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開心,一個人聽雨,看池上浮萍。


    衣袂如青雲成煙霧,發絲飄飄灑灑墜在肩上,麵色淡然似泉湧洗滌的翡翠。


    天邊晚雲漸收,淡天琉璃,他的神思已不知潛入了池中幾許。


    該不會是他知道了我私自放走了他幾日前救下的貓,生起氣了。


    我見到那知貓,十分熟悉,毛白皮軟,渾身都是聰明勁兒,我觀察後發現這隻貓就是我自己。


    自己遇到自己倒是個奇特的體驗,歡喜是歡喜,不過我還是心有憂慮,本著不想給阿落攤上什麽麻煩,便自作主張,趕緊將自己放走了。


    看著自己蹦蹦跳跳跑走,倒有些欣慰。


    我低著頭,愧疚滿麵。


    他見此搖搖頭,勉強笑了笑。


    “你一直在保護我。”


    “即使我這麽不堪……”


    “我在想,之前所爭的所念的,其實就是浮華而已。換一種方式生活,是什麽滋味呢……”


    我高舉了傘,將他也納入其中,一抬眼便能觸及到他的眸光,靈動如春水初生。


    他還未完全長開,須眉淺淡,鬢若柳裁。


    “那……那我們私奔吧……”我給他提了個建議。


    人生在世需得多盡歡,他早早脫了這些枷鎖為好。都怪現實中我沒有早早遇到他,不然我早帶著他私奔了。


    他:……


    他默了默,表示不再同我一般見識。


    天地融於一色的山水變得朦朧,也許是他的記憶中就是這樣,他沒真正在意,暮霞之下的山水究竟是怎樣的。


    “都怪我,沒有早些在你身邊。”


    “那你會變嗎……”


    他的聲音飄飄灑灑鑽進我耳中,我慢慢嚼著其中滋味,想來他是不信真情能長久不變。


    我不知如何答他,一紙青傘中他麵色依舊,廊下浮萍漂沉,滿眼斑駁。


    阿落一直沒答應同我私奔,即使我在他耳根前嚼了幾年,他無所動容依舊覺得我在想屁吃。難道真就如同旁人所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終歸吃不到。


    他長到十七八歲,長成了一個俏公子,惹得不少姑娘盯梢。我打發他們使了狠勁,軟的不行使來硬的,把她們打迴去也是可行的。


    不過有時候招惹來猛漢子,我實在打不過,想想還是把阿落藏緊了最要緊。


    香盅飄著淡淡瓜果清雅之味,綠柳垂墜,絲條落進窗裏。累著一遝書畫樂譜的書案,正對啟開的大門。


    他細心地琢磨著書中字詞,我在一旁托著腮幫子瞧著他,他大概是被我盯慣了,已見怪不怪。


    他看得十分認真,這書中的顏如玉倒真把他吸了進去。我潤了潤嗓子,欲再提私奔之事。


    隻是我嘴瓢說了句:“我們這樣,算不算早戀了……”


    他執過來筆的手愣住,筆身精細的雕花,承著碎末日光,宛如綻了顏。


    “我自是把你當做妹妹。何來早戀之說。”


    他咳了幾聲,已示嚴肅。但見我無動於衷,加重了語氣。


    “若你不是我自己的玉佩,而是別人的,我早把你扔了…”


    “哦……”


    我迴了心神,專心磨著墨。


    不一會兒袖子上沾上了墨漬,一片淺青色攤上那麽一塊黑漬,實在難看至極。


    他見此無奈搖了搖頭,可不是嘛,又染了他一見衣衫。


    我這麽幾年穿他以前的衣服,吃他的也喝他的,如今倒想著拐走他,實在是我不知好歹。


    沒等我歎上一歎,這時傳來腳步聲。


    我趕緊慌慌張張跑到他身後躲著。


    進來的小廝恭恭敬敬跪地說道。


    “公子,林姑娘到了,家主屬意她同公子您相親。”


    他這個年紀,已經算不得早戀,他爹最近找來不少姑娘要同珺瀲相親。


    聽聞這個林姑娘林清墨是珺瀲遠房不能再遠房的表妹。此姑娘知書達理,能賦詩作詩,當下十六的年紀已經受到不少讚譽。


    可謂是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珺瀲他爹最是屬意她做珺瀲的媳婦。


    待小廝走了後,珺瀲這廝不打算跟我解釋個什麽。而我氣得像個包子。


    他無奈之下置下書,好說歹說,待會帶我去逛酒樓。是以,我心滿意足。


    花了他幾袋子銀兩,我不好意思就歇了嘴。


    想來因為我,他早早就囊中羞澀,已經過上了寒酸日子。堂堂公子,怕要在人前丟了臉麵。


    不過待探究出現實,我被狠狠地打了個大嘴巴子。他一麵頂著珺家公子的身份,一麵當做是楚館中的落竹公子。


    兩個身份他變換得得心應手,世上沒有一人知道,被譽稱日月二弦的,是同一個人。


    他潛身與楚館之中,跟我說是辦要事,叫我不要多想。他每次都是這樣說。有一日他去找人快活,卻沒有掛著我。


    我害怕他是真的找人去快活了,才沒有掛著我這塊玉佩。


    揣著這份不安,我入了那間楚館,猶如捉奸一般踹開房門,裏頭珺瀲和女人驚了驚。


    眼前香豔光景要叫我長上針眼,珺瀲這廝衣衫不整,胸膛大露,烏發已是貼著脖頸和胸膛,旖旎風光無限。


    女人那雙纖細的爪子要碰上珺瀲嫩肉,被我這麽一闖,嚇了個激靈。我對那女人狠狠道:“我來找夜不歸宿的哥哥。”


    “原來我那哥哥竟在做這檔子事。”


    我對那女人鄙夷一視。女人氣唿唿係好衣衫,道了句掃興便摔門而去。


    珺瀲從桌上坐起,忍著腹中怨懟,麵上由方才柔情變得清冷無比。


    語氣不友。


    “你做什麽。”


    “不用多會兒我便套出話了……”


    我冷哼一聲,走至他跟前,麵對上麵,盯上他的眼睛。


    不自禁撫上他的臉頰。


    “用自己的身子,換幾句話,一個情報。原來你的身價就這樣。”


    “你的身子給過幾個人呢?珺公子……”


    說罷,我觸傷到了他的內心。他眼中神色有變,細碎的星光一樣,在急著拚拚湊湊。


    “你不懂。我不罰你。”


    他憋著自己,裝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總是這樣自以為手段高明,攛掇人心,卻終不把人心放在眼裏。


    我輕蔑笑了笑,欲離開這肮髒之地。


    腳剛踏出去,聽到身後他對我說著。


    “人妖殊途。不要給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


    那一瞬心被捏緊了一樣,我咬了咬牙。


    “嗯……”


    聲未落完地,他又急著問道:“你去哪兒?”


    我迴頭對他扯出苦笑,我自覺自己笑的爽朗。“去喝點酒。”


    而後我喝酒喝得有些長久,實質上是跟他堵著氣不再與他相見。這麽幾日乖乖待在玉佩之中,沒想著出來逗他開心。


    沒見到我,他果然日漸愁容。


    柳梢頭下執著書細讀,他望著落日餘暉,又盯了盯我這塊玉佩,皺起了眉頭。


    他吃著盤中的甜點,又想起什麽,麵色暗淡下去,停了手再也吃不下去。


    天空一碧如洗,卻悄悄下起細雨,他執著傘立於池邊。想來沒我相伴的日子他寂寞無聊。


    我氣來得快,賭氣也堵得認真,不過珺瀲他爹已經給他安排了四個姑娘見麵。我再不出來,怕是珺瀲要成別人家的了。


    他爹忒狠,一下子找來四個姑娘,要珺瀲挑選。


    在珺瀲房內,四個姑娘站成一排,她們倒沉得住氣,任旁人評頭論足。


    “上次安排的林姑娘,我兒卻不滿意。”


    “這四個姑娘,家裏雖算不上極佳,但都知書達理。你可挑個過去,不日抬了做個妾。”


    珺瀲咳了咳,麵上不好意思。


    我想著將這四個姑娘都抬了給珺瀲做妾,豈不是更妙。我將此心聲傳到珺瀲心中。


    他愣了愣,隨即輕笑出聲。


    怕是他心裏就是這樣想的,一下子抬四個妾。可把我氣得將要沒了。


    我氣得青光閃閃,以表示不滿。珺瀲見此,抬眼對他父親說:“餘生相守,唯願一人。”


    “今生隻娶一妻,不會納其他妾室。”


    他推脫父親給他納妾之意,他爹無語可辯駁,隻好作罷。


    他於園中散步,我勉強散了氣,從玉佩中出來。飄飄忽忽最終立在了他跟前。


    他一驚,隨後眉頭舒展開來,嘴角勾起一抹笑。


    心頭上歡喜,便張大了臂膀,攬上了他的細腰,麵皮緊貼在他胸膛。


    溫熱如斯。


    “你說的唯願一人,那一人,是不是我。”


    額頭上他這樣說。


    “你一個玉佩精,怎麽當自己是人呢。”


    想了想倒也是,不禁氣不打一處來,扯開自己的麵皮,欲再不見他。


    這時他麵容如春水柔光,輕挑下我的鼻子,他好像斷定了自己心中之意,對我說道。


    “不過餘生,我隻願同你相守。”


    我耐下心來嚼一番。


    未等我迴神,他便低下頭,他整個麵皮貼著我整個麵皮。唇與唇之間連接,他占著這兩唇瓣,不容得我喘氣。


    原來是這樣啊。


    心甜皆湧上唇間,化作入舌綿稠,他眼色愈加渙散,我也陷於薄唇磨損中,不分你我。


    經曆了此番,我們便曉得了彼此心意,不過他說得對,人妖殊途,即使是這樣,就像是偷得醉酒佳釀一般,淺嚐輒止,後又深陷無法自拔。


    又是他遇到難事,麵容不佳,我飄出來安慰了他一番,終惹來他的笑顏。


    天淺雲薄,餘暉作影,我同他吻在一起,如往常,由淺入深,情濃不止。


    這次沒放上一個心眼,又一次偷情被抓到了。他身邊的小廝看見他同一隻妖深情作吻,嚇壞了膽子。


    他爹知道了我的存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對著地上跪著的珺瀲大罵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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