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君子不爭


    單連城唇色如血,也不多言,隻說了一個好,拿出三隻碗,倒了滿滿的三碗,氣勢如虹,一口氣連著喝下。


    叫好之聲四起,雲七夕隻覺得看著他喝酒好像就在喝水,明明和自己喝的是一樣烈的雙蒸。


    月上中天,任他酒神酒仙在這烈酒雙蒸之下,也得帶上幾分醉意,單連城眼睛裏微微的多了些血絲,單子隱已經進入喝嗨了開始吹的階段。


    單景炎更幹脆,撲通一聲栽倒在桌子上,睡的不省人事。


    唯一比較清醒的就是雲七夕了,在單連城的幫忙下,幾乎沒有喝幾口。


    草原的夜格外的涼,若由著單景炎睡在這裏,怕是第二天就不用起來了,無奈人們都喝的七七八八了,竟然沒人察覺單景炎的不對勁。


    雲七夕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單連城的胳膊,看了看單景炎,說道,“天涼,景炎有傷,不能睡在野外。”


    單連城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眼神罕見的柔和了幾分,略帶酒氣的說道,“你去叫兩個侍衛把他抬迴帳中吧。”


    雲七夕點了點頭,躡手躡腳的出了宴會場地,叫住了兩個侍衛,待兩人走近,她嘿嘿一笑,心想這不是老熟人嗎,正是那個被叫過去留了一壺童子尿的小侍衛。


    雲七夕看著那張稚氣未消,帶著些緊張的臉,笑嘻嘻的說道,“四皇子喝多了,跟我去抬人。”


    小侍衛緊張之意更甚,結巴的說道,“遵,遵命。”


    幾個人進了會場,單子隱正慷慨激昂的講述自己如何獵到了一匹狡猾的鹿,就看見雲七夕帶著一個有些麵熟的人走了過來。


    單子隱也認出了來人,慷慨的發言戛然而止,小侍衛低著頭不敢多看,隻是雲七夕抬頭,看著憋的麵色通紅的單子隱,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臉便抬著單景炎走了。


    雲七夕轉身後想著單子隱那張臉差點沒笑出聲來,好不容易迴到了大帳,把單景炎往床上一扔便躲著腳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


    大帳離宴會並不遠,相信這笑聲那邊也能聽得見,當然單子隱也能聽得見,那麽雲七夕到底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


    好不容易笑夠了,雲七夕挽起袖子,沾濕毛巾仔細的幫單景炎擦淨臉龐,一邊擦還一邊感慨,這老單家血統太可怕了,一個一個都長的這麽天上有地下無的。可單景炎又與其他不同,他沒有單連城的冷,沒有單子隱的陰,隻有淨和真,仿佛不染纖塵。


    “既然酒量不好,又為什麽要喝這麽多呢?”雲七夕低聲地抱怨了一聲。


    手拿著帕子擦過單景炎的脖子,他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雲七夕嚇了一跳,單景炎幽幽轉醒,眼睛似睜非睜地盯著雲七夕,眼神迷離。


    “七夕!”他的聲音除了被烈酒灼燒過的沙啞,還有一絲心痛,讓人聽著心裏發酸。


    “七夕!”這一聲,他的痛心越發明顯。突然手一拉,雲七夕就順著力道撲了過去,胸膛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雲七夕動了動,可他一雙手將她抱得很緊,特別地緊。


    他的衣服上是一種很幹淨的皂香的味道,再加上他一直喃喃地喚她的名字,雲七夕心中有那麽點兒不忍,就放棄了抵抗,任由他抱著。


    “雲七夕,出生在天寶五年的七夕夜,故而取名叫七夕。”


    單景炎自言自語地說著,雲七夕的腦海裏迴到了七夕節的那個晚上。他在送給她那個玉簪之前,也說了同樣的話。隻是那一天他說出這話時,很開心,不像此刻這般憂鬱難過。


    聽到入帳的腳步聲,雲七夕一個激靈,從單景炎的懷抱裏掙脫了出來,站了起來。


    單景炎手中一空,望向站在門口的單連城,眼神恢複了些許清明。


    雲七夕像是偷腥被人捏住了脖子的貓,十分尷尬,僵硬地迴頭正準備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就聽見單連城不帶一絲情緒地道,“你先出去。”


    雲七夕揉了揉鼻子,灰溜溜地出了帳篷。剛走出來,便看見了門口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沁雪。”雲七夕樂嗬地撲了上去。


    張沁雪被嚇得一個哆嗦,生生憋住了到了喉嚨的驚叫。


    雲七夕賊兮兮地湊過去,笑問,“偷窺啊?”


    張沁雪好不尷尬。


    雲七夕伸手搭上她的肩膀,笑道,“一起啊。”


    於是兩人一起趴在帳邊,聽見裏麵單景炎略帶虛弱的說道,“抱歉。”


    單連城沉默了一下,道,“無妨。”


    單景炎問道,“三哥你與七夕的婚期將近了吧?”


    單連城沒有說話。


    “你還記得父皇是怎麽評價我的嗎?”單景炎又問。


    “君子不爭。”


    單景炎慘然一笑,“君子不爭,君子不爭!”


    單連城依然不言不語。


    單景炎知道單連城孤冷的性格,於是自說自話了起來。


    “自幼深處皇宮,不像二哥是嫡長子,每日都有事忙,更不像三哥你從軍,征戰四方。”


    因為醉意,他說得似乎有些吃力,緩了緩才苦笑道,“我很無聊,我什麽都有,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生活平淡得如汪死水。”


    雲七夕靜靜聽著,心情莫名沉重。原來外表陽光的單景炎,並不像他表麵的那般無憂,快樂。


    “也許是因為自幼長在宮中,看慣了父皇後宮裏那些女人的明爭暗鬥,我總是跟女人保持著距離,甚至害怕女人。可是,三哥,你知道嗎?七夕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與宮裏那些女子都不一樣,特別不一樣。她灑脫,爽快,她很真實。”


    突然提到她,雲七夕不由豎起了耳朵,同時,看著站在身旁越來越緊張的張沁雪,她突然有點後悔拉著張沁雪一起來偷聽了。


    單連城隻是靜靜地聽著,沉默不語,鼻息有幾分粗重。


    單景炎慘然地繼續說道,“三哥,你喜歡她嗎?”


    聽他突然這樣問,雲七夕莫名有些緊張,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不會在乎啊,為什麽特別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答案呢?”


    可惜她沒聽到單連城的迴答,單景炎就接著說話了,“三哥,對她好些,她那麽快樂,讓她永遠都那麽快樂,好不好?”


    好一會兒,才聽得單連城暗啞地迴了聲“好”,又道,“你喝醉了,先歇息吧。不要想得太多。”


    單景炎什麽意思,雖然他始終都沒有說出口,不過不是傻子的人應該也都明白了。張沁雪臉色很蒼白,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又是委屈,又是難過,又是不敢相信。


    “沁,沁雪,景炎他喝醉了,他說醉話,胡說了一通。”雲七夕試圖勸她。


    張沁雪看向她,眼底已經含著淚,幽幽地道,“七夕,你聽過一句話嗎?酒後吐真言。”說完她又蒼白地笑了一下,伸手取下頭上的玉簪,放到她的手裏,“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得。”


    “沁雪,你別這樣。”雲七夕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張沁雪搖搖頭,在眼淚快要掉下來時,轉過身道,“你不用管我,我沒事,我先走了。”說完她快步倉皇逃離了去。


    看著張沁雪的背景消失在夜色中,雲七夕收迴視線,望著手裏的玉簪發愣。


    聽完單景炎的話,如今再迴憶曾經的種種。其實有很多事情,她應該早就明白過來的。隻是因為她是現代女性,性格大條,在感情方麵一直不怎麽敏感。


    單連城突然掀簾而出,見她呆呆地站在門口,他目光濃鬱地與她對視了一眼,突然一把拉起她,大步離去。


    “喂,你要帶我去哪兒?”雲七夕想掙掙不脫。


    單連城二話不說,將她抱上了馬,自己也跨坐在她身後,一扯韁繩,馬兒飛奔了出去。


    月色清亮,聲樂之聲漸歇,秋夜的風迅疾地吹在身上,雲七夕不由打了個寒噤。


    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單連城一邊馬不停歇,一邊將懷中的人兒裹緊了些。


    清冷的風和著被馬踢翻出來的青草泥土的味道,馬跑得很快,也有些煩躁,不似平日裏他沉穩的作風。


    雲七夕好幾次還想再問他要去哪裏,但是都沒有問出口,總覺得他好像帶著火氣,這種情況下,再問什麽,好像都不太對。


    馬兒一路跑了很遠,宴會的聲音,明亮的篝火已經完全不見,隻餘草原上寂靜的黑暗。


    雲七夕仰頭,望著天上那一輪半月,突然笑著說,“這月亮好像都沒咱們跑得快,爺,你厲害!”


    這是他們出來這一路上,說的第一句話,完全前後不達嘎的一句話。


    單連城低頭看她仰著的小臉,他帶著酒氣的鼻息撲到她的臉上,混著泥土青草的味道,雲七夕竟覺得有些好聞。


    終於,在一開闊處,單連城一勒韁繩,翻身下馬,順手將雲七夕也抱了下來。


    兩人麵對麵站著,一直沉默。


    雲七夕靜靜看他,月光灑在他的側臉,說不出的豐神俊朗。他的輪廓隱在朦朧的夜色裏,越發辨不出情緒。他幽暗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臉上,不曾移開。


    雲七夕突地一笑,“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本姑娘知道我長得美,你……”


    一隻有力的手臂突然拉近她,緊緊地將她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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