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石元吉才看清胡府全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胡旦宅邸,實在是與它的主人身份不符,甚至可以說有些寒酸。


    繞過影壁之後,不僅可以從園子的前院直接看到後院,還可以看到每一間房子的具體用處。哪裏是正房,哪裏是偏房,哪邊是廚房,哪邊是柴房,都是那麽一清二楚。


    和桂翼虎的那處氣派的宅邸相比,胡府簡直就像是鄉下土財主的家。寥寥幾座粗糙的石製燈爐,屋上的瓦片也沒有奪目的光彩,園子裏倒是很幹淨,卻怎麽也掩蓋不了地磚的老舊之感。


    園子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點綴在四處的假山花園,甚是巧妙,給寒酸的園子帶來幾絲生機。從園外流進來的水渠走遍整個園子,在園子中央形成一畦湖泊,清澈見底的湖水裏幾隻金魚遊來遊去,而胡旦的書房就座落在假山的深處。


    “門房,你這是要帶我去書房麽?”石元吉被老者帶出前院,沒有前往客廳,反而向書房走去。


    “老爺說了,宴席晚點再開始,他有些話想和你說。”


    這些大人物還真是神秘。


    胡旦坐在書房門口的躺椅上,手裏拿著一本書,正在夕陽下閉目養神。石元吉剛剛來到假山附近,胡旦就睜開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丞相,晚輩有禮了。”


    胡旦示意門房退下,麵帶微笑,用手指著一旁的椅子:“坐吧,喝茶。”


    他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石元吉慢慢坐下,心裏卻泛起波瀾。


    “我讓法舜給你帶去契約,讓你從參加燃燒泵的研究,沒打擾你的學習吧?”胡旦看著他的眼睛,柔聲地詢問道。


    “沒有,當然沒有。”他言不由衷地說。


    “沒有?怎麽可能沒有?”胡旦哈哈大笑起來。“你是被曦和眷顧的凡人,二十歲便晉升天災的高手,可這並不代表你的知識體係就是完整的。事實上從你在興慶山擊殺李應二人來看,你在法力的精細化操作這方麵實在很差勁,這不是靠天賦或者神的眷顧就能彌補的。”


    石元吉長歎一口氣:“那你還讓我參加這個研究,指望我能把鋼材的困難解決,恐怕希望渺茫吧。”


    胡旦嗬嗬一笑,問道:“那我問你,你能不能複述那台原型機的原理?”


    “可以。”石元吉抬手一揮,一個由法力構成的藍色燃燒泵浮在空中,他向其中源源不斷輸入法力,燃燒泵緩緩地運動起來。


    “不錯,短短一個下午,你就掌握了它的原理。”胡旦安靜地躺在躺椅上。“我再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迴答之後,咱們就可以去吃飯了。”


    石元吉真的看不懂胡旦的目的,他有些不耐煩:“好吧,您說吧。”


    “你見過幾個神?你不想迴答也無所謂,看到陛下現在這個樣子,我就知道,神這種東西可不好伺候。”


    石元吉看著胡旦深邃的眼睛,終於明白了他的真實想法。


    他誠懇地說:“三個。”


    “很好。”胡旦連說了三個很好,輕歎了一口氣,再次閉目養神。


    這個老家夥,不會認為我從那三個神身上得了天大的好處吧,師父對我傾囊相授,可他的書裏對於鋼鐵的知識幾乎為零,石元吉看著悠哉的胡旦,心裏愈發焦急。


    “您不會認為,這些神會傳給我先進的知識,來解決燃燒泵的困難吧?”石元吉哀歎一聲。“我師父傳給我的書裏,從來沒有這方麵的知識。你要知道,那些神法力強大,對凡人的知識不感興趣,我也解決不了鋼材的困難。”


    胡旦睜開眼睛,並沒有生氣。他坐起來,語氣平緩地說:“在解答你這個問題前,我要和你說說西牛賀州的地理。”


    “西牛賀州是妖精的故鄉,它的地形十分奇特。這個地方有兩個國家,一個是勾龍,另一個是鬼方,兩個國家自從開國以來,就沒打過大仗。隻是在陰山之北,時不時地發生小範圍的衝突,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石元吉迴憶著西牛賀州的地勢,試探地迴答:“因為流沙和大荒?”


    “沒錯,因為廣袤的流沙大沙漠和望不到邊的大荒冰原,橫亙在西牛賀州的中央,兩國想打都打不起來。隻能在陰山之北的狹窄平原上交流,要麽是刀兵,要麽是用貨物。”


    “可這次,雙方不僅大打一場,勾龍還被滅國了。據那些妖精說,鬼方的妖精突然從流沙中殺出,源源不絕,至少有二十萬士兵。你說說,這多麽可怕。”


    “難道說,他們掌握了能在沙漠中運送士兵的技術?”石元吉思考片刻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嗬嗬。”胡旦意味深長地笑著。“你啊,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你身為曦和大神眷顧的凡人,為何如此幼稚,難道上次殺貓的事情還不夠讓你變得深沉麽?還是說,你已經想到了事實,卻不敢承認?”


    胡旦的語氣越來越嚴厲,就像是在教訓自己的孩子。


    石元吉不敢看胡旦的雙眼,小心地說:“他們的背後,有神在參與?”


    “這就對了。”胡旦表情嚴肅,麵對天災級的石元吉,他反而在氣勢上占了上風。


    “所以,你讓我加入那個研究,隻不過是看中了我背後的神?”


    胡旦躺迴躺椅上,看著夕陽說道:“不止如此,止有神的支持遠遠不夠。你看陛下,身為這一代的天啟,隻不過希望熙枰石給予戰爭上的幫助,便觸怒天罰,得了大病。可見,神並不都是在乎凡人的死活,他們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夥。”


    真的是如此才得病的麽,自從見識到了你們的禦人術,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大人物的任何一句話,石元吉腹誹道。


    “可你呢?我聽說你在昆侖山被桂坤砍成肉醬,不也活過來了。你對桂翼虎說,是因為奇遇。什麽奇遇,神的眷顧,是吧?”


    石元吉一想到那天,玄冥調戲他的樣子,不由得臉紅心跳,隻好低下頭,掩飾尷尬。


    “這個神靈竟在你死後複活了你,可見祂對你的喜愛。那我是不是可以利用這點,讓鬼方背後的神和你的庇護神相鬥呢?”


    “不能。”石元吉實話實說,他知道玄冥的脾氣。“前輩,我同意你的看法,神都是自私自利的家夥,他們不可信。尤其是複活我的那位,更不可信。還有,你竟想以一介凡人的力量挑動神之間的鬥爭,這太可怕了。”


    “有什麽可怕的,陛下說的對,你就是窩囊。”胡旦冷哼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


    石元吉站起來,背過手去踱著步,想到了一個問題:“就算那個神真的會不顧一切的保護我,你就確信我會站在大虞這邊?”


    “看來你不僅窩囊,而且幼稚。”胡旦用耐心的語氣出言嘲諷。“這種問題怎麽可以當麵和別人說,應該自己找答案。”


    “……呃,是啊。”石元吉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急忙坐下喝茶。


    “不過有一說一,我說你幼稚是拿你和陛下比。要是和我兒子比,你蠻穩重的。”胡旦輕輕歎了一口氣。“可是普天之下,誰又能像陛下那樣,從小吃盡苦頭呢?”


    “陛下小時候吃過很多苦?”


    “當然,你記不記得昨天你講述童年時,陛下的表現?”胡旦小聲說道。


    “他說我……很幸運。”


    “去客廳吧,告訴胡法舜,一會兒我就過去。”胡旦不再迴答他的問題,擺了擺手,開始趕人了。


    石元吉無奈,隻好站起施禮,恭敬地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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