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室牆上掛的鍾表已經指向兩點。


    韓行謙衣衫整齊,白大褂也沒脫,摘下橡膠手套扔進垃圾桶,把診床上的蕭馴抱起來,讓他麵對著自己趴在胸前。


    蕭馴的雙手已經使不上一點兒力氣,鬆鬆垮垮搭在alpha脖頸上,身子不停向下滑,再被韓行謙單手撈上來。


    “檢查完畢,身體很健康。”韓行謙彎起眼睛,騰出一隻手拿起桌上的印章,在蕭馴的體檢單下負責醫生一欄壓上了自己的姓名。


    蕭馴連頭也沒力氣抬起來,後頸腺體被咬得滿是充血的牙印。


    “餓了嗎,我們可以出發了。”韓行謙放出一股安撫信息素,揉了揉小狗的脊背。


    蕭馴努力半睜開眼,其實他已經累到走不動了,但依舊聽話下了地,光腳踩在地板上,細細的一條小狗尾巴吃力地夾著,但打濕的絨毛還向下滴著水。


    他坐到凳子上穿鞋褲,再把襯衫套到身上,默默把亂翹的頭毛捋順。


    他這麽乖,韓行謙反而有點心疼,以為自己行為太過火把他嚇壞了,於是把手伸到他頰邊,本想著如果他躲了,就先帶他迴家好好哄哄,可蕭馴沒躲,迴頭抬起圓眼睛看他,然後把臉頰靠過來蹭了蹭他的手,濕漉漉的小狗尾巴搖了搖,擠出一點信息素出來,混合了千鳥草信息素的向日葵信息素聞起來有種炒香瓜子的味道。


    韓行謙被注視著,心裏一顫。


    他搭上蕭馴的肩膀,用j1能力耐力重置給蕭馴恢複了體力,抽了張紙巾給他擦尾巴,見他鞋帶散著,便自然地蹲下去給他係上。


    等他打完結抬頭時,蕭馴正低頭認真看著他,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


    “謝謝。”蕭馴迴過神來,遲鈍地眨了眨眼睛。


    “謝謝?”


    蕭馴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突然起身的韓行謙按倒到靠椅裏,額頭被獨角觸碰,隨即聽見alpha在耳邊笑說:“怎麽搓弄都不翻臉,你這麽好脾氣,我總是怕你受欺負。”


    “我脾氣不好,韓哥。”蕭馴仰起頭老實迴答,“誰對我好,我分得清,韓哥,你別把我當小孩了。”


    “好好。”韓行謙給他扣上腰帶,拉他站起來,“對了,前兩天實習生放假去逛街,我讓她們給你捎了套冬裝,年輕女孩的眼光肯定比我強多了,在我車裏,走,你先出去,我鎖門。”


    “嗯。”蕭馴聽到有禮物,眼睛都亮了,幫著鎖上窗戶,把暫停接診的掛牌換到門外,跟著韓醫生跑了出去。


    路上與實習生們擦肩而過,學生迎麵喊一聲“韓老師”,韓行謙一一抬手迴應。


    不過其中有幾個實習生打招唿時表情忽然變得有些怪異,老是盯著韓行謙的脖子看,脖頸皮膚上的吻痕並不明顯,但屬於omega的淡淡信息素尚未消退。


    蕭馴抱著背包,跟在alpha身邊,高高揚著尾巴,因為別人嗅到韓哥身上散發出的向日葵氣味而隱秘地雀躍著。和狗狗撒尿占地盤一樣膽怯又霸道。


    一直跟到了車庫,車庫昏暗,韓行謙找鑰匙時,忽然從背後被抱住了腰。


    周圍一片漆黑,蕭馴手環著他,叫了聲“韓老師”。


    韓行謙身體短暫地繃直了一下。


    蕭馴小聲自語:“我的儀表盤好像故障了,明明什麽都沒做,怎麽性.欲數值這麽高。”


    韓行謙猝不及防被測了情緒,轉身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把這報複心強的小狗子拎上了副駕駛:“還想不想吃飯了,迴了家可隻剩狗糧能吃了。”


    “想……”


    吃飯的時候,蕭馴給手機插上電,一開機就彈出一溜消息,他摸出來看了眼,是陸言發來的。


    “蕭蕭,我們一起學的辦法你用了沒有哇?管用嗎?”


    蕭馴略一迴想,臉頰熱了起來,把手機拿到桌子底下迴複:“我還沒迴家,在和韓哥吃飯。”


    陸言:“很好很好,等試驗出結果了告訴我,我也要對攬星試試!等你的好消息啊。”


    蕭馴顫顫迴複了一個“嗯”,有些心虛地抬頭瞥韓哥,對方隻是彎起眼睛笑了笑,似乎並沒起疑心。


    韓行謙注視著蕭馴背後玻璃窗上的手機屏幕倒影,聊天框裏的文字一個不落都收攏在了他含笑的目光裏。


    這時,韓行謙扣在桌麵上的手機也響了,是畢攬星打來的電話。


    畢攬星:“韓哥,我這兒剛剛收個消息,我給蕭蕭打電話他沒接。”


    等他說完,韓行謙略作思忖,問道:“已經收押了?”


    “現在還在警署呢。”


    韓行謙囑咐他跟相熟的警官打了聲招唿,輕聲提醒道:“這情報不錯,我也換個好消息給你。”


    “什麽?”


    “今晚別加班了,早點迴去找肉兔子,小家夥不知道在琢磨什麽呢。”


    “啊,什麽意思?”


    “去吧,自己參悟去吧。”韓行謙掛了電話。


    餐桌對麵,蕭馴坐得板正,筷子整齊放在吃幹淨的碗上,用過的餐巾紙一張張摞在手邊,四角對齊,骨頭和魚刺抿得幹幹淨淨堆放在骨碟裏。


    “攬星打來的?什麽事?”蕭馴問。


    “吃飽了嗎?”韓行謙托腮溫和地問,不像聽見了什麽著急消息的樣子,“時間還算充裕,你想去酒吧嗎。”


    “飽了。”蕭馴搖起尾巴,不過他現在不想去玩,隻想迴家。


    “好吧,剛剛攬星打來電話說,靈緹世家的蕭煬到聯盟警署自首了,你想去看看他嗎?”


    蕭馴並沒感到驚訝,隻是一提起靈緹世家,他原本晴朗的表情突然轉成陰鬱。


    他最恨靈緹世家目中無人輕賤異性的alpha,也恨家裏那些不爭不搶隻會妥協的omega,反而對於六叔,他不反感。


    “可以去嗎?”他問。


    “你想去當然可以去。要是不想去就直接迴家,你對他們不需要負任何責任,別有壓力。”


    “我……算了吧。”


    可臨上車時,蕭馴又反悔了,他還是想去看一眼六叔,可不知道怎麽開口能顯得不任性,糾結地抓著安全帶。


    韓行謙隻從後視鏡瞥了眼他的神態就明白了一切,突然改了道,開車往聯盟警署駛去。


    蕭馴發現車調了頭,才知道自己的心情又被看穿了。


    他們到警署的時候,蕭煬剛從審訊室出來,他穿著裁剪合身的得體西裝,似乎很久沒再穿過醫生的製服了,雙手雖然戴著手銬,但他滿麵春風,眼睛眯成一條月牙似的弧線。


    韓行謙亮出ioa的工作證,取得了與蕭煬單獨談話的機會,拍了拍蕭馴肩膀,把他推到房間裏,自己靠在門外等他們。


    蕭煬見有人來看望他,眼睛更彎了幾分,擺手叫蕭馴到自己身邊來。


    蕭馴端正坐到他麵前,眼神疏離但不排斥。


    “馴馴,你知道我為什麽出現在這兒嗎?”


    “你在109研究所給艾蓮賣命,折在你手上的性命會少嗎?你當然逃不過法律製裁。”


    “你錯了,這兩年過去,也沒人來抓過我,我今天是自己走進來的。”蕭煬撣了撣袖口的灰,“艾蓮是我老板,為她賣命是我的活法,否則呢,是繼續留在家族裏,還是投奔ioa?馴馴,你有歸處,已經夠幸運了,別把上天的恩賜當成理所應當。”


    “艾蓮還活著嗎?”蕭煬問。


    蕭馴搖了搖頭:“不知道,什麽消息都沒有。”


    “是嗎。”蕭煬有些失望,“如果她死了,應該算是我殺的吧。”


    “她在研究所的最後一個月裏把我的檔案全部銷毀,沒留任何副本,把我遣送迴靈緹世家,她預料到了最終的混亂,才讓我迴到與世隔絕的家鄉避難。”蕭煬靠到審訊椅的椅背上,落寞地笑起來,“我後悔了。”


    “既然你來自首,靈緹世家現在誰當家?”


    “你怎麽一點新聞都不看,還是專門避開關於家族的消息不聽?”蕭煬揚起眉毛,“靈緹世家現在的話事人是宋楓。”


    蕭馴突然愣住,半晌,驚詫地問:“是大嫂?那大伯呢?大哥呢?”


    “嘖,這你要自己去翻屍檢報告了。”蕭煬的眼神很從容,唇角偶爾上揚,笑容很是痛快,“今後靈緹世家的alpha會被狠狠踩在腳下討生活,得空了你也迴家看看。”


    蕭馴走出審訊室時還有些恍惚,在腦海裏消化那些信息,韓行謙就等在門外,把外套給他披了上去,隔著棉服緊緊抱住他,還沒說話,強烈的千鳥草安撫信息素已經率先做好準備安慰縮進懷裏戰栗的小狗。


    “韓哥,六叔這案子會怎麽判?”蕭馴的狀態跟想象中不太一樣,不僅平靜,而且冷漠。


    “還不確定,等我明天再仔細問問吧。”


    警署裏空氣渾濁壓抑,蕭馴有些喘不上氣來,慌張地匆匆向外逃。


    跑出一段路後他越走越慢,漸漸在一個黑暗的窄巷裏停下來,下意識迴頭看了一眼,便被韓行謙一把抄住腰抱起來,兩人麵對著麵,蕭馴後背緊貼冰涼的牆,有點硌得慌。


    韓行謙貼近安撫他:“別害怕,這事跟你沒關係,不怕。”他低頭吻住蕭馴,在接吻間歇中低聲安慰:“你已經有家了,珣珣。”


    蕭馴顫了顫,抱得他更緊。


    不經意間,眉心貼到了韓行謙額頭的角尖。


    刹那間韓行謙便聽到了一段焦慮的心聲:


    “死得好,真是痛快,如果我在現場非要趁他們沒咽氣的時候把馬格南塞進他們嘴裏開兩槍……糟糕,我是不是把高興表現到臉上了,韓哥會覺得我殘忍狠毒的,不行,不行,難過一點,努力想點兒悲傷的事……完全記不起來……那麽想辦法轉移一下注意力,陸言……對,阿言說今晚要洗完澡之後嚐試對著韓哥解開浴巾看看他有什麽反應……”


    韓行謙險些破防。


    看來某些狗狗隻對主人搖尾撒嬌,眨著一雙黑而圓的無辜眼睛討人憐愛,可麵對其他人時呲牙犯狠是常事,衝上去把人家活活咬死都不會眨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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