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到今天,經曆過最心驚的事不過如此了。


    突然變了毛色不說,還變了品種。


    相比於狼崽子嗷嗷的叫聲,我還是更喜歡咱們貓族喵喵的叫聲。


    柔軟甜膩。


    剛來幻境的幾天,我需要適應,但我還是適應不了自己變成了一隻狼崽子。是以,日日提不起氣力,無精打采,他們都以為我病了。


    我這哪是病了。不是魚焉知魚之樂,呸,魚之哀。


    “你怎麽不吃東西。”小女孩摸著我的肚子十分擔憂。


    這幾日觀察,我才知曉,這女孩原來是年僅八歲的嵐月!看起來精明能幹,我十分欣慰。


    她點了炭火。


    屋裏關緊了木窗,外頭的風雪和寒涼才沒吹進來。火的熱氣讓她很暖,臉蛋都紅撲撲的。她托起我來,讓我也來烤烤。


    的確暖和,不過我黑漆的臉皮無論如何也紅不起來。


    她往我的大碗裏添了些吃食。“放開嘴吃吧!”


    我放不開嘴,何人見過我這實打實的貓兒吃那些血淋淋的兔肉雞肉。縱然如今托在了狼的身子裏,我的飲食習慣還是沒變的。


    是以,不是我故意不吃,故意餓著。而是吃不下去。


    她歎著氣,無可奈何。我倒是有些愧疚了。我朝那食碗走過去,見一碗的鮮血淋漓。還是算了吧。


    我想起來秘書之中提及的。


    幻境裏一直重複的是往日的歲月。歲月重複,無法更改。我此時托身的狼崽子也是舊時歲月中的事物,至於它最後是怎樣的我不知道。


    隻待她心魔要出生的那個時刻,幻境中的控製力是最弱的,我隻要在那時將心魔扼殺在繈褓之中便萬事告成。


    不過我不知道她的心魔是在哪個節點出生的,而且心魔的隱藏性極高,所以說古往今來沒人真的毀了心魔幻境。


    不管怎樣我都要試試。


    還是細雪紛落的冬日,她抱著我去看他哥哥騎馬。我從沒看過有人駕馬在雪地裏馳騁的,這梅枝都要都要凍掉的天氣,我有渾身的毛也受不住。


    她哥哥說,兵荒馬亂的日子說來就來,哪會挑個春暖日和的日子。


    我在小嵐月懷裏凍得毛皮也要結冰了,但見劃破寒霜、蹄子深踏雪堆的紅棕馬如身經百戰的老將,底子一點都不虛。他哥哥緊握著韁繩,毫不鬆懈。


    小嵐月一臉羨慕和崇拜。她還不知道吧,再過個幾年,她比哥哥還厲害。


    雪早在我們出門的時候就停了,大磐石上的積雪已經老厚了,


    他哥哥下馬後,接過小嵐月遞過來的酒。酒是很烈的酒,不過他飲得十分痛快,這一股腦子灌到喉嚨裏不知道他可有品到什麽味道出來。


    他喝完,有些暖了。眼神褪去了方才的寒冽,大概是醉了。


    “阿月,哥哥娶個嫂子好不好?”他摸著小嵐月的頭發,順著下來掐了掐她的臉,不怕手上的繭子刺破了臉。


    小嵐月聽此覺得十分有趣:“哥哥,你要娶哪個嫂子?”


    這個話,我聽到了其中精妙之處。


    “嗬嗬,什麽哪個嫂子,哥哥如今一個嫂子也沒有啊……”哥哥被逗笑了。


    “哥哥英武之名在外,哪個閨中千金不把哥哥當作良人!”小嵐月抓起哥哥的手,說起話來倒喋喋不休。


    “不過哥哥不是說要等到亂戈休止、取個無上功名後,才娶妻安家馬?”


    “對啊!可是哥哥如今,不想佳人等太久了。”


    “等這場戰事歇了,就娶了她。”


    不曉得她哥哥口中的佳人什麽模樣,倒有些好奇。小嵐月聽了她哥哥的話,想了想也沒什麽不妥。


    後來她哥哥十分害羞得給了她一個錦囊,鼓當當的。說道,等哥哥迴來了,便托嵐月給那個他心儀的女子。


    戰中兵荒馬亂,放在身邊搞不好要丟了,他妹妹是最讓自己放心的吧。


    我這隻弱不禁風的小狼崽也不知何時見著個公狼崽來,難弄。


    不久之後,她哥哥做了副將打仗去了。不知道是什麽戰事如此得急。掛帥領兵的是宇文家的長子,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常勝將軍。


    小嵐月跟那個也姓宇文的小男孩,爭論著,她哥哥是多麽多麽厲害,事實上比他哥哥厲害多了,不過她哥哥著急娶妻管不上爵位上的事。


    小男孩就聽著她說著,不置可否,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某一日我死了,其實是小狼崽死了,我自己的意識還好好的,可是這副身體已是冰涼死透絕了。


    我清清楚楚地聽見小嵐月抽抽嗒嗒地哭聲。


    聽得我心裏咯噔咯噔的。


    “明明是暖和的春日了,你怎麽沒熬過來……”


    很想睜開眼睛的,縱使我意識清明十分,可意識不能主宰身子,再也變不迴活著的樣子來哄她。


    她哭了很久,最後還是歎著氣打算把我埋了。


    不錯,把我埋了。


    可是我還活著,這樣算不算活埋呢?可能現實中的小狼崽死了就被埋了。若是我這般被埋了,會不會被埋死。


    入了這幻境還未破解出什麽,便要早早被埋死。我叫苦不迭。


    果然被埋起來的感覺不好受,縱使心裏哭著喊著,也隻有我自己能聽見。想來不會有人來救我,我將會被長埋於此吧……


    我哭了不知多長時辰,竟然聽見好像有人在挖我。我有救了。


    等出了土,我好像能離開這個狼崽子的身體了。不過隻有魂靈之身。


    我見到抱著我的魂靈之身的是個十分青澀的少年。


    “多謝小哥把我刨了出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方才的情況可真危險呐!


    這個少年麵生的很,細眉鳳眼,看起來也不大,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吧。


    少年冷冷迴我:“是我。”


    我是誰,我細細琢磨著呢。睜眼將他仔細瞧了瞧,果然這個少年身上附著另一個魂靈。我將那魂靈瞧了瞧,這不是阿落嘛!


    “阿落!你怎麽也進來了!嘿!你怎麽進來的!”


    碰到了同不是幻境中人的阿落,心裏激動差點跳起來。可他抱我抱得忒緊。跳不起來。


    不知他經曆了些什麽,依舊對我冷冷得,好像我亂動的話就二話不說丟了我。


    “嗬,就知道你沒腦子。嫌命長是嗎?”


    “此般必死無疑的幻境,你倒是玩得開心。”


    “我將怕是最後一個見著你活著的人了……”


    ……


    他碎碎念了好久,我心情也愈加低落,愧疚之情愈來愈濃。不過濃著濃著就睡著了。


    睜眼一看,麵前是一個大大的黃麵銅鏡,而銅鏡麵前的女人也不是我的樣子。


    女人對鏡描畫著自己的眉,她的眼中有著清澈而迷人的色彩,唇薄覆上了朱砂,我見了她這副模樣,感歎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


    莫不是我托在了這個女人的身上。


    果不其然,我的魂靈待在她的身子裏。她的一舉一動我都有感覺,不過她有自己的意識,我真是個宿者而已,控製不了她要幹什麽。


    比如我感受得到,她肚子餓了。


    肚子餓了,哪受得住呢!我受不住了。好想她能去吃點東西。


    不過她居然想著不能再吃了,吃了就更胖了。


    可我見她腰身,分明細如竹簽。


    我氣急了。


    門外有人喊她催她。


    她急急忙忙,淡淡的兩條長眉畫完之後便出了門。


    深紫色繡著鳶尾綻開的長裙拖在地上,她小心拖起來一點。


    她跑得很急。把我累得半死。可恨我隻是她身體裏的一個宿魂,連叫苦的機會都沒有。


    原來她是這個府中的舞姬,這日是來練舞的。


    高台上一排排的美人,把我眼都要看花了。


    舞姬心裏想著,最後一次排練,要認真了,這舞是要給皇帝陛下看的,得拿出本事來……


    倒是個努力向上的好姑娘。


    旁邊的樂師見著這些個姑娘都來齊了,便開始演奏了。


    排簫樂起,旋律柔曼悠長,此中每秒的音調都和空氣纏綿柔和著。這幾個舞姬都是個身體靈巧的佳人子,她們的舞果然有傾城動人的味道。


    想必以後都是美名遠揚的舞娘。


    不知她舞了多久,隻知她轉我也隨著她轉她跳我也隨著跳起來,我沒有一點自主性,無奈…無奈……


    樂停舞罷。


    看完舞的雀鳥笑著飛離了。


    這舞姬心裏還有些開心,幾個女孩中大概就屬她跳得最好,所以她是站在最中心最起眼的地方。


    我也替她高興。想必被我附了身,得了我一些真傳。貌似她高興過了頭,不留神,腳上的鞋掉下了階梯。


    這才想起來剛才跳得太起勁,鞋子有些鬆了。


    唉我替她尷尬。走在前麵的舞姬迴頭瞧見她這樣子,忍不住要笑她。她自己也羞到紅臉了。


    不一會兒,他身後的一個小樂師十分好心得去給她撿了鞋。


    我替她鬆了口氣,事情還沒發展到惡劣的地步。


    小樂師給她撿來鞋,說道:“姐姐,你沒磕著吧。”他也沒等舞姬迴答磕沒磕著,自己動起手來,低著頭順順當當得幫她將鞋穿好了。


    他低著頭,我瞧不見他是個什麽模樣,不過聲音十分得好聽,青澀稚嫩還是個少年。


    我想著這等善良可愛的少年,應該很討女孩子歡迎。


    小樂師做完好事後,也沒留下姓名。


    而這時我聽見她心想,這個孩子平時吃得什麽,實在太瘦了,羨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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