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元三十年,穀雨。


    入夜,這隻龐大的巨獸卻依舊睜開著雙眼,匍匐在這片廣袤的平原之上,它的每一個器官都在運行著,君臨天下一般藐視著周圍的一切,它便是——帝臨城。


    它是這世間最大的一座城,城市中所有的設施猶如它的每一個器官,河渠是它的血管,高聳的石塔是它的眼睛,數十丈的城牆是它的堅甲,分布在城中的天軍營是它鋒利的爪牙。


    而那雲中耀如白晝卻又縹緲的宮殿,是這隻巨獸的大腦,操控著這隻巨獸乃至整個世界,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靈如同它的細胞,日以繼夜的給它供給著養分。


    城中,重重疊疊的建築一直延伸,延伸到目力所不及處,依然是重重疊疊看不清的虛影,沉沉地夜幕下,黑壓壓地一片,如同一直朝著這片土地的盡頭延伸去。


    這座城市太大太大,雖然城中滿是華燈,還有那一座座高樓,燈紅酒綠歌舞升平的青樓樂坊,青石路上行走的行人,奔走的馬車,一隊隊巡邏的帝臨天軍,和那分布在城市各個角落,如同眼睛一樣窺伺著整座城市的天樞塔。


    ——可是,再繁華森嚴的城市,也依然有它的黑暗之處。


    夜,子時。


    城中通天大道兩旁的坊間,依舊燈火通明,新帝登基後再無宵禁,對於有些人來說,新的一天才真正的開始,幾大花樓前門庭若市,豪門貴胄魚貫而入,好是熱鬧。


    天帝為了更有效的統治這座龐然大物,將整座帝臨城劃分成了八十一間市坊,市坊延通天大道為中軸朝著兩邊擴散,每間市坊都各自獨立,市坊內道路相通,各市坊間有道路通連,可並駕四驅。


    越是靠近淩雲宮的市坊越是繁華,高樓林立道路寬敞,多為豪門貴胄置業。相反越是靠近城牆的市坊,越是簡陋,道路窄小房屋低矮,多半為市井小販和為這座城市做著最底層工作的人們。


    東城牆下,東平坊。


    有一人,身形高挑偉岸,騎著烏騅馬,身著一襲白衫,頭戴玉冠,整個人十分健碩,眉宇英朗。


    夜裏的東平坊,不比城中那些靠近淩雲宮的市坊,此時格外的寂靜,坊間除了道路邊幾盞官燈還亮著,其餘零星亮著燈的不足十戶人家。


    東平坊道路泥濘窄小,有些屋門前還圈起籬笆養起了家禽,臭烘烘的。騎馬之人並沒有過多的流連,握住韁繩揚鞭催馬。


    前日夜裏,有人潛入永寧坊虎威侯府,悄無聲息的將虎威侯童淵的獨女劫持,留下一張字條揚長而去。


    童淵知後大怒,卻也無奈,多番尋找無果,隻得依字條所述,次日子時獨赴東平坊。


    因童淵顧及顏麵,怕事情傳出去有辱他虎威將軍之名,所以並未帶人同往,也未知會天帝與戍衛帝臨城的天軍府。


    童淵乃是帝臨國虎威侯,北境軍大統領,率部常年鎮守北境州邊關。


    龍元二十七年,北方蒼雪國蠻族部犯境,童淵一人一騎衝入敵陣,麵對上萬敵眾依然麵不改色,陣斬三百餘人,槍挑敵軍大將十八人,逼迫蠻族撤軍,自此北境州太平數年,再未有敵犯境,更讓人稱奇的是戰後的童淵,毫發未損。


    自此童淵名聲大噪,因武藝高強,一杆銀槍出神入化,神鬼難近,人稱——北地槍神。


    夜裏,天空上一輪皎月將潔白的月華灑滿大地,照的群星無光。雖然沒有光樂坊的華燈那麽耀眼,但是也足已在這黑暗無燈的夜裏,讓人辨清四下的景物。


    石橋上,兩襲黑影月下而立。


    二人身著黑袍,這黑袍是一件很長的帽袍,那二人頭戴袍帽,臉上戴著玄鐵麵具,雖然看不清長相,但是麵具的額頭位置,都鐫刻著一個“夜”字。


    童淵早已看清石橋上二人,一個策馬揚鞭朝著二人趕去,離著約莫數丈遠,馬上童淵一個勒馬,白影一閃翻身下馬,朝著石橋走去。


    “你真來了?”其中一個纖瘦的黑影抖了抖黑袍問,語氣怪異透著一股陰森。


    “蓮兒呢?”童淵冷峻的開口。


    “急什麽……”纖瘦的黑袍人語氣有些怪異,衝著身旁的黑袍人揮了揮手。


    另一個黑袍人,身形魁梧,甚至比童淵還要壯碩,他動作僵硬的將一個木盒拋了過去。


    童淵身手敏捷,一把接過飛來的木盒,疑惑的問:“蓮兒到底在哪?”


    “嗬嗬……打開看看不就知道咯!”纖瘦的黑袍人一手掩麵,陰森的笑著。


    童淵也不遲疑,將手中的木盒打開,盒內豁然放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準確的說是一個十三四歲少女的頭,麵目猙獰,滿臉的恐懼之色,臉上還有數道被打的淤青。


    這顆人頭是被利刃一刀割下來的,脖頸處的傷口平滑,刀口正好是從頸椎骨間的連接處切入的,絲毫沒有觸及骨頭——可見行兇之人也是高手。


    “啊啊,蓮兒!”童淵撕心裂肺的怒吼,臉上的青筋暴起,猶如一條條蟲子在皮下蠕動,眼中充滿了血絲。


    童淵高喝一聲,一隻健碩布滿繭子的手,輕輕地撫摸了兩下那張麵目猙獰的臉,然後將木盒輕輕闔上,轉身朝著烏騅馬走去。


    “哦!就這麽走了?”身形纖瘦的黑袍人肆虐的開口打趣。


    男人並不答話,走到烏騅馬前,將木匣小心翼翼地放進馬鞍袋內,轉身朝著石橋折了迴來。他的眼中布滿了怒火,雙拳緊緊握在一起,骨骼發出“哢哢”聲響。


    隻見童淵越走越快,淩空一躍而起,咆哮道:“啊啊……我今天定要割了你們的狗頭,祭我蓮兒!”


    童淵一個躍起,腰帶上一個皮製暗匣子內機關轉動兩聲,一根一掌長的銀棍彈出,童淵右接住,將銀棍的尾端往身上一敲。


    棍內機關觸發,“哢噠哢噠”棍內數十截相同大小的銀棍立刻彈出,嚴絲合縫的連接在一起,儼然就是一杆五尺銀槍,槍尖閃著一股寒芒。


    也就荏苒間,童淵雙手握住銀槍,臨空抖腕,手中銀槍舞出一個槍花,徑直的朝著石橋上纖瘦的黑袍人劈去。


    纖瘦的黑袍人見勢,也未遲疑,縱身向後一躍,身形魁梧的黑袍人抬起左手一擋,“叮”的一聲金屬碰撞聲,銀槍劈到黑袍人的左手上其勢未消,將魁梧的黑袍人硬生生逼退了數步。


    魁梧的黑袍人見槍勢未消,右手一刺寒芒一閃,袖中甩出一柄鋼刀朝著童淵而去,眼見鋼刀即將入肉,童淵的銀槍閃電般迴挑,又是“叮”的一聲,直接將鋼刀挑飛了出去。


    黑袍二人見童淵槍勢驚人,紛紛朝著一旁跳開,拉開了距離。


    身形魁梧的黑袍人借力跳開,落地的瞬間,“嗖嗖”數十聲破空聲響起,數十道寒芒乍現,一道道凜冽的勁風帶著殺意直取童淵而去。


    童淵見勢,銀槍橫掃護住周身。


    隻見槍身的銀芒愈演愈烈,氣海之氣陡然上湧,靈氣匯聚於銀槍之上,銀槍所過之處,一條銀龍虛影掠過,頓時一條銀龍就盤繞著護住周身,不留一處空門。


    “鏘鏘鏘”數十聲金屬碰撞,寒芒盡皆被彈飛出去。


    寒芒被悉數擋下,童淵還未來得及收勢,眼前一襲黑影閃過,化成一襲漆黑如墨的殘影,魁梧的黑袍人直接近身一拳,“轟”的重擊,砸的童淵後退兩步。


    腳步未穩定,後背處又是殘影閃過,勢如洪水猛獸席卷而出,“轟”的又是一拳,空氣仿佛都在顫動,童淵直接被擊飛數丈。


    應聲飛出的童淵,臨空手腕一抖,槍尖朝下,用力朝地麵插去。


    槍尖入土,揚起一條長長的沙塵,童淵雙腳如鉤摩擦著地麵,待身形穩定,他腳尖用力一點,一股暗勁下沉,總算站穩住。


    卻不待童淵多做調整,一股強勁霸道的殺氣,早已直取他麵門而來。


    “槍刺——龍吟”童淵將銀槍收於胸前,氣海中一股冷冽的靈氣瞬間布滿槍身,大喊一聲,“破”。


    銀槍頓時向著來人突刺,槍出如龍勢不可擋,一條銀龍帶著洪鍾之勢衝擊而去。銀槍所過之處,氣溫疾速下降,就連空氣也被硬生生撕裂,發出刺耳的龍吟聲。


    黑色的殘影與銀龍碰撞到一起,很快就被吞噬,銀龍卷著黑袍人直接墜入河中。


    童淵卻沒有做絲毫猶豫,雖然被黑袍人幾拳重擊打的狼狽,但好歹憑借“龍護”給擋了下來。可他深知,此時不能戀戰,自己與對方的實力在伯仲之間,眼下隻有解決掉另一個黑袍人方能脫身。


    夜空中,銀槍憑空舞出一朵銀花,童淵縱身一躍而起,銀槍如同一支離弦之箭,在月下閃著寒芒,向著纖瘦的黑袍人射了過去。


    電光火石之際,纖瘦的黑袍人也沒有慌亂,雙手五指成扇,憑空一揚手,向下一壓,十根指頭如鉤,立在半空。


    童淵隻覺周身覆蓋了一層無形的氣場,眼看就要擊中黑袍人,突然察覺眼角一絲微弱的寒芒一閃,他下意識的一個翻身避過,耳邊一縷隨風飄起的鬢發,卻被無形中切成兩段。


    好險,若不是剛剛反應及時,此時就身首異處了。童淵定睛一看,不由心頭一緊,眼前不知何時布滿了數十根微不可查的銀絲。


    “是盤龍絲,你、你竟然是——傀儡師!”童淵驚愕的看著黑袍人,滿臉的不可思議。


    “傀儡師三十年前就消身匿跡了,你、你……”童淵語氣透著不可置信,手持銀槍立在數米之外,一時也不敢貿然出手。


    “哦……你這麽快就認出我是傀儡師了?看來是我小瞧你了,哈哈哈……”纖瘦的黑袍人陰森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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