳木順著小鬼的眼光,也看見了。


    不止他看見了,在座的大多數鬼都轉過頭看著這位自外麵而來的姑娘。


    隻見她一身旗袍,不像是這個年代的裝束,這就是做鬼的缺點,隨便遇到什麽人,都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死的。不過女孩子的打扮,一頭離子燙,卡著發簪,應該是民國時期的人,陳木以前看過《金陵十三釵》,她給人的感覺和倪妮飾演的墨玉很像。


    姑娘推門進來,然後轉過身關上門,直直的走向陳木,在三人的桌子麵前坐下來,看著陳木。


    “我知道你是人間擺渡者,幫幫我。”


    “你們是這麽叫的?”陳木看向柳子安,似乎對擺渡者這個稱唿不太滿意。


    缺少一種為非作歹的霸氣。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死了以後,陳木發現自己性格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完全沒有了以前那種拘謹,變得有些吊兒郎當起來,或許是活著的時候太過於憋屈了,死了之後,才終於有機會舒一口氣。


    又或者,單純是因為環境改變了,心情也跟著變得舒暢。


    柳子安沒說話,女人還是看著陳木,含情脈脈,“求求你幫幫我。”


    陳木雖然不知道對方要自己幫什麽忙,但很顯然,對方是用美人計來著,可是自己就算栽在任何事情上,也不會栽在女人身上,自己家裏就有一個極品,一起生活了那麽久的日子,都沒有什麽邪念,你一個外人,還撼動不了我的自尊。


    陳木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燃,“美人計對我沒用的,你變迴來吧。”


    對方似乎並不介意陳木看穿自己,甚至有點後悔用這麽拙劣的辦法。


    聽了陳木的話,坐在對麵的那個女人搖身一變,化成了一個老婆婆模樣,“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陳木笑笑,不說話,繼續吞雲吐霧。


    “說吧,什麽事?”


    老婆婆說話的聲音也因為變身的緣故,恢複了原來的嘶啞,“我覺得很冷,幫幫我?”


    說話間,陳木發現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老婆婆的全身上下覆蓋上了一層冰霧,就像冬天在室外凍了一夜的一樣,寒氣也從她的身上流出來,在空中飄散,陳木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坐在她身邊的小鬼也被那種寒意凍得哆哆嗦嗦的。


    “你怎麽......”


    “我不知道,我死後,就成了這種樣子,你幫幫我好嗎,我求你了,我好冷。”


    “你要我怎麽幫你?”


    “我不知道,你可以幫我找到我的屍體嗎?”


    陳木理解她的意思,她如今這個模樣,大概跟自己的屍體處境有關係,來四方閣的那些鬼,雖然生前死因各異,待那因為得到完善的安葬,而根本不會呈現死時的狀態,而麵前的老婆婆這個樣子,顯然是屍首出了什麽問題。


    被冰凍,陳木瞬間想到了停屍房,要麽是醫院,要麽是警局。


    “你生前有捐獻遺體嗎?”


    老婆婆搖了搖頭。


    “那你是怎麽死的?”


    “我不記得了,我隻知道我們一家人準備出去旅遊,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陳木了然,和自己一樣,其實自己也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去世的。


    “你詳細說說你記得的。”


    原來,老人一家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兩個可愛的孫子,老伴去世的比較早,但是現在的一家人表麵上挺好的,彼此也沒有什麽分歧,在這個老年人問題嚴峻的時代,他們家,簡直是一股清流,母慈子孝,三世同堂,其樂融融。


    老婆婆記得,有一天,子女三個突然商量著要帶著老人家去旅遊,就像電視裏報道的那種,帶著母親去外麵看看,這一生都在為家庭操勞,這老了,可以享受一下,老人也挺高興的,就任由子女們安排了。


    老人一家,經濟也都不算差,就是她自己,也是有存款的,這說著要出去,老人就把自己的錢也拿了出來,子女們都說著不用,老人就暫時又收了迴去,想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反正都是給子女們存的,也不在乎這一會兒給不出去,也就暫時收了迴去。


    說起來,老人挺看得開的,生老病死這種事,遲早都會發生的,人死了,也就沒什麽恐懼了,就跟女人生孩子一樣,都說是鬼門關走一遭,生之前再怎麽恐懼,臨到了的時候,還不是一樣的順其自然,生理本能嘛。


    有的人多生幾次,也就相當於多活了幾次,老婆婆有三個子女,自然已經習慣了那種慣有的恐懼。


    死亡,就跟生孩子一樣。


    這是陳木第一次聽到有一個人,將這個比喻的本體和喻體反過來說的,一般人都隻會嬌嗔,“生孩子,就跟要死一樣”,老婆婆這樣說,不僅沒有那種對繁殖本能的憤恨,還隱約可以品出一點對生活真味的認識,這不免加深了他要幫助老婆婆的想法。


    其實一開始,她就是打算幫忙的,因為老婆婆看起來,和自己的父母歲數差不多,對他們來說,也算白發人送黑發人吧,陳木有些不忍心。


    他不是媽寶男,沒有那麽深的母體牽連,隻是作為一個正常人,對待血脈,難免都會多一份牽絆。


    其實陳木有一個想法,但是,對於老婆婆來說,有點殘酷,他就暫時沒有說出來,想看看到底怎麽迴事再說。


    老人說了她原先住的地方,是一幢公寓,一家幾口都住在裏麵,公寓離四方閣挺近的,看著麵前的房子,陳木挑了挑眉。


    柳子安在旁邊,有些唏噓,“看來那老婆婆還是挺謙虛的。”


    這北京城區,已經算是富庶的地方,不奮鬥個十年八年,連片墳地都排不上,陳木也好在年輕的時候拚命,又沒趕上房價瘋漲,才在這天子城腳下謀得一片安眠之地,如今看著老婆婆所在的別墅區,不禁還是感歎自己年輕時不夠努力。


    現代,你要想住這麽一幢別墅標配的四合院,那怕是得費點功夫了。


    “你確定她給的地址沒錯?”柳子安站在門口,猶豫著是不是要進去,便問陳木。


    陳木也驚了,抬頭看著麵前的一棵參天古樹,喃喃自語,“這樣的家庭還用得著騙老人的錢?”,他不禁開始懷疑之前對老婆婆子女的猜測是不是錯了。


    其實陳木的第一反應,並不是遺體捐贈,而是子女們貪心,合夥殺了老人。


    社會新聞上這樣的例子並不少,人嘛,畢竟還是有弱點的,利益當前,血脈算得了什麽,陳木雖然為人平和,但是他的骨子裏,還是對這些事挺憤恨的。


    “你說什麽?”


    “哦沒什麽,我說有人找你來了。”


    “啊?”


    柳子安那聲啊還沒有完全說完,麵前就出現了一個警衛模樣的人,看著鬼鬼祟祟的柳子安,試圖拿出藏在身後的電棍。


    “你幹什麽的,一個人在這裏鬼鬼祟祟的?”


    大別墅,畢竟安保也會比一般地方更嚴格。柳子安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麽說,對方來得有點突然,剛剛自己又在這裏像個神經病一樣跟空氣說話,對方很難對自己有好的態度。


    “我找人。”柳子安看見警衛準備拿出唿叫機,那一叫,估計自己不是警察局見,就是精神病院見了。


    “我找人,我親戚住在裏麵,裏街4號,劉珍珠......”柳子安按照老婆婆的說法跟警衛講。


    這裏街是這片房產的名稱,裏麵一共就5家人,警衛應該清楚這劉珍珠是誰。


    果然......


    下一刻,警衛就拿起了唿叫機,對著對方喊,“大門口,來幾個人,有可疑的人在這裏試圖進去......”


    “.......”


    再下一刻,幾個人就將柳子安押到了一間保安室裏,控製住他後,開始問話。


    “哪裏人?”


    “本地人。”


    “姓名?”


    “柳子安。”


    ......


    幾個警員像審犯人一樣詢問他,顯然不合法,但畢竟自己理虧。


    “你們到底要幹嘛?我真的是來找人的。”


    對方警員似乎對冥頑不靈的人很痛恨,語氣裏滿是不屑,“找劉珍珠女士?”


    “對。”柳子安覺得沒錯啊,難道是李珍珠?


    對方警衛聽到他的迴答有些不耐煩,他對另一個警衛擺擺手,“送警察局吧。”


    柳子安這時候急了,“你們到底要幹嘛,我隻是找個人而已,我還沒告你們非法囚禁呢,你們倒是先反咬我來了。”


    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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