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波看著他,忍不住掃開他擋住眼睛的發絲,輕輕用指節撥動他的睫毛。他半趴的姿勢給挨著枕頭的半邊臉壓出了兩道皺痕,蘭波用指尖一抹便平了。


    白楚年睫毛抖了抖,困倦地半睜開眼睛,看見蘭波就躺在身邊,放心地又把眼閉上了,身體擠著蘭波蹭了蹭,讓他轉過身側臥著,手環上omega的腰,從背後黏糊地抱著他。


    蘭波背對著他,背後的alpha赤著身子,熾熱的胸膛緊貼著他的脊背,高挺的鼻梁蹭過他後頸,在他肩頭頸窩貼近嗅聞。


    “老婆,早安啊。”聲音輕小慵懶,啞啞地拖著黏連的尾音。


    “已經下午了。”蘭波說。


    白楚年輕哦了一聲,迴頭看了眼表,牆上的鍾表貴重典雅,明顯不是他的品位:“嗯?這誰家,這哪兒啊。”


    “韓醫生家。”蘭波迴頭瞥他,“是你把我從蚜蟲海接迴來的,忘了?”


    “噢……怪不得有股炒瓜子味。”白楚年又懶洋洋地縮迴被窩,抱著蘭波閉著眼睛嗅了半天,手伸到蘭波的短褲裏無聊地玩他的寶貝,半晌,慢騰騰地說:“有點印象。”


    “哦哦對了。”白楚年突然驚醒,撐起身子讓蘭波躺平,掀開他的t恤,看見胸前已經隨便包紮起來的繃帶,眉頭皺到一塊,“這樣行不行啊,還疼嗎。”


    “不碰就不疼。”蘭波也坐起來,一隻手支著床,一隻手撩開衣擺,低頭看看有沒有滲血出來,“沒事了,年輕時打打殺殺許多次,這也不算重傷。”


    “嘖,你現在也年輕呢,在人魚裏按歲數算也不老啊。”白楚年用手指給他攏順頭發,“你等會兒啊我先找條褲衩穿。”


    蘭波指了指矮櫃:“韓醫生剛剛讓人送來的。”


    白楚年拿了一條幹淨內褲穿上,站在穿衣鏡前發呆。


    蘭波探頭過來看,噗地笑了。


    內褲上印著卡通貓貓頭碎花。


    “這啥啊,為啥啊,我得罪他了?”白楚年沒辦法,又套上一件黑色的外穿短褲,一件普通的黑背心,邊套邊問:“艦船沒事吧?沒什麽傷亡吧?我得迴搜查科看看,你跟我迴去,讓韓哥重新給你包一下,你包得太緊了我看著。”


    “韓醫生說,你現在不能出去,要留在這裏直到他們拿到促聯合素,徹底穩定你的身體才行。在這之前,你得一直注射解離劑。”蘭波隻能一五一十給白楚年講明他現在的處境,所以就不可避免地要給他講上午韓醫生他們來看他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聽完後,白楚年石化在床邊,愣了半分鍾,緩緩滑倒在床上,腦袋插在枕頭底下。


    蘭波爬上去晃了晃他,白楚年抽動了一下,悶聲哼哼:“如果有個原子彈還有一分鍾就在我臉前爆炸了而我隻能說一句話我會說別救我謝謝。”


    “哎算了。”白楚年把腦袋從枕頭底下抽出來,不放心地掀開蘭波的衣擺,“真沒事吧,你解開我看看傷口怎麽樣了。”


    蘭波脫掉上衣,用水化鋼刀鉸開身上的繃帶,一條一條解開。


    “看吧。”


    他背後覆蓋著一滿背的火焰獅紋,是白楚年在他身上留下的永久標記,獅紋下壓著去不掉的疤痕,但由於獅子標記張狂鮮豔,在它的覆蓋下那些暗淡的傷疤已經看不清了。


    繃帶一條條落到床上,即使是最內層的繃帶也沒沾上多少血汙,最後一層繃帶被蘭波掀開後,白楚年就看見了他胸前的傷口。


    這是一道貫穿傷,從後背一直捅穿胸骨,換做人類,即使不是死海心岩刀這種致命武器造成的傷勢,也難逃一死,而蘭波竟然還能與他談笑風生。


    而他的傷口也與普通人的傷口不同,切口邊緣整齊平滑,血汙全部被淨化掉了,周圍的皮膚也是幹淨潔白的。


    “哎……”白楚年心疼地連連伸手,又不敢碰痛他。


    “我的身體也很有趣,給你看。”蘭波摟著他脖頸讓他低頭湊到自己的傷口邊。


    白楚年從尚未愈合的傷口中,隱約看見的不是鮮紅的血肉,而是深藍色的、湧動的洋流。


    “你摸。”蘭波抓住白楚年的手,帶著他的指尖接觸自己的傷口,緩緩向傷口內伸進去。


    白楚年瞪大眼睛:“別!你疼啊!”


    “不疼,隻要不是死海心岩,我不會受傷。”蘭波攥著他的手腕,輕聲道,“你閉上眼睛,能摸到好東西。”


    白楚年心有餘悸,但還是聽話閉上眼睛,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一股冷冽的海水輕輕衝刷著,蘭波的身體裏並非充滿血肉和器官,而是更為聖潔溫柔的——海。


    清冷的水流穿過指尖,白楚年感到自己觸摸到了無垠的虛空,內心寧靜下來,唿吸都變得平穩。


    忽然,指尖似乎碰到了一個堅硬的,布滿棱角的東西,很冷,比周圍的溫度要低上許多,似乎是一塊礦石。白楚年沿著礦石的邊緣撫摸,摸到左上方,發現它缺了一角。


    缺口的形狀就和白楚年此時戴在耳上的魚骨耳釘上鑲嵌的礦石一樣。


    “這是我的心髒,也是整個星球上水源的源頭。之前我掰下過一小塊給你。”蘭波貼近他,在他耳邊輕笑,“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人類會說‘使命’,這個詞很貼切。”


    蘭波帶著他抽出手,白楚年詫異地看著自己的手,上麵沒有沾血,也沒有沾水,但皮膚上的細紋變得非常淡,指甲長長了一大截。


    “怎麽樣,很好玩吧。”蘭波用水化鋼剪刀給他剪短指甲,“生者之心,生命之源,和贈予你的死海心岩是相反的。”


    “好家夥,了不起……”白楚年驚訝地對比了一下自己的兩隻手,剛抽出來的那隻手看上去和新生兒的一般,平滑潔白,手上的槍繭和疤痕都消失了。


    他拿來藥箱,拆開一袋新繃帶,給蘭波細細地貼合皮膚把傷口纏好,在側腰位置打了一個精致的小蝴蝶結,然後把蘭波抱到兩腿之間,盤起腿圈住他,下巴擱在他肩頭,沮喪地蹭了蹭。


    “你怎麽還難受,都說了不痛。”蘭波抬手揉他的臉,“我很努力哄你高興。”


    “我不知道。你想證明你不會死,但我更覺得你脆弱了。你不像是現實中的生物,不會是我自己妄想出來的吧,有點怕怎麽迴事。”白楚年釋放著安撫信息素,讓他的傷口能愈合得更快,“我不用哄,睡醒的時候一睜眼就看見你最高興了。”


    蘭波又笑出聲,轉過身坐在白楚年胯上,雙手搭著他脖頸,偏頭親了他的嘴唇,舌尖挑動他的齒尖:“obe?”


    白楚年的喉結動了動。


    樓下的門鈴忽然響了,兩人興致被打斷,白楚年才記起這是韓哥家,在他床上太放肆等迴去了肯定又要被他教訓。


    韓行謙收到蘭波發來的消息,說白楚年已經恢複人形擬態,於是放下手頭的工作帶上藥劑和監測儀器開車往這邊趕過來。


    仍舊是蘭波過來開的門,門一開,裏麵就衝出一股白刺玫與白蘭地交纏的黏膩氣味,韓行謙就知道他們在自己家裏幹了什麽,深深歎了口氣,頭痛道:“我的辦公室和家是有什麽特別吸引你們的地方嗎?”


    蘭波心情不錯,翹起唇角:“那你想要什麽賞賜。”


    “得了,上次你給我老師扔了一枚漢朝文物,給他老人家嚇壞了。”韓行謙少見他笑,不免被這明豔容顏晃了下眼睛,蘭波的確好看,有種超然物外的美和貴氣。


    他直接跟蘭波上了樓,順便問:“他現在在睡嗎?”


    “醒了。在陽台吹風。”


    蘭波推開臥室門,由於陽台門窗都大敞著,裏麵的信息素氣味的都散得差不多了,白楚年站在陽台欄杆邊,背對著他們,似乎在專注地盯著落在欄杆上的兩隻麻雀。


    “小白。”韓行謙叫了他一聲,但白楚年沒反應。


    蘭波也覺察出異樣,快步朝陽台走過去,白楚年的左手卻已經被獅爪取代,出手速度極快,一把按住了欄杆上的一隻麻雀,麻雀當即被他的利爪捅穿,白楚年蹲下來,把半死不活的麻雀塞進嘴裏吞了下去,舔了舔爪尖的血。


    蘭波怔住,白楚年猛然迴頭,兩隻眼睛眼角上挑,中心已經失去瞳仁,整個眼睛燃著藍色鬼火,和昨夜獅化的模樣很相似。


    韓行謙果斷道:“蘭波,按住他!”


    他放下設備箱,和蘭波一起從陽台的兩個方向一起衝上去,在白楚年正要跳上欄杆一躍而下時把他拖了下來,韓行謙按住他的兩條腿,蘭波壓在他身上,反折他雙手,從項圈上引出一條死海心岩鏈牢牢捆住。


    折騰了十多分鍾,他們才將險些再次獅化的白楚年控製住,白楚年滿地掙紮打滾吼叫,和失控的猛獸沒什麽區別。


    韓行謙擦了一把汗,讓蘭波按著他,自己拿出一支解離劑,掀開他後背的衣料,指尖順著脊骨摸到一個位置,將細軟針頭迅速地紮了進去,藥劑注入脊椎,白楚年眼睛裏的藍色鬼火才再度熄滅,身上的白獅擬態消退,虛弱地側身癱躺在地上,眼瞳渙散,微張著嘴短促喘氣。


    蘭波臉上被他的利爪抓了一道血痕,韓行謙也給蘭波處理了一下。


    蘭波沒什麽表情,臉上的傷慢慢愈合,目光卻灰暗下來,沉默地手搭膝蓋坐在地上,看著躺在地上雙眼渙散虛弱喘息的小白,輕輕撥了撥他的指尖,喃喃自語:“他剛剛還好好的。”


    “這就是惡顯期,惡化期的前兆,無差別破壞和屠殺是他們的出廠設定,即使小白在我們中間生活了四年,習性已經被人類同化了,卻還是不能反抗本能。放他出去就會和永生亡靈一樣造成大麵積的災難。”韓行謙拿出監測儀器接到白楚年身上,又給他抽了幾管血。


    注射過解離劑後,白楚年虛弱得動不了,蘭波抱他上床,然後用死海心岩把他的脖頸和四肢都拷起來,再把陽台的門窗都關嚴實。


    “我不打算冒險轉移他了,等會醫學會的幾位元老教授會過來會診,先等等,你別擔心。”韓行謙把監測設備留在了臥室,折騰半天口幹舌燥,去茶水間倒了杯水。


    蘭波坐在他對麵,端著韓行謙遞來的紅茶杯,望著窗外出神。


    “對了,我聽說pbb艦船救迴來的那些漁民聯名向漁業協會請願,要為你鑄一個雕像放在濱海廣場呢。”韓行謙想讓蘭波心情輕鬆一點,拿出手機瀏覽網頁上的照片給他看,想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不要太焦慮。


    “你看,地方都圈出來了,現在沿海城市的居民都在談論你,新聞也在報道。”


    蘭波並不感興趣,仍舊望著窗外,淡淡道:“我不需要人來肯定我的價值,也沒有他們想得那麽無私慈悲,如果他們一船人的命能換他清醒,我就沉了他們,眼也不會眨。可惜不能,誰也換不迴我的小白,我隻能看著他一步一步離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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