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無人區的荒草被午後的烈日暴曬發幹,109研究所屹立在海岸懸崖邊,背後海浪湧起,衝刷著嶙峋礁石,海風吹過礁石被水蝕出的氣孔,發出寧靜的鳴音。


    看似無聲矗立,風平浪靜的研究所大廈,在數百米地下,延伸如蟻穴的龐大建築中,連成一串的爆炸和機槍開火的響聲深埋於地底。


    原來艾蓮早在辦公室內布下陷阱,白楚年他們剛跨出藥劑庫,就被從天花板上伸出的自動機槍瞄準了腦袋。


    重機槍足有二十架,全部帶有自動熱感定位裝置,不給他們一點反應的時間,槍管出現的一瞬間便開始開火。


    整個辦公室被機槍的火光照亮,射速超高且密集的子彈在房間中掃射,逼得他們隻能向外逃,無法靠近通往總藥劑庫和艾蓮最可能藏身的實驗體培育區的電梯。


    白楚年滾到門口想拉開辦公室的門逃出去,但門被完全鎖閉,材質又是與測試拳力牆相同的氮化碳合成材料,骨骼鋼化也無法突破。


    蘭波倒是有純靠武力砸開大門的能力,但他速度不夠快,也不如貓科靈活,躲不開重機槍彈。


    他們被逼迴了一號藥劑庫小房間,但牆壁經不住重機槍彈的連續射擊,已經有破裂跡象。


    人偶師提議:“再糾纏下去還有意義嗎,不如離開。有了促聯合素樣本,想仿製出來也不困難。”


    白楚年坐下來,靠到牆邊,手搭在膝頭思索。其實他想一次性奪走足夠數量的促聯合素,這樣就不必再返迴ioa了,可以直接跟蘭波迴加勒比海。


    因為促聯合素造價昂貴,每支光材料成本就高達六百一十萬,又是消耗品,一支三毫升的藥劑隻能維持三十天壓製惡化的效果,縱然ioa財力雄厚,這樣燒下去又能維持幾年,他又怎麽能心安理得接受這些無法償還的恩惠。


    白楚年隻寄希望於艾蓮製造了足夠的促聯合素,讓他能多和蘭波無憂無慮地生活幾年。


    他探頭向外瞄了一眼,但子彈仿佛長了眼睛,瘋狂朝他射擊,又將他逼了迴來,他坐下來,端詳著手中的三支藥劑:“你確定這些藥劑是真的的話,你們走吧。總藥劑庫有成分鑒定儀器,我要去確認一下。”


    人偶師掂了掂藥劑盒,的確,他無法用肉眼辨別藥劑真假,艾蓮或許會故意留下假的藥劑,目的就是讓他們注射後自取滅亡。


    “厄裏斯,去想辦法把室內電梯的門撬開。”人偶師權衡利弊之後,決定再冒一次險。


    四人中隻有厄裏斯不受重機槍熱感探測鎖定,他靈活避開密集的子彈,挪到了電梯門前,用指尖緊扣住門縫,純靠蠻力將緊閉的金屬門努力掰開。


    但門有針對性地加固過,兩道門接合處嚴絲合縫,厄裏斯根本找不到著力點,使不上勁兒。


    “打不開,隻能用密碼。”白楚年遠遠觀察著厄裏斯的情況,“我有解碼器,但我過不去,這槍跟長了眼似的,太準了。”


    “給我。”人偶師冷冷瞥了他一眼,接過了解碼器。


    他後頸散發出一股清冷的龍舌蘭信息素,j1能力棋子替身發動,將自己和厄裏斯位置替換,瞬間出現在電梯口,厄裏斯被換了迴來,站在了白楚年身邊。


    人偶師從圍裙口袋裏拽出一塊一人高的折疊防爆盾牌,立在身後阻擋熱感探測,將解碼器插在了門邊的密碼盤上。


    白楚年扒著縫隙向外張望,看得一愣:“臥槽,這大玩意怎麽裝進去的。”


    厄裏斯目不轉睛注視著人偶師。


    解碼器進度條逐漸拉滿,在進度到達100%時,解碼完畢,密碼盤亮起可通行綠燈,電梯門緩緩開啟。


    然而事不遂人意,電梯門雖然打開,但裏麵的電梯已經被破壞,並沒升上來。


    “厄裏斯,下去探路。”人偶師舉起手電向漆黑的電梯中照亮,猜測它的深度,黑暗中隱約發出粘稠蠕動的聲響。


    突然,一隻極長的粗壯有力的觸手從黑暗的電梯口中衝了出來,一把卷住了人偶師的腰,將他拖了下去。


    那是一條灰白色的章魚足。


    人偶師整個身子都被拖了下去,雙手扒住了電梯邊緣,奮力向上爬,但又一條章魚足纏了上來,卷住了他的左腿,並逐漸發力,向下撕扯。


    白楚年驚道:“克拉肯亡靈召喚體!”


    厄裏斯已經在人偶師受到攻擊的那一刹那迎著槍林彈雨衝了出去,反應前所未有地快,一把抓住了人偶師的手臂,將他向上拖拽,口中大喊:“尼克斯!棋子替身!”


    章魚實驗體克拉肯雖然隻有m2級,又因亡靈召喚體僅僅繼承了本體的70%實力,但它體型巨大,力量無窮,非武力型a3級被他纏住一樣難以脫身。


    厄裏斯雖然也具備強大的力量,但在他們中間被撕扯的是個人類,他不敢,不敢用力向上拉,他害怕極了,怕落在手中的隻剩一截斷裂的小臂。


    他半個身體都傾入了他所討厭的黑暗之中,一寸一寸跟著快要被拽進深淵裏,他死死抓住人偶師,好像對麵有人在與他爭奪光明。


    人偶師沙啞道:“厄裏斯,我要被撕碎了。”


    厄裏斯一驚,在這一瞬間的鬆懈中,布料從指間滑脫,人偶師掉了下去,被章魚觸手扯進了看不見底的深處,隨即傳來一陣幽靈般咀嚼聲,有什麽東西被嚼碎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在咀嚼骨肉。


    “尼克斯——!”厄裏斯朝著黑暗深處咆哮,卻隻聽見自己聲嘶力竭的迴音。


    白楚年看見厄裏斯的眼睛瞳仁逐漸消失,淡綠瞳孔隱退,兩個隻剩白色的眼球表麵生出了黑色的叉號,像極了死亡晴天娃娃的樣子。


    一股強烈的歐石楠信息素向周圍衝擊,連白楚年和蘭波都被震退了兩步。


    “惡顯期!他惡化了!”白楚年吼了一聲,“蘭波,殺了他,別讓他惡化——!”


    全擬態使者型實驗體一旦惡化,必然產生毀天滅地的破壞力,等這16分鍾的惡顯期過後完全惡化,進入無差別毀滅狀態,他們就徹底無法控製局麵了。


    蘭波和白楚年頂著重機槍的火力衝了出去,蘭波用魚尾纏住厄裏斯的脖頸,將他從電梯口拖出來,白楚年拿著死海心岩匕首猛地撲上去,撞倒厄裏斯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白楚年騎在厄裏斯身上壓製住他,將匕首對準了厄裏斯的心髒,奮力向下刺,如果他猜得不錯,人偶師一定將自己的心髒換給了他,隻要毀掉這顆心髒,厄裏斯失去承載戰鬥芯片的核心將必死無疑。


    厄裏斯的神智也在逐漸變得模糊,一股讓他陌生的強大力量正在體內流竄蔓延,他雙手架著白楚年咬牙刺下的匕首,刀尖已經抵在了他左胸。


    但厄裏斯身為純武力型實驗體,在白楚年被項圈限製的情況下,力量要遠大於他,他用球形關節手緊攥著刀刃,艱難地一厘米一厘米地從左胸移開。


    “我認輸,別刺我的心髒。”厄裏斯仰頭凝視他,打了叉的雙眼竟湧出一股淚流,順著他的陶瓷眼眶向下淌,“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


    白楚年手上的動作略微停滯,看著厄裏斯的臉,不由得埋怨起人偶師,為什麽要把厄裏斯的臉做成現在這個樣子,像個小孩,他下手的時候會有負罪感。


    他也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給厄裏斯注射剛搶來的促聯合素,讓他來試真假。


    之前與惡化期蜜蜂甜點師交手時的教訓白楚年還牢記著,如果不在惡顯期解決他,進入惡化期就沒機會了。


    白楚年突然甩掉匕首,抽出一支促聯合素,紮進了厄裏斯後頸,將藥劑注進去三分之一。


    不論是誰,隻要被賦予了人性,被逼到絕境時總會產生自私卑劣的殘忍想法。那一刻,白楚年說不準自己在期待著這管藥劑是真的,還是假的。


    “有誰說過你很多疑嗎。”厄裏斯毫無防備被紮了一針促聯合素,痛苦地揚起唇角,“就算你選擇加入好人堆裏,骨子裏也還是個殺人機器,我很同情你,你在兩方都是異類,每一次行動都要自己做決定,然後負起責任來,而我隻要一直追隨著尼克斯就好了。”


    厄裏斯一腳踹開白楚年,把他從身上掀下去,退到電梯口,狹長口裂向上翹起:“下次再見麵,我會把你釘在牆上,切下大腿骨給尼克斯做台雕刻架,等著吧。”


    他張開手,直直地背仰了下去,跳進了深不見底的電梯口。


    白楚年有些恍惚,動作慢了一步,蘭波撲了過來,將他從原地撞開,重機槍彈橫掃過來,將他們剛才的站位掃出一溜深深的彈痕。


    蘭波抱著白楚年滾了出去,也一頭栽進了電梯裏,蘭波用魚尾卷著他的腰,在相互交織的鋼鐵建築架上電磁吸附攀爬。


    他們進去時,厄裏斯和克拉肯都不見了,眼前一片漆黑。


    白楚年靠坐在懸空的鐵架上,仰頭靠著牆壁急促喘氣。


    蘭波察看四周確定暫時沒有危險,才爬過來靠到小白身邊,發現他左手緊壓著小腹,一股血腥味從鼻腔蔓延開。


    白楚年胸口劇烈起伏,慢慢挪開了手。小腹在向外湧血,一枚重機槍彈破開了作戰服,深深釘入了體內。


    “子彈上塗了in感染藥劑……”白楚年的臉色越發蒼白,“愈合不了……幫我弄出來,快點。”


    “randi。”蘭波心疼地伸出魚尾輕輕卷住他的身體,讓小白靠在自己懷裏,不會從細窄的鋼梁上掉下去,嘴唇貼到他滲出冷汗的額頭上,低聲安慰,“乖,不動。”


    蘭波將手指抵入他齒間,食指和中指夾住了他的舌頭,魚尾慢慢纏繞到他雙腕上,強迫他將雙手背到身後,舒展身體露出傷口,隨即喉嚨裏發出一陣輕柔的歌聲,聲線無法辨認男女,空靈冶異,和在人魚島上聽見的歌聲相同。


    白楚年慢慢失了神,突然,小腹傳來一陣劇痛,蘭波修長的手指狠厲決絕地鑽進了他小腹腐爛的彈孔中,勾住卡在肉裏的彈頭,迅速夾了出來。


    白楚年痛到渾身哆嗦,尖牙不受控製深深咬進了蘭波的指骨中。蘭波輕輕皺了下眉,用拇指替他抹去了無法閉合的唇角中滲出的涎水。


    “輕點。不要咬到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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