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皮薄毛軟的小白貓,這麽些時日一直裝作耳尖毛長之狐狸精。此間城池探查森嚴,我進進出出十分心虛,可真難為我。


    不過我之演技堪稱絕妙,在狐族晃蕩也沒有被看出真身來。


    看來我很有做狐狸精之潛質。


    船隻沿著河道緩緩前進,河畔盡是腰肢纖細的高柳,細長的柳枝垂入河麵,撥開這些柳絲迷霧才看得清岸上光景。


    幾番輕搖顛簸,便入了狐族皇城,船夫說道,皇城腳下可不缺少舞姬,怕是我漂泊之身又難安定。


    我自然知道,那片寬闊的水域也不缺少四方漂流的烏篷船,普天之下,漂流吃苦的便多如這些烏篷船一樣。


    載了多少歸途,卻一直到不了歸途……


    我對船夫淺淺一笑。


    我巧言假意一番,買通了官婦,後來我便進得了皇城成了一個舞姬。舞姬多如過江之鯽,更別說是狐族皇宮內。


    形形**的舞姬,姿態多是妖嬈,皮容眾是如花如卷,論起舞技卻隻都是平庸而勉強可入眼,出挑者不過一二。我收斂舞色,臨摹她們的平庸。


    初來時,本以為能被遣入到四哥宮殿中,暗中打點已經妥當。哪想到最後關頭被狐族公主看了一眼,便指點了要我。


    她細細打量著我,歡喜道,色不難尋,美難棄。


    此公主乃狐王唯一愛女,俏顏柔骨,稱狐族第一美人,眉目之間都是風情,嬌小可人。眾所周知,此公主無一駙馬,卻養了無數男寵,後宮三千十分和諧。


    眾狐皆知,此公主濫情的很。


    我入了她的宮,也見識到了她的濫情,不,她的快活。起初她喜於賞我作舞,侍奉其之男寵便有四個。可把我羨慕到了,賞個舞,又有美男子捏肩捶背……


    珠簾逶迤傾瀉,水晶燈盞忽明忽暗,晨露積水順著屋簷滴落,悄然聲響似幽澗泉流。


    簾後,各路美男子調笑聲不斷,公主之歡顏未改。


    可謂貓比狐氣死貓,扭得腰酸背痛的我,強按下心中酸澀,修整自己舞步。


    我提著幽暗的絹燈,除了周身的一點光亮,眼前漆黑一團。


    狐王孫的宮殿,有高牆圍著,安護得十分到位。


    這時一排亮閃的燈光走近,原來是四哥那廝,給他提燈的有好幾個小廝。他白衫輕紗,直立於這排星輝似火的光中。


    輕盈的衣紗微飄,像是一片白羽從我身邊掠過。


    我近不到他身,隻恭敬跪拜在一旁。


    我一直想問一問他,可還記得,曾疼愛護著的五妹妹。


    待作完舞後,西天的落日已經灑下一層緋紅薄紗。幾個作伴的舞姬注意到我常常夜裏出行,便好心叮囑我道。


    “不日會有貴人來,莫要衝撞了。”


    我心領神會,想來夜裏出去的時候得穿個勞什子黑色夜行服。


    宮牆玉瓦皆是被罩在落日下的明輝豔光中,宮門旁的古樹,盤虯臥龍般,微弱細碎的落葉聲也聽起來老舊。


    飯還未吃到嘴,這公主便傳我給她作舞。皇命不可違,我揣著熱乎餅子邊吃邊往她殿中趕。


    入了她殿室,卻不見這公主和她一幹美男子。我搖搖頭,想來公主另起了興頭到哪快活了。


    這時聽見碗盤撞動的清脆聲音,我朝裏走去一瞅,竟見一個高身大漢巴拉著盤中糕點。


    想來有偷糕之賊。


    這大漢聽到身後來狐,一個踉蹌,趕緊砸吧了嘴吞了口中糕點,倉皇無措置好麵前碗盤。


    他轉身解釋道:“本宮沒有搶你吃食。”


    待他定睛看清了我,唿了口氣,這大汗長得有模有樣,麵色慈善,身穿一領單淡玄長袍,銀色高冠束發,有兩片銀羽貼在側額。身軀凜凜。


    人不可貌相,偷吃不分男女……


    此時他端起了架子,座了椅子上,胳膊故作正經端擺在椅手上。我這會想起,這廝怕是公主新招來的男寵。


    “本宮欲找狐族公主昭容,哪知這般不巧。”他搖了搖頭,“你們公主頭尾找不見,可急煞了我。”


    我故作沉穩笑了笑,“公子也知道,我們公主怕是日夜無休無閑。”


    “想要見公主一麵,公子需要努力啊……”


    並不是說做了男寵,就不需要努力了,色衰而愛弛,待到他容顏不再,也沒有內涵,終要被公主拋棄。


    這公子細嚼一番,也覺有理,點點頭。他佩服得將我望了望,忽得眼裏閃爍,身子強烈怔了怔,嘴中哆嗦:“竟然是……是個女子……”


    我:……


    我不禁撓頭苦惱,我這女兒身已到了讓旁的妖後知後覺的地步?我這嬌弱身子一看也不能以為是個漢子呀。


    再抬頭看他,哪知他輕咳了咳,臉頰粉暈突現,低頭對視上我之澄澈眸子,臉色之紅潤更甚。


    安安穩穩送走了這羞得不能自已的大漢,我心中五味雜陳。


    後來又見著幾次這個大漢,直到見著他被眾妖端著敬著,我拍著腦袋歎道,這大漢原來是個了不得的妖。


    兩個妖給他打扇,四個妖給他捏肩捶背,三個妖端著瓜果盤子,他吃得舒坦至極。還有無數個妖排著隊等著這幾個妖累極去替下。驚到了我沒見過世麵的貓眼。


    我同其他舞姬打聽到,原來這大漢竟然是妖太子,尊號幸川。我抖了抖沒見過世麵的貓腿。


    果然這狐族別有洞天,有那麽點意思,妖太子幸川竟駕臨此。傳聞這妖太子病弱之身金貴嬌氣的很,從未外出奔波,此番這行徑不知是為何。


    這幾日惹來不少狐狸精團到一起談論這嬌氣的太子,我這隻裝作狐狸精的貓精也悄悄鑽入他們其中。


    傳聞,這太子許是傾慕昭容公主,此番是要棄下富貴和權力投奔公主,加入她的男寵團......


    我有所疑惑,嚼著指頭問道,這幸川太子,不是和胡城城主席瑜有一腿嗎?


    聽他們砸吧嘴大說一通,原來是宮亂之時,席瑜遭了圍困,太子曾戀上別個女子負了城主,他心裏有愧,替席瑜擋了致命一擊。


    太子怕是有命在,也活不長久,一命抵一情,太子和城主此後便情斷兩清......


    太子之曠古奇戀讓我歎了又歎。也不知公主可會承了太子的情,給自己的後宮舔個新人。


    公主召我作舞,布下令讓我作新穎些的舞,非同流水一色。公主眼睛挑也是正常,奈何我不是公主,真想對她唿喝一聲,你行你來跳!


    不過我不敢。


    一旁撫琴的琴娘也停了弦,悠長潺水之音戛然而止。


    我自然不能展現得過於機敏,跳個不俗於世的舞惹她驚歎稱讚後又生疑。我乖巧地跪地問她。


    “婢子愚鈍……”


    她難得的召退一幹男寵,召來我於她身旁。幽香繚繞周身,我垂頭等她指導,足下像是踏著清薄的蘆葦花海。


    她出手撫了撫我之臉頰,我免不得驚顫一陣。“別怕……”她輕笑了笑,像是看一幅畫一樣端詳著我的臉。


    我暗自安慰,我非男子,應該沒事……


    “皮囊相像而已,何況你也不是……”耳邊聽到她不易察覺的細語。抬起眸子來,對上她暗藏一絲憂傷的眼色。


    她玩味地捏了捏我的下巴,便轉身坐著,她撇了我一眼又道:“若你是男子,就好了。”她惋惜一歎。


    我:……


    世道如此,驚煞我心,萬千男寵還不夠,此公主又把心眼放到我身上。我為自己以後安全擔驚受怕。


    她抬眼撇了撇簾外安靜待命的琴娘,問我道。


    “你看這卑賤的琴姬,同我哪個姿色更佳?”


    這公主不知吃壞了什麽,此時又要同一個無名琴娘比較,糊塗了我。


    “我想聽你說說看。”


    我實在汗顏,那個琴姬也自覺不妙,垂頭流汗,不敢出言。


    “一個琴姬哪能同公主殿下相比......”


    “公主殿下自然是尊貴無雙,姿容絕世。”


    我一波馬屁拍得甚好,若有妖這般誇我,我定立馬給他加官加爵。此公主挑了挑唇角,卻不滿足。


    “可這琴姬有些礙眼,不若你幫本公主除了她。”


    我咽了口唾沫,這公主果真非常妖。下麵的琴姬一聽可慌了神了,趕緊撲咚跪地求饒。


    見此,我亦跟著跪在地上。公主之脾性難猜,此時我們就像她砧板上的魚肉。


    公主隨即掩麵輕笑,換了神色,淡淡說道:“逗你們玩的,當真做什麽......”


    此番說來,倒是我們不是,把玩笑話當了真,我同那琴姬趕緊賠了罪。


    這皇族裏頭有不少複雜之事,我原以為入了公主宮內,離見著皇孫也不遠了。


    哪知他們兩隻狐狸根本不打交道,而且皇孫來是護衛女婢開路,走是女婢護衛開路。堪有妖太子那樣的架勢。


    狐狸們說,狐王對他愛護非常,多遣派高手隨身。


    我連他一根狐狸毛都沒摸到過。


    哀歎痛惜如我。


    日落湖寧,好不容易有閑時,我便在湖畔垂柳旁,琢磨起舞步。


    跳得好不難,隻是我在琢磨怎麽跳得不好。


    不久濕澤的淺草染濕了我的鞋子和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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