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天翻地覆的一夜


    本是迴家的路,卻走得這般曲折。如今阻攔的這道城門打開,將士們再無遲疑,紛紛蜂擁入城。


    雲七夕安排了人將張沁雪轉移到就近的一家醫館治傷。


    與此同時,雲衝帶著部分親兵也來到了城樓前。此時局勢已定,卻遍尋不見單子隱的身影。


    小路子把城樓上上下下都找了好幾遍。


    “奇怪,起先他明明是倒在這裏的,我看他應該是犯了病,絕對跑不了的,這一轉眼怎麽就不見了呢?”


    城樓下,單連城抱著孩子立在風中,周圍的火把讓城門前的一片亮如白晝。在各路人前來迴稟搜查無果時,他緊緊抿著唇,臉色在明滅的火光下又冷硬了幾分。


    突聽不遠處傳來求饒聲和孩子的哭聲,很快,石小六拽著一個人來到近前,猛踢了一下他的腿彎,直接讓他跪在了單連城的麵前。


    “說,單子隱去哪兒了?”


    向陽手裏抱著一個孩子,與單連城懷裏的鈴蘭差不多大,孩子在如此冷的天氣,如此喧鬧的環境下,早已是哇哇大哭。


    “晉王殿下饒命,晉王殿下饒命,草民什麽也不知道,不知道……”


    一圈兒的火把圍著向陽,照得他仿佛無所遁形,越發惶惶,他倒是識時務,此刻不停地求饒。


    城門口,地上的雪已經被來來往往的腳步壓得緊實,向飛跪在雪地裏也與跪在硬石板上無異。看到單連城的一雙黑靴移動,提步朝他走來,最後停在他的眼前,他低垂著頭,整個身子抖得更是厲害。


    他不肖抬頭去看單連城冷漠如冰的臉,也可以感受到他仿佛要冰凍一切的冷意。


    “你若現在說出實情,可留你一個全屍。”


    單連城的話說得緩慢,卻很是清晰,這話的意思很明白,分明是要定了他的命。向陽嚇得臉色慘白,一雙眼睛寫滿了驚懼,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直往下滴。


    “草民真的不知,真的不知!求晉王殿下饒命!”


    他低著頭,徒勞地求饒。驚慌的眼神四處瞄,瞥到左邊一個缺口,求生的本能讓他趁著所有人不注意,飛快起身抱著孩子從那個缺口處跑了出去。


    沒有人追上去,眼見他逃開,單連城甚至都沒有下過抓他的命令。


    向陽跑得飛快,沒有聽見追上來的腳步聲,他心裏多少有些慶幸,可是沒跑多久,前麵就突然出現一道人影,將他堵住。


    “還往哪裏逃?”


    向陽猛地頓住腳,驚慌不定地看著來人。


    “哥,哥,我是你親弟弟,你饒了我,饒了我。”


    向飛手提長刀,一步步逼近他,麵對他的驚惶,他的求饒,他緊緊抿著唇,冰冷的眼神透著恨意,還有一抹怒其不爭的痛心。


    向陽步步後退,驚慌間迴頭,單連城,雲衝,戈風等人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一下子跪在向飛的麵前。


    “哥,孩子還給你,你饒了我,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爹娘不在了,哥,我是你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向飛冷哼一聲,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身影一下子從黑暗處竄了出來,衝過去,從向陽的手中奪過孩子。


    小蠻雖不會說話,但她抱到孩子以後那淒冽的叫聲以及她滿臉的淚痕可以表達她的激動。


    年後,雲七夕去看向飛和小蠻,雖然知道那隻鸚鵡的事是小蠻做的,但她仔細迴想前後所發生的事,再加上小蠻被無辜剪了舌頭,不用細想也知道她是受人所迫,所以她沒有怨怪他們,讓他們離開,過自己的日子去。


    不過向飛和小蠻卻沒有走遠,一直在京城郊外不遠處。這一年來京城所發生的事,他們都看在眼裏,向飛對單連城和雲七夕一直心中有愧,他在等待一個機會去贖罪。


    這一年來,他們背負著罪過,過得並不踏實,唯一的快樂莫過於孩子的出生,卻沒想到向陽竟然把手伸到了他們的孩子身上。


    向飛早已與向陽恩斷義絕,這一次,向陽是趁著向飛不在,假意去看孩子,小蠻心軟中了計,才使得他有機會偷偷抱走了孩子。


    孩子是他們唯一的慰藉,孩子丟了,小蠻簡直要瘋了。


    關於自己的這個弟弟,向飛一再容忍,可惜他屢教不改,無情無義,做出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這一次,他絕不能再忍。


    向飛的刀緩緩地舉了起來,那刀刃在火光下發著森冷的寒光,向陽嚇得往後一坐,如蚯蚓一般後退。


    “哥,不要這樣,我錯了,我可是你親弟弟,嫡嫡親的親弟弟啊!”


    向陽的大叫聲沒有讓向飛將他手中的刀放下,刀尖已經指向了他的鼻尖,終於冷冷開口。


    “若你不是我的親弟弟,我根本不能容你活到現在,可是你連我和小蠻的孩子都不放過,如你這般的禍害,留在世上也隻能禍害別人。爹娘不在,長兄為父,今日我便替爹娘收拾了你這個孽障。”


    “不,不……”


    可是向陽的求饒聲最終變成了一聲尖叫。


    現場突然變得極其安靜,所有人都盯著雪地裏那隻流血的手臂。


    向陽斷了手,大叫著蜷縮在雪地裏,雪白的雪都被染紅了一大片。


    看似殘忍,實則已是仁慈。以向陽的所做所為,的確是死不足惜,可是終究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


    砍下這一刀,向飛的手在發抖,手上那把染血的刀也在抖,鮮血順著刀尖一滴滴地落在雪地裏。


    有的人,天生可以不認六親,無情無義,可他終究是不能做到手刃自己的親兄弟,隻要了他一隻手。


    向陽在雪地裏直叫喚,蜷縮成一團奄奄一息。可他知道,他的命留下了,他想要爬起來離開,可是他痛得沒有力氣。


    他滿頭大汗地半睜著眼,盯著向飛,抖著嗓音說,“哥,謝哥不殺之恩。”


    他這邊話音剛落,突地一邊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緊接著,隻看見劍光一晃,一把鋒利的劍直朝他刺來,他沒有力氣躲閃,直到劍已刺穿了他的心髒,他才睜圓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拿著劍柄的小蠻。


    在他的印象裏,小蠻是個軟柿子,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正是小蠻這樣一個軟弱,甚至連話都不會說的啞女,一劍就要了他的命。


    鮮血從他的唇角湧出,他拚盡最後的力氣,瞪大眼睛看著小蠻,喉嚨裏咕嚕了兩聲,似想說些什麽,可終是什麽也再說不出來了。他終是身體往下一軟,躺在雪地裏一動不動了。


    小蠻鬆開了劍,良久良久,她抱緊手中的孩子,瞳孔放大,驚恐地看著向陽的屍體,半響,突地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聲,轉身就跑。


    向飛及時拉住了她,終於報仇血恨的她這一刻已是淚如泉湧。小蠻努力想要掙脫向飛的懷抱,她不敢抬頭看她,隻能拚命地掙紮搖頭。


    向飛自是不可能放她走,他是理解她的,她的恨,她的容忍,還有今天的不能容忍,他一直都是理解的。


    當然,他更能理解她此刻不敢麵對他的心情。


    看著小蠻滿臉的淚痕,向飛也是心如刀割,他隻能將孩子和她緊緊抱住。


    “小蠻,別走,別怕,我不怪你,真的,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們向家對不起你,從今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讓我好好地補償你。”


    不能說話是一種怎樣的痛苦,沒有經曆過的人是不會知道的,誠如小蠻現在這般,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表達,最終也都隻能化作淚水,洶湧地流出。


    其他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壞人終究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按理說,向陽作孽那麽多,能死得這麽痛快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向飛好不容易安撫著小蠻平靜下來,這才鬆開小蠻,朝著單連城走去,在他的麵前重重跪下。


    “晉王殿下,屬下前來領罪了。”


    單連城淡淡看著他,說道,“起來吧!我大燕需要你。”


    向飛驚訝抬頭,神情萬分激動,抬手抱拳。


    “是,屬下唯殿下馬首是瞻,必定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於是這一夜,成了大燕有史以來,最天翻地覆的一夜。晉王帶著千軍萬馬終於入得京城,而那個坐上皇位不過短短幾日的新皇,卻突然間不見了蹤影。


    當夜的京城,雖不及前線那般戰火紛飛,但大家都知道,雖無明火,可是那隱形的戰火早已燒得極旺,整個京城都彌漫在一片無形的硝煙裏。


    對比宮外京城的繁雜喧鬧,宮內就更是顯得尤為冷清了。


    深夜的鳳陽宮沒有掌燈,每一扇窗戶都大開著,憑由風雪卷進去,窗簾翻飛狂舞,呯的一聲,打翻了放在窗邊小桌上的一隻插著臘梅的青藥瓷瓶。


    滿室的臘梅清香四竄。四處帷幔翻飛,珠簾搖擺脆響。


    書桌上的一本書被風翻得啪啪作響。放在屋子中央的一個炭盆裏麵的炭不多,被風吹得火星子亂竄。


    “娘娘,奴婢還是去把窗戶關起來吧,這麽冷的天,仔細著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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