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珺家牆邊,耳朵貼在那紅漆厚實的牆皮上,這隔音效果忒好,聽不到半分其中的風吹草動來。


    盛夏驕陽似火,做事做成我這番模樣實屬為難我自己,額上的汗水十分解渴,不過有點鹹。


    看到附近有一對母子走過,便不好意思這般模樣,立馬改變姿勢正經得站在牆邊。


    那孩子指著我對他母親道:“娘親,這個妖娘好奇怪哦!”


    孩子臉上的肉擠在一塊,又白又肥,比我小時候還要肥嫩。他母親瞥一眼我,跟她孩子講。


    “無甚奇怪的,饞著珺家公子的男女多著呢,像她這種傻的姑娘一大堆呢……”說完將她孩子抱在懷中,走得如過堂的風一般快。


    我十分熟悉,且輕快地攀上高牆,滿庭的花木皆納入我眼中。


    牆裏頭,花樹遮蔽了長亭古道的去路,長長悠悠的鵝卵石路仿佛看不到盡頭。


    踮起腳來,托起群擺,踩過這一地高高低低的鵝卵石,不一會就入了那一派青竹綠墨的光影中。


    他的內室便坐落在其院極深處,與竹溪相伴,廊亭曲折,可稱“千古滄浪水一涯,滄浪亭者,水之亭園也”。


    他曾說喜歡氣質如蘭、才華比仙的女子,如今要騙得他歡心,最好要裝得端莊有才華。不過這不可能。


    不知道他會不會突然想換口味,喜歡上傻乎乎的但有上進心的女子。比如說我。


    不管這些,能偷到燈最好不過,把燈偷到了手,哪天偷襲了他弄到他的心口血……


    我知道我是在做夢,做夢比較輕巧。


    進了他房間後,室內光景十分簡單素雅,桌椅擺放整齊有序不染纖塵,書案上擺著插著鳶尾的紫白花瓶。瞧來瞧去竟沒有什麽燈物件。


    屏風隔斷,有斷斷續續的水澤聲。


    我朝那望過去,想來是阿落在洗身子。這大熱天大汗淋漓,洗一把澡最是舒服不過。水聲嘩嘩啦啦,聽不到我溜進來的腳步聲。


    素白的屏障還透得出他修長纖瘦的背影,還有一泄而下的發絲,鋪散在地上。朦朦朧朧,皆是霧蒙蒙的景象。


    他從中起身,掀起一陣水聲。我一急,怕不是要給他逮個正著,更壞的結果便是他惱羞成怒剜了我眼睛。


    輕捏了個訣,變做了一件薄薄的外衫。我的變幻之術越來越長進了。


    他擦幹淨身子之後,屏障裏,他係了件裏衣,這便托著雙木屐出來。


    越來越近的他麵容細膩精致,發沾了些濕潤滴出水來,裏衣輕飄飄鬆垮垮,胸膛毫無保留地裸露出來,肌理線條流暢優美。


    我果真要長針眼了……


    他望見我這條長衫,睫毛濃密微微顫抖,便二話不說拿起我套在身上,這一套我便是雙手雙腳趴在他身上。


    淡淡而不失韻味的竹葉氣息,撲進我鼻中。


    不得不說阿落的身材是真好,修長緊實,觸感上佳。我這如壁虎般趴在他身上,他從衫裏輕拽出長發,眸子似水波溫柔。


    不一會從書案上隨手拿起一卷書簡,細讀起來。


    此番舒服得我將要睡過去。


    迷迷糊糊看見他書簡上寫著什麽“長眉連娟......”


    我想打個哈欠,不過若是衣服打出哈欠來怕要嚇著他。於是憋著作罷。舒服不了幾個時辰,他端著茶杯之際因看書看的投入,把茶撒了身上。


    燙的我......


    他輕歎,伸出手來擰了擰,真真掐得我疼得死去活來,皮肉要被他擰下來一塊。沒出息的我沒有頂住,吃疼出聲,現出了人形,纏在他身上。


    此番光景便是,他端坐在書案旁,手執一卷,懷中卻有個睡眼惺忪的女子坐在他身上,腿纏著他的腰胳膊圈著他的頸。讓人浮想聯翩!


    見此我故作嬌羞,低頭不敢看他眼中之境,卻深嗅他脖頸,柔軟細語道:“你身上好香啊。”他猛地一顫。


    “下來......”


    我扭扭捏捏便離開他身子,擦了擦將要流淌的哈喇子。他用那書卷敲了敲我的肩膀,聲音從我頭上傳來:“這些日子以來,你這些行徑......”


    他思了思,又說,“是不是吃壞東西了?”


    “還是,你要賣身給你那情郎搏個救命的方子。我說過......”


    我心虛至極,猛地打斷他,將他的手緊握細搓著。“不見你之後,我才曉得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盯著他胸口,與心髒隻有一皮之隔處,讓我有著強抑下來的渴求。他的心血。


    “席瑜他很好,隻是在我眼裏,你和他是不同的,他是待我很好的哥哥。”


    “你是,我把你視作是......”


    其實我一直把他視作惹不得的朋友,打不過的敵人。不過這不能告訴他。便用羞澀捂著耳朵掩飾心虛發慌。


    “是什麽?”他拽下我拉耳朵的手,輕輕捏了捏。


    “是弟弟?”


    我:......


    他輕緩緩笑了笑,鬆散發飄到我嘴邊來。我尷尬紅透了臉,踢了他一腳。


    “你個傻子。”


    他要去抱我卻抱了個空,我便捏了個訣化成了煙霧飄了出去,任他怎麽抓也抓不住。


    我飄著飄著也想著,剛才那一腳是不是踢重了,別把他踢骨折就好。


    天淺似著了一身素衣白裙。


    這時日落西山紅霞飛,不知我約他來聚的紙條他看了沒,不僅要對前日踢他一腳道個歉,也要加緊騙他心悅上我。他心頭的血實在饞我。


    細細想來當時我紙條裹著石子從他內室窗口扔了進去。伴隨著不知哪來的啊呀一聲痛唿,我撒腿就跑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我蹲在那池子旁邊,一圈清湯湯的水承襲著黃昏撒下來的暮色,它又甩著肚皮漾出一圈圈漣漪,把平整的暮色打碎成斑駁光影。


    無心插柳柳成蔭,我隨便一戳竟戳到了一隻魚。魚兒雖不是很肥,但夠我飽一頓,欣喜之後準備將魚刮了硬邦邦的鱗才好不硌嘴。


    “咳咳......”


    身後一陣輕咳,將最近都心虛得緊的我驚了驚。身子一顫,手中之魚兒連帶著木叉子皆掉入清池中。


    我來不及哀痛和埋怨,因為我還要麵帶笑意故作嬌羞來取悅他。笑嘻嘻跑到他跟前,實在想再踢他一腳。


    “偷吃我家的魚?”他伸出手來掐著我的臉。


    我搖搖頭立馬否決,心中之虛汗淌了大塊。不過想想,如今物贓不在,他如何也沒有證據。


    “阿落,你可知,我心悅你。”我趕緊挑開話題,“我知道你不喜歡沒有才華的女子......”


    “隻是我想告訴你,那日太莽撞了沒跟你說......”


    此番表白無甚新奇用心,甚至有些簡單粗俗。我抬頭細細看上他逐漸驚訝放大的瞳孔。


    清流靜靜流淌,佳木茂盛蔥鬱,石磐大大圓圓瞧著與那夜中之圓月無二分區別。此時我聽不到他的迴應,裝作越來越失望和難過。


    低眉淺笑。


    “沒關係的,阿落。”


    “你不喜歡我,我以後會慢慢不喜歡你,我會改的。”


    感歎自己實在演戲演得精妙,眼中之嬌淚欲落不落,聲柔帶淒讓人不得不多加憐惜。“你不要躲著我。”


    他將我攬進懷中,濕潤了半分的臉皮緊緊貼在他的衣肩上,有細長胳膊圈上我的腰,又有胳膊緊攬我的雙肩。


    此刻我與他竟像糖一樣黏在一起。


    他的鼻息惹得我脖子那處癢癢的。“你不怕嗎?”


    “什麽?”


    “沒什麽。”被他攬得有些緊了,我扭捏了一下換了個姿勢。“你不用改。”聽他這般說道。


    我喜著望上他如畫的麵龐,他眉眼彎彎略帶笑意。我乖巧如搗蒜般點頭,笑嘻嘻道:“嗯。”


    心裏想著他會不會請我去吃一頓,我怕是他出生這麽久第一個讓他沒有拒絕的女子。


    此中真意或許是,他真的心悅與我,眸中之歡喜和期盼皆讓我羞得不能再直視於他。


    我果真是罪大惡極。


    銅鏡中,自己麵目素淨淡雅,不大濃抹一些紅脂眉黛,有時候注意到了便染了口脂,粉腮花鈿也是偶而塗抹。


    打開鏤空細紋雕花的小盒,此中之梅香如舊惹人心愉。


    以色侍人終得幾時好。話不錯。不知阿落會心悅我到幾時,會不會是瞧著有些新鮮感便攬我入懷,待時過境遷便相離兩歡。


    不過在到那時之前,取了他心頭血便好。


    我在額上畫上細鈿,不多不少,是兩片細葉緊纏的模樣。同他的無別。


    見到他時,他比我先吃驚而後歡喜。


    “好看嗎?”我見他盯上我的額頭隻笑不語,難不成心裏笑話我東施效顰。


    他仔細拂開我額上碎發,輕觸額上那處,“很好看。”他的指尖有著細繭,大概是多年撫琴所致,摩挲著我額頭竟讓我感到癢癢的。


    總有情人,相思不得相見,愁悶下吟著“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高水闊知何處。”


    愁悶不得解,也隻是相思更深。


    我不知相思味道,從未體驗過一番。同阿落一刻不見,相見之時他總會歎道:“相思苦人。”


    想來他比我先嚐到了相思之味,不知他嘴裏是苦還是甜。


    從過來人的詩詞中,我便體會到此物最是苦濃,輕則叫人眼中帶酸口中含澀,重則能使人纏綿病榻不得歡顏。


    此般苦澀之物我實在不喜歡。阿落卻喜笑顏開,倒是愛上了此物。口味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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