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收拾殘局,是賀家兄弟倆帶人來的,賀文意領著隊員們救火,大樓被胡亂釋放的榴彈炸得麵目全非,不過既然蘭波在,救火倒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兒。


    他們分出一隊人保護獄警清點監區犯人人數,pbb雷霆援護小組爭分奪秒搶救傷員。不過駐留醫生有限,查爾醫生一個人應付這麽多傷員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賀文瀟端著微衝,頭戴鋼盔護目鏡,身穿防彈衣,走到白楚年身邊蹲下來,從防彈衣裏拿出一個黑色折疊袋,撐開袋口讓白楚年把破碎的屍塊放進裏麵。


    “辛苦。”白楚年道了聲謝,把東西挨件放進去封了口,“你隊長呢?”


    “隊長領人去m港,這會兒估計已經把汝若方成集團辦公樓抄了。”


    白楚年早在開戰之前就把金縷蟲交代的些許信息傳達給了ioa總部,以免突發意外,看來ioa把情報交給了軍隊。


    金縷蟲說他的購買票據在汝若方成集團老總手裏,汝若方成集團涉嫌無資質非法購買特種作戰武器,集團高層將被逮捕,警方會介入調查。


    雖然汝若方成集團不過是替紅喉鳥背書的替罪羊,但如果證據確鑿,能從他們口中撬出些什麽線索也不一定,畢竟商人要比恐怖分子容易審問得多。


    白楚年收拾了甜點師的屍體,把裹屍袋折了折放進直升機,然後先去看看陸言和畢攬星的情況。


    畢攬星過度疲勞,躺在藤蔓交織成的洞穴裏休息,陸言窩在裏麵陪他,隻占小小一塊地方,安靜地不說話,他們身上都免不了落下幾處輕傷。


    “有事沒?”白楚年掀開藤蔓織成的網門朝裏麵問,裏麵彌漫著蜂蜜氣味的安撫信息素。


    陸言耷拉著耳朵,木訥搖頭,悶聲迴答:“我們很好,韓教官還好嗎。”


    “沒事。幹的不錯。”白楚年隨手唿嚕了一下他的腦袋,合上藤網走了。兩個小家夥都需要點時間消化剛剛的戰鬥。


    他又去看韓行謙。


    韓行謙本是要去幫援護小組的忙的,但他腺體受了傷,援護小組給他打了一針安撫劑,警告他原地休息不要走動。


    蕭馴跪坐在他身邊,頂著一雙晶瑩的小狗似的圓眼睛,想握韓醫生的手又覺得不妥,隻能一手扶著被他手腕壓住的褶皺衣角,一手給韓醫生喂水。


    “對不起,對不起。”蕭馴搓了搓手心的汗,不停地小聲道歉。


    韓行謙趴在衛生布上,支著頭看他:“怎麽?”


    蕭馴的尾巴無意識地緊張夾在兩腿間,一直不停地搓攆手指上的槍繭,看得出來他很焦慮,這種症狀以前也經常出現,但由於他性格孤僻又好強,很容易將焦慮掩飾成高冷,他能騙過所有人但騙不過醫生。


    “好了。”韓行謙握住了他微抖的手,低語安慰,“我現在釋放不出安撫信息素給你,你放鬆,按我說的做,先深唿吸三次。”


    蕭馴照做了,可手被alpha溫暖幹燥的手掌握著,心率反而更高了起來。


    他的狀態在韓醫生麵前一覽無餘,韓行謙笑出聲,援護小組運送傷員剛好經過這邊,蕭馴直起身子想退後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韓行謙趁機把他拽到自己身邊。


    “不用道歉,是我對你隱瞞了實力。你不了解我的a3能力,也不知道它會引爆,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a3……您級別這麽高,為什麽還會來教導我們,還對我照顧有加。”蕭馴的用詞頓時拘謹起來,a3級分化稀少罕見的同時,意味著社會地位可能會很高。


    “您?”韓行謙依舊握著他的手,遊刃有餘地蹭掉他掌心的汗,“我隻是個普通的醫生。現在我們既是師生也是搭檔了,我希望你不管在任何方麵都不要再對我有所隱瞞。”


    “我會坦白。”蕭馴點了點頭,尾巴默默從緊緊夾著放鬆開來,在身後小幅度地搖。


    白楚年突然從他們身後冒出來,看韓醫生毫無包袱地拉人家小手:“韓哥,吃學員豆腐,你可真是不要臉,虧我還憂心你傷勢。”


    “先擔心你自己吧。”韓行謙鬆開手,按著後頸傷處的紗布坐起來,“甜點師這事兒發生了,我都不知道以後你要麵對多少壓力,已經夠難的了。”


    雖然蕭馴已經完全確定白楚年真實身份就是實驗體,可他倆在自己麵前毫不避諱地談論,還是讓蕭馴有些意外,下意識就想退到一邊避嫌。


    沒想到白楚年突然轉過頭,舉起兩隻手對他張開嘴嗷了一聲,由於是獸類alpha,張開嘴時虎牙還是很明顯的。


    蕭馴一臉問號,搖尾巴的頻率慢下來。


    韓行謙哼笑。


    “喲,不怕我了?”白楚年收起剛剛的古怪架勢,無聊地玩著手中的槍,“那就夠了。我現在不奢求太多。”


    “我去靜靜。”白楚年按了按蕭馴的頭,“韓哥挺好的,不是什麽老色批,可以談。他就是特別喜歡狗,你還好不是金毛不然他早都抱著你親上了,他特喜歡看小狗搖尾巴,唔……”


    韓行謙揀出藥箱裏的紗布團摁他嘴裏:“去給蘭波包紮一下掉鱗的部位。”


    白楚年走了,蕭馴蹲在地上抱著膝蓋看著他,他也看著蕭馴,忍不住解釋:“……那迴隻是閑聊。”


    還沒說完,蕭馴就看著他搖起尾巴來。


    白楚年看了一圈傷亡情況,援救行動井井有條,也沒什麽需要他幫忙的地方,於是默默溜達迴去找蘭波。


    蘭波坐在高樓天台,幽藍魚尾垂在樓外,仰望著微明的天空,底下是拍打礁石的湍急水流。


    白楚年爬了上去,盤起腿和他並排坐在一塊。


    “在看什麽?”


    “一顆死的星星。”蘭波抬抬下巴,示意天空一角,有顆流星略過去。


    “其實它死去很久了,它的光到現在才傳過來,我們才能看見。”


    蘭波:“為什麽?”


    白楚年:“人類的書上寫的,他們的科學家很厲害。”


    蘭波:“人類是最不懂浪漫的生物,他們會那麽說也不奇怪。”


    白楚年:“可是我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按光速和星體距離來計算,的確和他們說的一樣。”


    “不。”蘭波捧起雙手,一泓水在他掌心中緩緩升起,裏麵盛著天空的影子,“所有死去的東西都會迴歸大海,我在海底撿到很多星星的屍體。”


    “你說海星?”白楚年比劃,“五個角吸礁石上,還能拿來涮火鍋的那個?”


    “對。也有很多個角的,和星星一樣。”


    白楚年:“星星好像都是圓的吧。”


    “有很多角。”


    白楚年:“因為你是深海魚視力不好。”


    “不。”蘭波似乎堅信自己是對的,認真地說,“所有東西都會在大海裏重生。”


    “海星不也會死嗎?”


    “因為他們又迴到原來的地方了,大海隻是暫時收留無家可歸的他們。”


    “他也會嗎。”白楚年從口袋裏拿出那枚甜點師壓縮而成的粉色玻璃珠,對著光看。


    “當然。”


    天台另一麵就是洶湧大海,白楚年無聲地坐了好一會兒,終於直起身子,把玻璃珠用力拋進了海裏。


    蘭波注視著那枚玻璃珠在海麵敲打出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浪花:“這也算一個證據吧,不交給總部嗎?”


    白楚年:“他多給了我一塊蛋糕,我也可以為他多寫一份檢查。”


    蘭波:“我記得你不愛吃蛋糕。”


    白楚年:“對,但那對他來說很貴。”


    玻璃珠在口袋裏墜得足有千斤重,扔進海裏時,白楚年如釋重負。


    “拯救世界,我把自己想得太牛逼了,我誰都救不了。”白楚年低頭看著手心,搓了搓血汙,“我們都會死,可能也沒必要做什麽偉大的事吧。”


    蘭波挑眉:“我不會死,而且我是海族的王,這還不夠偉大嗎?”


    “……行吧,你很偉大……反正我花了六年才接受我不偉大這個事實,我才發現我能做到不違法就很不錯了。”


    蘭波忽然翹起尾巴尖:“好驚喜,我還以為你的存在年齡沒超過五年。”


    “……”白楚年不這麽想,眉頭皺著快要擠出川字紋,“別打岔,我現在高興不起來。”


    “高興點。在大海裏,沒有誰會真的死去。”蘭波攤開手,掌心中的水麵映出剛剛白楚年投進海裏的玻璃珠,玻璃珠被他送進了深海,掉進一枚巨型白蝶貝裏,貝於是開始分泌孕育珍珠質,周圍生長出粉紅色的豔麗珊瑚。


    “啊。”白楚年愣了半晌,驚訝地扒著看。


    蘭波彎起眼睛:“你的那些複製體,還有死在m港的白獅幼崽,都被我種在海裏,每一次唿吸我都聽得到。”


    蘭波的心髒就是大海的心髒,萬物都生長在他唿吸之中。


    白楚年忽然抱住他的腰,臉頰貼進他頸窩裏:“你真的很了不起。”


    清晨時分,白楚年站在走廊裏,代表ioa特工組等待麵見典獄長,蘭波理所應當吸在玻璃外等他。


    昨夜誰都沒睡,渡墨也頂著兩個熬出來黑眼圈,滿眼血絲,站在他身邊。


    白楚年顯得輕鬆些,插著兜,手肘碰了碰渡墨:“萬一被開除可以來ioa工作。”


    渡墨沒心情跟他磨嘴皮子,監獄出了重大安全事故,所有當班獄警都逃不開處分,甚至典獄長都可能會因此引咎辭職。


    辦公室的門開了,典獄長叫他們進去。


    白楚年坦然走進去,他又重新戴上了自己的抑製器,之前那枚芯片是一個解碼器,隻要貼在抑製器的電子屏上就會在三秒鍾內解鎖,而不會損壞抑製器。


    典獄長坐在紅木辦公桌後,脊背微駝,雙手搭在桌麵上指尖相貼,他的黑色雨傘就戳在辦公桌邊,窗外並沒有下雨。


    “你幫助監獄製服了無故惡化的實驗體,按規定我會為你減刑。”典獄長微笑著說。


    沒有任何組織監管的實驗體需要在監獄內服刑四十年,確定在此期間沒有任何危害人類的行為即可出獄。


    白楚年立即糾正他:“不是無故惡化,沒有實驗體會無故惡化,是監獄裏的紅喉鳥殺手越獄,給甜點師注射了109研究所生產的ac促進劑,才導致他惡化。”


    典獄長帶有些許下三白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著白楚年:“你怎麽證明?”


    “我活捉了那個殺手,交給了你們的獄警淩卻,那位鈴鐺鳥omega。”


    “可是他死了。”典獄長笑道,“你說的那位殺手也已經在押送路上失血過多而死,我隻能認為甜點師是無故惡化的,實驗體本就危險,這件事就算宣揚出去,人們會怎麽想呢。”


    白楚年張了張嘴,知道他們是打算死不認賬了,像會長那樣從不在背後說人是非的人,也會稱唿國際監獄為流氓監獄,說是空穴來風也不為過。


    “好。”白楚年插兜倚牆,“算你贏了。”


    “你為維護監獄安全做出了傑出的貢獻,如果ioa來保釋你,可以免去一筆保釋金。”典獄長大度道,“作為酬謝,我還可以主動告訴你一個情報,國際監獄並沒有做非法研究倒賣實驗體的勾當,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在為社會安全負責。下一次出席會議,我會提出要求109研究所停止製造售賣實驗體。”


    國際監獄需要維護自身形象避免造成社會恐慌,話都說到這份上,白楚年如果再爭執下去就太不識抬舉了,他不可能要求國際監獄低頭認錯。


    氣氛有些僵,外麵的工作人員忽然跑來敲門:“先生,pbb風暴部隊來了,他們的高超音速運輸機停在海島上了!”


    白楚年眼睛亮了亮,猜測是何隊長帶著發票證據來保釋金縷蟲了。


    典獄長不以為意:“憑他們還沒資格闖監獄。”


    工作人員卻慌道:“夏鏡天少校已經進大樓了!”


    典獄長不動聲色地攥緊了手中的鋼筆。


    辦公室沉重的實木門被敲開,一位穿pbb軍服、戴流蘇肩章和軍帽的美洲獅alpha走進來,他一踏進來,連空氣中都充滿一種沉重壓力。


    蘭波在窗外盯著,警惕地揚起尾尖,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白楚年與他同樣是猛獸類腺體,甚至等級並不比他低,卻也感到了實體化的壓力,聽說這位少校的分化能力與重力有關,不僅如此,更多的是年齡閱曆上的氣場壓迫力。


    夏鏡天摘下軍帽托在手中,環視了辦公室一圈,才麵向典獄長。


    他軍銜雖然比典獄長低,但很明顯陣營不同,夏鏡天根本不畏他。


    他摘下手套,從身後的隊員手裏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典獄長桌上,說話得體穩重:“這實驗體211金縷蟲的票據,由pbb軍事基地保釋他。”


    典獄長輕笑:“保釋而已,這麽大陣仗?”


    夏鏡天抽出第二份蓋有多重印章的文件推給他:“先生,經過權衡,國際監獄沒有資質監管實驗體,從今天起,一切實驗體將由pbb軍事基地接手監管,進行馴化引導,請派人執行吧。”


    典獄長輕送了一口氣:“這幾個印章可不是一夜間就能打齊的,看來是早有準備了。”


    白楚年盡量往角落裏站,心想:“那當然,不然我幹什麽來了。”雖然事情沒按照預想的發展,但殊途同歸。


    典獄長輕輕抿唇,看了角落裏插褲兜看腳尖扮空氣的白楚年一眼,拿了文件起身走了。


    何所謂抱著槍跟在少校身邊,趁著兩方交接的工夫跟白楚年竊竊私語。


    何所謂不輕不重地給了他胸口一拳:“以為你叛逃,我還真心難過了一陣子,賠我感情。”


    “咱倆誰跟誰。”白楚年低頭摳他褲兜:“帶煙了嗎,五塊錢的就行。”


    “誰抽那破玩意。”何所謂拿槍口挑開他的手,“我們少校在呢,有也不能給你,滾!”


    他倆在角落裏嘀嘀咕咕,白楚年餘光瞥見夏少校往這邊過來,隻好站正身體,右手掌心向上貼在左胸敬禮。


    夏鏡天也將一份文件遞給他:“你們會長已經批準了,讓你到pbb軍事基地輔助訓練。”


    白楚年挑眉:“怎麽還有我的事呢。”


    “這是一份軍官邀請函,我很欣賞你的能力,希望我的隊員們能夠從你身上學到更完備的技能,同時ioa也會組織一批成員前往軍事基地交換學習。”


    白楚年猶豫著接下來,笑了笑:“您……知道我的身份吧。”


    夏鏡天並不覺得這是玩笑,沉穩道:“軍事基地中不止一位實驗體,有最初對他們一無所知時作為尖端武器購買而來的,也有無奈之下收養的。我們的戰友是人類和實驗體,我們的敵人也是人類和實驗體,pbb特種部隊隻分敵我,不分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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