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的一件事,淩朗同樣沒有太放在心上。一個人的本心,真的會隨著眼界的增廣、能力的提升、角色的變換改變的。而且改變的時候,來得明目張膽,讓你無法抗拒的同時又自然而然,一點都不覺得別扭。


    螻蟻?不想做螻蟻的代價就是,有一部分人在你眼中慢慢變成螻蟻,同樣被踩在了腳下。至於心理底線,有時候不過一抹薄薄的遮羞布而已。


    淩朗覺得自己還真是書看多了,莫名就覺得自己同樣挺狠辣厚黑的。


    吃了些東西,淩朗把兜裏的一疊卡片扔到了垃圾桶,感覺這離剛才“街頭械鬥”距離挺遠的了,應該不會有什麽麻煩了,於是,就找了家小旅館住下。


    第二天淩朗決定還是不迴火車站那邊轉列車了,問過了旅館老板之後,打聽好路線,他去客運站坐上了去長平遺址的大巴車。


    在大巴車的輕晃中,淩朗如坐在搖籃之上,他有點喜歡這種感覺。魂者其實睡眠都相對比較少,每天隻需要兩三個時辰的深度睡眠,就能恢複得神采奕奕。


    一路上,沒有歹徒劫車,也沒那個良家婦女被欺辱,人人也都有固定的位置。淩朗心中覺得挺好笑,沒發生點啥,好像還不習慣似的,想著想著,然後睡熟了去。


    長平古戰場遺址在山晉高平市城北十裏外的長平村。範圍甚為廣闊,西起骷髏山、馬鞍壑,東到鴻家溝、邢村,寬約十公裏;北起丹朱嶺,南到米山鎮,長約三十公裏。東西兩山之間,丹河兩岸的河穀地帶均被當地列為了保護區。


    高平三麵環山,丹河從北向南縱貫全境,這裏崇山峻嶺,地形險要,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長平之戰遍及大半個高平,涉及到的山嶺、河穀、關隘、道路、村鎮五十多處。所以要行走一番,需要花費挺多的的精力時間,當然淩朗是早已翻閱了相關的資料,確定好了自己的行程安排。


    當年的一場慘烈戰爭,大體沿著一條叫丹河的兩岸展開。淩朗一路走去,遠處有高樓,近處是栽滿楊柳的堤岸,近代修建的鐵路橫貫、馬路交錯,早已掩蓋了當年的腥風血雨和那些金戈鐵馬的驛道。都說從始皇帝“焚書坑儒”之後,長平之戰在曆代史書中雖有諸多的記載,但也隻是一筆帶過,不但很久再沒有大型的年祭,甚至那些亡魂也好像被選擇性的遺忘。當然淩朗知道這隻是表麵而已。


    淩朗先來到了當年兩國激戰相爭的箭頭村,村路的邊上有許多大幅介紹長平之戰的壁畫,因曾經發現了許多箭頭和屍骨而得名。


    又從墳塋門到骨頭坡,再到休屍村,再到屍骨坑、車亡穀、血昏河、頭顱山、骷髏廟,最後到了棄甲村,無須真正看到那累累白骨,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地名,就可以讓人想起作為冷兵器時代,華夏國曆史上規模最大、殺俘最多的戰役,當年戰況是如何的慘烈,殺戮又是如之重。


    難怪有人會說:長平之下,流血成川,沸聲若雷。直到如今,人們刨開某些地方的土層,泥土都還是紅色的,鮮血侵染了無數亡魂,陰氣極盛,千年不散,似乎依然在向世人訴說著那場戰爭的殘酷與血腥。


    一戰之下,最大的潰敗,莫過於丟盔棄甲吧。在棄甲村裏有個已經破敗不堪的大明朝建築——文昌閣,大概是後人希望不再有戰爭,要揚文抑武的意思了。


    淩朗又去看了那高不過一層,寬不過兩百平米,看上去隻是一棟簡易鐵皮房的長平之戰遺址展示館。甚至還去了看了穀口村製作的,傳說為“吃白起”的燒豆腐,當然他是不敢真的也好奇地吃上一塊的。


    穀口村位於一處深穀中,這裏四麵環山,山陡溝深,進出口處非常狹窄,僅有一條河溝小路通往穀地。長平之戰時,四十五萬降卒多被坑殺於此,所以人們還稱之為殺穀。


    有史記載,當年唐玄宗為潞王時,路過高平,遊殺穀,見穀中白骨盈野,陰風四起,遂令人收葬遺骸,在穀中修建了骷髏王廟,將村中南麵高山命名為頭顱山,又把殺穀改為省冤穀。還從洛陽、長安一帶調集眾多的高僧,來這裏作水陸道場,日夜超度冤魂。甚至從西天取經迴來的聖僧唐玄奘也來過這裏,為之誦經四十九天。


    悠悠千古恨,至今仍“哭頭”。“吃白起”此物名字不好聽,卻頗有來曆,村民相傳,每每雨天深夜,就能聽到無數冤鬼哭喊“我的頭哩,我的頭哩”。為說破此事,百姓才把這裏叫哭頭,沿襲至今。當地人後來作這種白色的豆腐腦小吃,從此世世代代“吃白起”,以解心頭之恨。


    有村中老者說,穀口村的人都姓“申”——不管原來姓什麽,隻要遷居到此,就必須得改姓“申”。因為“申”為“神”的諧音,除了神,誰還能“服得住”那些漫山遍野的冤魂?


    而穀口村中的骷髏廟,也是白起軍魂此次讓淩朗來的主要目的地。


    大略一遭遊走下來,淩朗看到還隻是下午時分,於是又去了大糧山。


    大糧山原名摩天嶺,峰奇壑幽,景色秀麗。曆史上的長平之戰,這裏曾是趙軍的指揮中心、了望台、糧倉所在地,故而得名大糧山。北南走向,屬太行山脈。北倚七佛山,東接定林寺,主峰海拔高一千餘米,四周鬆柏擁翠,為人憑悼必到之地。


    大糧山頂建了古寺院,有三百六十級台階通直而上,暗含天罡之數,山門前又有名將廉頗的巨大塑像,目的是什麽,淩朗心裏有數。


    白起軍魂沒有和淩朗一起登山,說“故人”暫時不宜相見。


    淩朗純粹為了緬懷那個“尚能飯否”的老將軍遺風,自然也不會去強求這些東西。


    七米多高的廉頗雕像高高矗立,頂盔貫甲,風掀戰袍,按劍挺立,目光前瞻,凝視遠方,好像仍在指揮著趙國的百萬雄兵。果然是:清梠凜凜,壯氣熊熊。各竭誠義,遞為雌雄。和璧聘返,澠池好通。負荊知懼,屈節推工。安邊定策,頗、牧之功。


    仰瞻往昔,憶古懷思:上黨高地,瞰製邯鄲,趙國豈容強秦染指?趙不舍,秦必爭,兩國攤牌,勝負本難以預料。隻是長平一戰,天下定鼎,老將軍卻是再無迴天之力。


    看天色將晚,淩朗不在停留,迴到山下的一間民宿。半夜時分,操控魂體,轉眼來到穀口村骷髏廟前。


    穀口村與圍城村相鄰,後者相傳為趙軍被秦軍圍困處,趙括就死於當地。趙括死後,當地老百姓將趙括屍體偷迴,葬於村北的二仙嶺上,為使子孫後代不忘趙國,取名圍城村,後又改為趙莊村。


    骷髏廟並不高大宏偉,坐北麵南,進深一院,有正殿三間、東西耳房、東西廂房,山門低矮。早已年久失修,殘磚敗瓦,雜草叢生。


    當年建此廟,主持之人“擇其骷骨中巨者,立像封骷髏大王”,後世並沒發現那大如鬥的頭骨,世人皆以為是年代久遠,早早遺失,堙滅成了塵埃。


    但淩朗剛才遠遠看去,淡白色的月光下,那慘白色的山牆,朱黑的廟門,門上方兩側還開著兩扇六角形的窗戶。整座小廟分明就是一個巨大的骷髏頭,兩扇小窗就是骷髏的兩個眼窟,茫視著前方。在那無瞳的眼窟裏,淩朗甚至能看到依然蘊含著不散的冤怨,以及深深未酬的眷戀。


    走得近前,兩扇破敗的朱門緊閉,原有的漆色已經全然褪去,那上麵斑駁的劃痕,像是還在嗚咽著,陳述著曾經的那一段血腥曆史。


    門匾藍底金漆,隱隱可見三個大字——“骷髏廟”,夜色如幕,觸目驚心。


    一把生鏽的鐵鎖,掛於門上,加上兩旁曆經風吹雨打,早已泛白的紅紙上書:“長平之戰曆史悠久,發展旅遊造福百姓”,更是讓人心感此處凋敝淒涼。


    大門上鎖,自然難不到淩朗。他閃身進了廟內,看到殿院中那已經高能沒膝的野草,還有在側廊攤曬懸掛的玉米穀物,實在不由令人蹉歎:此地由來是戰場,平沙漠漠野蒼蒼。恆多風雨幽魂泣,如在英靈古廟荒。趙將空餘千載恨,秦兵何意再傳亡?居然祠宇勞瞻拜,不信骷髏亦有王。


    骷髏廟正殿上供著一男一女兩尊塑像。男像白麵長髥,女像身穿唐彩服,牌位上寫著“感業大王”和“白衣大士”。塑像前有一小案台,方方正正,石頭構造,上麵除了塵埃鋪滿,卻再無他物。


    院落空寂,蛛網織布。無鮮果祭品,唯故人前來。


    “唉……”,一聲輕歎,隻著便裝的白起軍魂,立於殿中。


    “白起,是你?”


    一個尖厲的聲音同時響起,聲音中說不出的怨毒森然,讓人聽之如墜冰窖,不禁心念打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蓮與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指冰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指冰涼並收藏蓮與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