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


    近日江陵最火熱的消息是,人言廢物公子的珺澤,於秋末初冬夜中竟上吊自縊了!


    這位公子是當今珺氏掌家者珺瀲的堂兄,他的名氣可不比自己堂弟小,江陵老少哪個不知曉珺家兩個公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爹,也就是珺瀲的叔父,給珺澤取字時,深思熟慮一番後,捏了“商羽”二字。


    “商羽因時變,琴箏非夕響。”


    珺商羽被他爹給予厚望,念著他上進求勝、成為天之嬌子。再不濟做一個名聲響當當的地道禦妖師也是不錯的。


    家族龐大,地位顯赫,起點已是超過了旁人十萬八千裏。


    可過了這麽個整整二十年,珺澤出他爹意料之外,成了個實打實無能無用在家啃老的廢人!


    珺澤小時候的啟蒙老師名望大,卻在他身上遭了滑鐵盧。其他小朋友一個時辰能背完,並且能掌握透的尋妖咒,他要一天來練。


    一天掌握透了還好,不過第二天他全忘了。不是說他沒有天資,而是他不上心,除了玩,便是在去玩的路上。


    他不甚受到嚴厲管教,是以玩心愈來愈大,學業荒廢以至,結課時師生都不認識他……


    不過他過得舒心暢快,結幫拉派成了幫派頭子。這種事在珺氏族中可是不齒要遭人取笑之事。


    當他堂弟珺瀲被尋迴之後,九歲的他還沒做夠幫派頭子,他爹就開始鞭撻他了。族人總會將他和珺瀲比較,不是其他族兄族弟,偏偏是他。


    因為珺澤堪為族兄弟中最沒用的一個,此番天壤之別的比較,最能惹得族裏老少呱呱而談。


    他不大在意,珺瀲堂弟的努力和付出他看在眼裏,實非常人能比。不過他爹對此個比較十分掛在心上,越比越看自己兒子不順眼。


    他爹終悟得養兒要使出棍棒。


    珺澤被管教緊了後,一如被拆了幫派的幫派頭子。這樣的幫派頭子太沒尊嚴可言。


    物極必反,他爹棍棒底下他又巧妙出了意料,可謂越打越倔!起初玩心大但單純可塑,後來他幹脆撕破了臉皮,發誓要混出個名堂來。


    於是他從幫派頭子,轉做了江湖混混。


    是以他開始惹事了,惹的事不分大小,惹事的對象不分男女老幼。


    他族裏兄弟捕了上好小妖,他硬要拆爛了上好捕妖網,小妖皆逃竄無蹤。族裏人罵道:可惡!


    他十三四歲,情愛剛要萌芽成形之際,他贖了兩個青樓娘子迴來。他道其二人身世可憐,收留是一善舉。族裏人罵道:無恥!


    這倒好,當不成地道禦妖師就罷了,長到二十歲,什麽詩賦什麽琴棋,一樣都不會。


    連個好點的名聲都沒。


    他爹終拿他沒轍,啃老就啃老吧,他家啃得起。養一個廢物,倒不似需要精雕細琢花費力氣,頂多費點時間。


    許多故事都講平凡無能之人,有朝一日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脈,發現自身神通,從此救弱殺惡、除暴安。


    踏上成神成佛之路一發不可收拾……


    他爹有那麽點期許,或許珺澤人到中年時突然開竅。


    哪知又是一朝意料之外,珺澤之壽命就停在他二十歲,究其他上吊自盡的原因,眾說紛紜。


    同往日與堂弟珺瀲比較引來的焦點不同,此次自己之死終不帶上堂弟一塊兒。


    此廢物平庸無能,活著卻常常在眾人矚目下,死後亦被人人談說,實屬好笑奇怪之事。


    死就死吧,家裏人要給他處理屍身時,他卻詐屍坐起。跟前為他哭孝之人皆一股腦暈了過去。


    聞聲趕來的醫師,給他瞧了瞧,把了脈象,發誓篤定,珺澤已是個如假包換的死人!


    這時江陵焦點話題又成了,珺澤詐屍。


    ———————————


    “小妖娘!新鮮上好的小妖娘!”


    那體壯如圓球的婦女一直在賣力叫喝著,果不其然真有幾個人駐足打探。


    聽她說新鮮二字,以我這個年紀實在不敢當,心中愧疚難當。


    我們這一幹弱小妖娘,被捆得紮紮實實,等著被這個胖婦女賣出去。


    經來往客人上下端詳、精挑細選一番,幾個長得俊美身材高挑的老早就被挑走了,還有些長得結實能幹活的也都是搶手貨。


    今天生意是不錯,這麽下來能賣走得都賣掉了,剩下了就是幾個或樣貌醜陋、或身體殘缺的很難賣出去。


    胖婦女聲音快叫啞了,她終於歇下來,無趣又失望得看著剩下的我們。


    手踝腳踝上的鎖鏈一經動作便叮當作響,是以逃跑十分不方便。我見四方過客皆來往不絕,哪想我這麽不招人喜歡,果真無一人說要我。


    旁邊一隻妖拍了我肩膀,跟我搭話,她臉上可怖的傷痕嚇了我一跳。


    “姐姐你看起來十分不錯,怎麽沒有好人家招了你。”


    我垂頭慚愧,十分不好意思,隻一個勁得紅了臉頰。


    另一隻缺一腿的妖朝她示意,伸出指頭指了指自己腦袋,敲了敲。這妖似恍然大悟般,把我憐憫得望了望。


    這便等著吧,不知會有哪個不長眼的看上我。我隻有被賣了出去,才有飽飯吃。唉。要知我當年何等威風,哪想到如今淪落如此。


    聽講兩族之戰最短也要兩三年,如今妖族處在劣勢。扣壓或被趕入人族的妖受盡欺淩虐待,不管身份地位,皆是人族盤中菜肴、手中玩物。


    不過在妖族的人也是不好過。揭人皮製成扇麵成了此時風尚潮流,有些修仙之人的皮肉吃下去可駐顏青春、妖力大增。


    ......


    妖吃人,人吃妖。從暗披露於明,又成展示功勳名望的舉止。


    我幸歎自己運氣尚佳,到如今還有性命。每夜夢裏徘徊,都是驚得出一身汗。


    一朝跌落深淵,此滋味可比湯藥苦澀多了,這苦又不能吐出來隻能硬著頭皮吞咽下去。


    地上又硬又涼,坐著難受至極。幾個妖娘說,我們這樣同那些街上乞討的有何區別?我覺著無甚區別,不過他們要錢而我們是用來換錢的。


    又想了幾刻,盯梢了附近之乞討者,琢磨一番發現,我們比他們穿得花枝招展吸引人。


    那胖婦女早在椅子上憨憨大睡。


    彼時已是日落西山,霞光萬丈好比天賜的朱砂胭脂。


    我昏昏欲睡之時,終於有一醉醺醺的男子注意上了我。我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被他左瞧右瞧怪不好意思,腦中睡蟲早就跑得不知蹤影。


    “長得不錯呐!”他周身濃重的酒氣熏得我一個腦袋兩個大,我萬分不情願跟了這麽個人迴去。


    他麵現喜色,怕不是真要買下我。不妙至極!


    等不到他與胖婦女商討,一女子火急火燎地趕來,瞧著我怔了怔身子。


    她叉腰指著醉酒男子,痛罵了一番,罵著罵著嬌目含淚欲出,語氣嗚咽終不成聲。


    那男子聽見女人哭了,撓頭覺著不知所措,上前攬上其雙肩輕拍其背,口中皆是溫柔細語。二人一哭一安撫,一同離了這人多之地。


    來去過程沒有再看我一眼。


    我搖頭念道,愛情果真美妙啊!


    身旁之醜妖聽我一言驚了驚,歎道:“你竟也明白,什麽是愛情!”


    她仿若看傻子般看著我,我一如此反看她。我怎麽就不能明白愛情了。


    胖婦女平日裏就給我們吃饅頭,好的時候還有肉屑。不過今天日到我手中隻有幾塊鍋巴。苦煞我。


    我瞧著她手中皆是腿子和肉塊,她的良心難道不會愧疚作痛?


    罷了,我啃著這幾塊鍋巴,也能嚼出山珍海味之味來。親力想象,豐衣足食。


    待最後一塊鍋巴都入了腹中,實在不解餓,這不甚大的腹肚依然叫著反抗。隻是我見自己雙手空空,連鍋巴碎屑都沒有了。


    此番挨餓體驗,我體會到那些已辟穀的神仙的厲害與心酸,此過程難耐一朝破戒萬事皆空。


    真要是入了辟穀境界,那可是目空一切再不受挨餓之苦。


    願有朝一日我能練一練這辟穀之術。


    想必我要在夢中練就此術了,入了夢便不想再睜眼醒來,我發現在夢中練習的效果十分到位。


    我做了好幾個夢都沒再想起腹中之餓。


    日頭透亮的光終刺得我睜眼屈服,感歎練術半途而廢太過可惜。


    這時跟前忽現身影,眼中鑽入一淡青衣擺。我尋著這衣擺抬頭望去。


    不過日光閃爍,刺得我眼睛有些疼,實在看不清麵前之人。


    不一會兒那人蹲下來,麵向我,一手架在自己腿上,手中有一合起來的扇子。


    我拖動了身子不敢招惹到什麽禍事,又是一陣鐵鏈叮當響。我微微看去,是一個看著麵善溫潤的公子。


    此公子倒目露不解看著我,將我打量一番,眼中不明不清之意愈來愈濃。


    他那一隻空閑出來的手伸出來抬起我的頭顱,怕是要吸我這等好看妖娘之妖力精元。


    沒等他下嘴,先下手為強,便張了嘴咬上他的白嫩手。


    他吃痛一唿,亦是十分不明白我行徑,笑話,難道還等著他來吸我妖力?


    沒想到他旁邊有著小廝陪同,一小廝見此趕忙過來拉扯,一陣掰扯,我覺得我的嘴快要被掰扯下來。


    我不抵蠻力,鬆了口後被扔在地上。


    小廝欲要上前再揍我一頓,哪知被他的公子出手擋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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