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年一手按著金縷蟲,還迴頭顧著被襲擊的甜點師,一時分身乏術,隻好把金縷蟲放在清潔間裏,扶著他雙肩囑咐:“殺手可能還沒走,你在這兒待著別動。”


    他輕掰了一下金縷蟲後頸的抑製器,這種精密儀器很靈敏,如果犯人試圖拆卸它就會將警報發到負責他監區的獄警的通訊器上。


    抑製器被白楚年掰過後亮起紅燈,表示已報警。


    “別出來。”白楚年把金縷蟲安頓好,立刻衝出清潔間,把倒在地上的甜點師扶起來,拔掉了紮在他後頸上的注射器。


    甜點師渾身抽搐,雙手緊緊抓著白楚年的領口,如同溺水者抓住漂浮的枯木一般:“我……腺體很痛。”


    白楚年撿起地上的注射器,裏麵的粉色藥劑很有辨識度,是ac促進劑,能讓實驗體直接晉升一個成長階段。


    “怎麽迴事?”白楚年一把撈起甜點師,把他夾在手臂底下往注射室跑,從藥櫃裏翻出刀片,在甜點師腺體下割出一塊傷口,希望能有一部分藥液隨著血液排出來,但這樣的補救幾乎無濟於事。


    “我來給……他……換蚊香片……發現床上沒人……就去翻他的被子……突然有人捂住我的嘴……把這個紮在……我身上……”甜點師的瞳孔開始向眼白蔓延,原本隻有黑眼仁部分生有六角形蜜蜂複眼的眼睛,眼白漸漸消失,整個眼睛都進化成了暗紅的複眼。


    白楚年猜測,紅喉鳥殺手恐怕是認定金縷蟲在病房裏,一針下去紮錯了人。


    ac促進劑可以使培育期實驗體立刻生長到成熟期,也能將成熟期實驗體催化到惡化期。


    連白楚年也沒有見過惡化期實驗體,因為惡化期實驗體不受控製,所以當實驗體出現惡化前兆,研究所就會在惡化前的虛弱期將他們倒進硫酸池裏處理掉(因為此時的實驗體有可能出現耐高溫能力導致焚化失敗),一旦實驗體進入惡化期,就相當於物品過了保質期,必須銷毀。


    看來紅喉鳥為了滅口金縷蟲下了不少工夫,如果這一針真的紮在金縷蟲身上,隻會有兩個結果,一是金縷蟲惡化被武警殺死,二是金縷蟲失去控製逃出監獄,這兩種結果都可以讓他們想讓金縷蟲保守的秘密永遠埋藏下去。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照現在來看,甜點師會惡化是必然的,不過時間早晚的區別,等到他惡化就真的不好辦了。


    白楚年手扶上了甜點師的後頸抑製器,隻要他用力拔抑製器,抑製器內部的微型炸彈就會摧毀腺體,殺死甜點師。


    甜點師緊緊抓著白楚年的領口,虛弱地爬上去摟住他的脖頸,跪在地上哀求:“別殺我……我不想死……求求你……你很有本事對不對,救我……救我……我不想減刑了,我可以一直留在這兒做飯,我再也不出去了……”


    白楚年唿吸變得沉重,冰涼的手指按在他後頸的抑製器上下不了手。以往他殺死同類眼都可以不眨一下,但甜點師不一樣,他是個懦弱到會不堪重負跑來監獄自首的omega,渴望減刑,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像人類一樣在陽光下生活。


    他遲疑的這十幾秒,事態已經不知不覺地變得無法收拾了。


    甜點師的手抓著他的小臂,接觸到甜點師掌心的皮膚在腐爛,腐爛成七彩的膿水,膿水滴落在地上變成糖果,一粒一粒在地上蹦開。


    遲來的劇痛終於讓白楚年清醒過來,他一把甩開甜點師,扶著小臂向後撤了幾步,後背猛地撞在牆壁上,小臂已經被嚴重腐蝕,但並沒有血,所有受傷的血肉都覆蓋著一層彩虹糖漿,滴答滴答黏膩地流。


    “啊……啊……”白楚年用力掐住上臂,麵孔扭曲仰著頭大口喘氣,皮膚被灼燒腐爛的痛苦連他都無法忍受。


    甜點師愣愣看著自己流淌著彩色糖漿的雙手,驚恐地望向白楚年:“對不起……不是我,我沒想弄傷你……我不知道為什麽。”


    整棟大樓的警報都在響,負責守衛監護大樓的武警已經循著整棟大樓震響的警報列隊趕來,手拿防爆盾壓了過來。


    渡墨站在樓梯口,在燈光明亮的走廊中雙手舉起手槍對準白楚年:“把手舉起來!你怎麽出來的?”


    情況緊急,渡墨不知道該相信誰,隻能先讓人把今晚監獄的暴動上報給典獄長。


    白楚年嘶嘶吸著涼氣,朝跪坐在地上的甜點師抬了抬下巴:“別對著我,對著他啊……嘶,沒用,現在對著誰都沒用了,你讓武警別過來,就在原地圍住他,看住他,然後去叫國際警署帶榴彈炮和麻醉無人機來支援。”


    負責重刑監區犯人的鈴鐺鳥也帶來了一隊武警,穿著獄警製服,雙手持槍在走廊另一邊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金縷蟲歸鈴鐺鳥管,他後頸的抑製器報警後第一個接到警報的就是鈴鐺鳥。


    “來的正好。”白楚年緩了一會兒才止了痛,扶牆走到清潔間門口把金縷蟲拖出來,推給鈴鐺鳥,“快關到禁閉室裏,別在這兒轉悠了。”


    他不確定紅喉鳥殺手有幾個人,也不確定他們手裏有幾支ac促進劑,萬一再殺個迴馬槍,獄警可招架不住。


    “你們就在這兒圈住他,等警署警員帶設備來支援,不要靠近他。”白楚年咬住衣擺撕了塊布條下來把傷口纏起來。


    渡墨仍沒放下槍:“你要去哪兒?!”


    白楚年已經脫了囚服外套,剩下一件黑背心,一腳踹碎了病房玻璃,用力踹彎鐵柵欄,雙手攀住窗戶上沿,肌肉繃緊帶著整個人卷了上去。


    “哎!”渡墨立刻在對講器中下命令,“盯緊他!其他人守著s-218,我去聯絡警署。”


    監護大樓外的狙擊手接到了指令,隻要確定通緝目標立刻狙殺,白楚年就在探照燈密集的大樓外壁向上攀爬,無數狙擊槍口都在瞄準他,但他攀爬的動作非常快且靈活,預判著狙擊手射擊的位置躲開,在監護大樓上兩層的窗戶中翻了進去。


    每一層走廊都燈火通明,警報響徹天際。


    白楚年進來之前就研究過監獄內每個建築的內部構造,進來之後又實地印證過自己的分析,根據剛剛那個黑影逃竄的方向,白楚年確定他還沒有逃出大樓,因為外邊已經被武警圍得水泄不通。


    那位殺手很可能已經發現自己殺錯了人,如果他被紅喉鳥用家人當做威脅來殺金縷蟲滅口,他會拿自己性命再去換金縷蟲一死也說不定。


    白楚年豎起耳朵,聆聽著被警報聲掩蓋的唿吸和腳步聲。


    他緩緩沿著走廊向前,腳步落地不發出一丁點聲響,和悄然接近伺機獵食的獅子一樣。


    一間病房的門緊閉著,引起了白楚年的警惕,他緩緩走到門前,門縫底下漸漸滲出一灘粘稠鮮紅的血。


    在白楚年破門而入的一瞬間,裏麵的人突然開了槍,接連五發子彈打穿了門板,朝白楚年飛射而來。


    白楚年天生的反應速度飛快,聽到門內扳機輕響時就立刻翻身趴下避開,但子彈的速度仍然要比他快得多,最後一枚子彈還是深深釘進了他肋骨中。


    不過門裏的殺手也因為這幾槍的爆鳴聲暫時幹擾了聽覺,白楚年踹開房門,門板猛地將門後的殺手撞出了三步來遠。


    白楚年衝過去抓住他,對方也並不弱小,身材與白楚年相當,一看就是練家子,而且手中拿著一把槍。


    地上躺了一具獄警的屍體,他的槍是從獄警槍帶裏搶的。


    “別多管閑事。”殺手冷冷注視他,視死如歸的眼神沒有一點動搖。


    “你想保護家人倒沒錯,但如果妨礙了我的任務,我不能讓你如願。”白楚年微蹲,左手護下頜,右手前架,這是一場沒有腺體支撐的格鬥。


    對方是一位澳大利亞蜻蜓alpha,固有能力就是攻速,他出招極快,更何況手中還有一把槍。


    白楚年肋下的彈孔還在流血,在擅長速度的對手麵前討不到什麽便宜。


    蜻蜓試探了幾招便冷冷笑了:“左撇子?”


    於是更加狠辣地朝白楚年稍露薄弱的右方發起攻勢,白楚年右手被腐蝕的傷還沒恢複,難以防備,不過慢了一點就被他一拳打在肋骨的彈孔上,一口溫熱悶血哽在了喉頭。


    要是陸言在就好了,那小家夥的速度更快,而且近戰打法更刁鑽詭變,不論是他還是蘭波,都承認陸言的近戰天賦。


    白楚年自知處在劣勢,抓住破碎的門板帶著身體就地滾了出去,那位殺手也殺紅了眼,不死不休地撲到白楚年身上,槍口指到白楚年喉嚨上。


    白楚年死死控著他的手腕和槍,奮力將槍口遠離自己的咽喉,手肘突然發力,頂在了他的肘窩裏,逼他浪費了一顆子彈。


    子彈打在白楚年臉旁的瓷磚地麵上,炸起的碎瓷片在兩人臉上刮了幾道細細的血痕。


    子彈被打空了,蜻蜓alpha索性扔了槍,專注肉搏,白楚年沒讓他如願,順勢抓住他的整條臂膀,一個過肩摔,將蜻蜓摔進了樓梯間。


    蜻蜓一直死命抓著白楚年,兩人一起滾下了樓梯間,液壓門自動關閉,人眼突然從明亮的地方進入黑暗中會有短暫一段時間陷入失明,兩人完全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蜻蜓摔的位置要比白楚年靠下,這一摔也讓他清醒了,不再與白楚年拚死纏鬥,而是摸索著下樓。


    他在混亂的雜物中東躲西藏,給白楚年追擊自己製造麻煩,但身後並無聲響,蜻蜓以為他並沒追來,於是專注向下逃跑。


    突然感到頸間一涼,好像有一片鋒利的東西從頸動脈滑了過去。


    他摸了一下,摸到了一片溫熱粘稠,細嗅或許是血。


    白楚年無聲地站在他身後,指間夾著一枚沾血的刀片。


    摔進樓梯間的一刹那他將纏繞在左眼上的繃帶換到了右眼上,受傷的左眼早已恢複,一直戴著繃帶是為了藏芯片,避免被突擊檢查。


    纏繞繃帶的左眼不透光,是可以驟然適應黑暗的,從落進樓梯間開始,白楚年就掌握了獵物的整條行動軌跡。


    蜻蜓因大量失血而失去了反抗能力,不過短時間內並不會死,白楚年用布條按住他的脖頸,拖著這具半死不活的身體迴到了剛剛他所在的樓層,在聚集武警和醫務人員的走廊中,眾目睽睽之下,一路拖著殺手的領口迴來,身後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跡。


    他把蜻蜓扔給武警:“還活著,治好了可以審。”


    渡墨怔怔看著渾身幹涸血跡的白楚年。


    窗外響起了警笛聲,四架國際警署的直升機趕到監護大樓外,載有特製麻醉劑的無人機衝破窗戶飛進來,朝已經昏厥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甜點師發射。


    白楚年緊盯甜點師,無人機鎖定了他,打開艙門準備發射特製麻醉劑。


    突然,甜點師弓起了身體,從背後頂出了一雙半透明的蜂翼。


    白楚年意識到危險,向前一躍,抓住無人機機艙中還在準備發射的麻醉針,一把拽下來,向前一滾,往甜點師後頸紮去。


    甜點師驟然揚起了頭,他的臉完全蜂化,整個身體多處出現本體特征,翅翼抖動,發出刺耳的嗡鳴。


    “撤,撤遠點……快!”白楚年最先反應過來,但這時候已經晚了,拿著手銬靠近甜點師準備捕捉的幾位武警瞬間融化,腐爛成了幾灘彩虹糖漿。


    渡墨抓起電網槍朝他發射,還沒扣動扳機,甜點師便嗡的一聲直直朝他飛了過來。


    “傻逼吧你還想正麵剛他。”白楚年撲倒渡墨,甜點師從他們頭頂飛過,鋒利的翅膀將承重牆切割開了兩道極深的溝壑,天花板開始坍塌。


    渡墨抓起對講機聲嘶力竭地喊:“撤出大樓,交給警署處理!”


    甜點師惡化後獲得了飛行能力和範圍感染能力,隻要接近他某個範圍內就會立刻腐爛成糖漿。


    國際警署的直升機上裝備有專門對付實驗體的榴彈炮,一時間滿天榴彈亂飛,在地上炸出深深的坑壑,濺落起無數沙石樹葉。


    甜點師飛得極快,他所到之處的建築都在腐爛,周圍的大樓像爛柿子一樣變形軟化坍塌,七彩的糖漿從建築物塌陷的缺口中淌了出來。


    他就像一隻巨型蜜蜂在空中與直升機周旋,一架直升機被他點到,在空中軟化墜落,連著上麵的警員一起化成了彩色糖漿。


    所有人都被他展現出的破壞力震懾了,白楚年也不例外,惡化期實驗體的威力遠超他想象。


    “駐留警員隻有這麽多,現在從各國調度來不及了。”渡墨的指尖都在抖,抓著對講機猶豫著按下,“申請向pbb軍事基地求助,現在請示典獄長,快去。”


    白楚年摘下眼睛上的繃帶,從眼皮下摘出一片微小的芯片,貼在了後頸的抑製器密碼鎖上。


    三秒後,密碼被破譯,抑製器從他頸上脫落。


    渡墨瞪大眼睛,發抖的手舉起手槍抵在白楚年後頸上:“你想幹什麽?”


    “國際監獄沒有資質監管實驗體,這些資料都會傳迴ioa,你們的提案會被駁迴。”白楚年撥開他的槍口,“奉勸你們立刻、現在、馬上向ioa發起緊急求助。”


    警署公海駐留隊早已向總部發出了求助,國際警署隻能向pbb維和部隊提出援助請求,那麽pbb理所應當要求ioa駐留距離國際監獄最近的小組率先發起援助。


    一架塗裝ioa自由鳥標誌的直升機升上國際監獄上方。


    蕭馴斜倚直升機,扶著懸掛的狙擊槍冷淡瞄準,畢攬星的藤蔓從空地四角升起,將甜點師控製在一個無法逃離監獄圍牆的高度,並且逐步縮小包圍。


    韓行謙端著筆電,低聲在通訊器中陳述:“惡化甜點師j1分化能力“蜂鳴刀翼”:翅翼邊緣具有電鋸般的切割能力,使自身飛行同時不受阻礙。


    惡化甜點師m2分化能力“蜜糖流彩”:群傷型能力,隨機點名十個目標進行糖化,目標不僅限於有生命體,被點名者等級低於他時將立刻腐爛成糖漿死亡,等級與他相同時可以消耗腺體能量抵抗糖化,能量消耗殆盡時腐爛成糖漿徹底死亡,等級高於他則不會糖化,除非發生肢體接觸,接觸麵會糖化。”


    蘭波雙手各拿一把微衝轟鳴落地,在地麵激起一圈藍色閃電波紋,落在白楚年身邊,遞給他一套通訊器。


    渡墨攥緊了手槍:“你們早有準備……躲在附近埋伏嗎,我們的雷達居然偵測不到。”


    “不,我的確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白楚年身上的傷口隨著抑製器脫落而愈合,輕輕動了動手腕,臉色凝重:


    “這完全不在我計劃之內,我從沒見過惡化的實驗體,我沒有把握製服它,這是一場災難,任務隻能到此終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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