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樓一樓。


    眾人正在吃飯時,宮內送禦膳的宮女抵達。


    為首嬤嬤,好奇看著一個個端正坐著,安靜吃飯的孩子們,來到朱棣身邊,笑道:“朱秀才,陛下和娘娘聽說協助你督查的孩子們來了,特意吩咐禦膳房,給孩子們做了幾道菜。”


    朱棣微微詫異,和徐妙雲對視一眼。


    腹誹,‘太陽打西邊升了?’


    隨即起身感謝:“代我替孩子們,謝謝陛下和娘娘。”


    老嬤嬤點點頭。


    招手。


    宮女們,打開食盒,把一道道禦膳擺上桌。


    “婢子告辭了。”


    老嬤嬤告辭後,帶著一群小宮女走出明遠樓。


    小宮女瞬間活躍。


    圍在老嬤嬤身邊。


    “嬤嬤,這真是村裏孩子?”


    “是啊,婢子以前就是村裏孩子,知道村裏孩子,這些孩子和婢子印象中的村裏孩子一點兒都不一樣。”


    “很幹淨、看到禦膳,也沒搶……”


    ……


    屋內。


    朱棣可不知宮女們聊什麽。


    看孩子們一個個都看著他和妙雲,沒好氣笑道:“看著師傅、師娘做什麽,快吃啊,這是禦膳,你們吃的慢了,都被蔣青天一個人吃完了。”


    蔣進忠正在偷吃。


    他吃過東宮飯食。


    但沒吃過禦膳。


    倒是周浪走狗屎運,皇後娘娘召見,混了一頓禦膳。


    終於輪到他了。


    今天這些,可沒周浪的份兒。


    突然被朱棣點名,夾魚的手頓住,瞧著一群孩子,扭頭看來,臉皮再厚也頂不住。


    忙把筷子夾著的魚肉放到身邊采綠碗中,樂嗬嗬招唿:“孩子們,快吃,今晚那些穿紫披紅的大人物,很多人都沒資格吃禦膳,我這個,你們口中的蔣青天,也隻是在東宮吃過飯……”


    孩子們相互看看,開始夾菜。


    朱棣沒好氣瞪了眼蔣進忠。


    笑著搖頭。


    蔣胖子的不要臉,已經爐火純青了。


    ……


    飯後,蔣胖子就溜去找周浪炫耀。


    朱棣、徐妙雲和孩子們聊了會兒,給孩子們分配好住所後,迴到屋內……


    咚咚咚……


    剛把兩個小家夥,放迴嬰兒床內。


    敲門聲傳入。


    轉頭……


    春曉的小腦袋,從門縫內冒出來,“師傅、師娘,我能進來嗎?”


    徐妙雲笑著招手。


    春曉關上門,捧著幾本書,蹦蹦跳跳來到徐妙雲麵前,雙手捧書,遞向徐妙雲,“師娘,這幾本書,我和民豐都看完了,而且都背下來了。”


    徐妙雲拉著小姑娘在桌邊坐下,翻開書,笑道:“那你給師娘背一段。”


    很快,春曉就背了一段。


    徐妙雲笑著揉了揉小腦袋,“有沒有受委屈?”


    “出門在外,受委屈難免的。”小姑娘樂觀開朗笑道:“不過,我和民豐沒把這些事當迴事,遇到的委屈、不公,都能在師娘給我們的書中,找到答案。”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


    她和民豐,也是慢慢才明白,師娘為什麽叮囑他們讀書,並且為他們挑選準備了這些書。


    王老先生雖然對他們很好。


    可王家、王記藥鋪是個複雜的環境。


    到底和村子裏不一樣。


    王老先生對他們再好,年紀大了,還要給人看病,不可能事事都照顧他們。


    慢慢的,他們學會了用書中知識,去應對委屈、不公。


    自己沒吃虧。


    還沒讓別人輕視小瞧。


    朱棣笑笑,這兩孩子,出去將近一年,比東旭他們其實學到了更多東西。


    他笑著提醒,“總之,你們要記住,你們身後還有師傅和師娘,隻要你們幹正事、好事,受了委屈,自己處理不了,就找師傅和師娘,咱們不仗勢欺人,但也不準別人欺負!”


    春曉甜甜笑著,點頭。


    “師娘,春曉已經開始學習號脈了,王師傅說,我比民豐號脈天賦還高,春曉給你號號脈?”


    等她學成後,再迴村裏,學會娘親的接生手藝。


    然後就跟在師傅,師娘身邊。


    到時,師娘再生小師弟、小師妹,她就能幫忙了。


    徐妙雲笑著把手伸出,“好,你給師娘看看。”


    春曉笑著把手指搭上去,小臉漸漸認真……


    片刻後,收迴手,嬉笑道:“師娘的脈搏,強而有力,一定是師傅讓師娘內心富足幸福,人精神富足,身體就……”


    噗!


    朱棣、徐妙雲頓時被這‘小神棍’逗笑。


    朱棣屈指在小姑娘額頭輕輕彈了一下,沒好氣笑道:“也不知,醫術你學了多少,王老先生的神棍話術,你倒是全學會了。”


    這番話,不就是王老先生每次給妙雲號脈說的嘛。


    老神棍,培養出個小神棍。


    春曉揉著額頭,高興笑道:“師傅,我說的都是真的……”


    好一會兒,春曉離開後,徐妙雲含笑道:“其實,王老先生和春曉說的都是真的……”


    她真的感覺自己很富足。


    朱棣笑笑,征詢道:“春曉和民豐曆練的很不錯,明天我讓他們分別和東旭、原吉去李善長家、塗節家如何?”


    徐妙雲略作思量,笑著點頭,“合適,對付禦史台這兩隻老狐狸,咱們就應該派出最優秀的孩子……”


    朱棣坐在桌邊,拿出一張紙,提筆,招手,“你和我一起參詳參詳,孩子們如何組合,兩個人一組……”


    燈燭下。


    小夫妻兩,根據孩子們性格,開始分組……


    於此同時。


    ……


    韓國公府。


    書房。


    李善長坐於書案後。


    臨安公主朱鏡靜坐於左側首位,其丈夫李琪坐於下手。


    也就是在李善長家。


    朱鏡靜這個公主,才會如此。


    換個普通點的家族。


    朱鏡靜就該坐在李善長現在的位置。


    出嫁前,父皇就叮囑她,朱家的閨女,雖然是公主,但嫁到別人家,就是人家的兒媳,要恪守為人妻、為人兒媳的綱常。


    李善長看著大兒媳,很滿意。


    老朱家這個閨女,能嫁到他們家,他真的很滿意。


    要是兒子們有點出息,不說和朱四郎比肩,能有朱四郎一半能力。


    他也不會做這麽多事。


    “公主。”李善長收斂思緒,笑著詢問:“咱們家強占的土地,都厘清了嗎?”


    其實,他這個位置,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自己幹的。


    下麵人為討好他,先背著他,逼迫百姓在官府完成田契變更,然後就會把變更後田契送來,他家的旱地、坡地,乃至無用山林,就變成良田了。


    所以,到底哪些是不法強占的。


    他也不清楚。


    得問過府中,負責收租的管事的,才知道。


    此事,他直接交給了長公主。


    朱鏡靜點點頭,“都厘清了。”


    “父親,具體如何賠償還不清楚……”李琪滿臉心疼,這幾日,妻子整理,他從旁協助,知道數目多麽龐大。


    單單田地,有一半來路不正。


    都退還也就罷了。


    還不知,朱四郎讓大家如何賠償呢。


    朱鏡靜微微皺眉……


    啪!


    李善長猛地拍案,“咱們家,就算沒這些不義之財,缺你吃?缺你穿了?”


    以前局勢寬鬆。


    拿也就拿了。


    他有預感。


    隨著朱四郎能為朱皇帝分憂,朱皇帝不會再縱容大家了。


    借此機會,把曾今的不法,全清白了,對李家來說,未嚐不是件好事。


    何況,李家不缺錢。


    打天下分的浮財。


    封韓國公,朱皇帝賞賜的土地、作坊……


    公主嫁過來,帶來的嫁妝。


    即便把不法所得退還,再進行補償,李家的生活質量也完全不受影響。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已經吃到嘴裏,再吐出來,難受罷了。


    李善長發火,李琪瞬間不敢言語。


    片刻後,李善長壓下怒火,看向朱鏡靜:“公主,你認為呢?”


    “兒媳支持父親決定。”朱鏡靜溫溫說道:“而且,我四哥做事,要麽不做,要做就一定會做好,誰抱有僥幸心,都逃不出我四哥的眼睛……”


    她想支持四哥。


    可她畢竟隻是李家兒媳。


    也隻能用這種方式,委婉提醒。


    李善長笑了,“明日,你來和孩子們交接,另外,從今而後,咱們家,由你來管。”


    大兒媳道行還是太淺了。


    擺明是想支持朱四郎。


    據悉,大兒媳和朱四郎的兄妹關係不錯。


    讓大兒媳管家,往後再讓她和朱四郎夫婦多走動一下。


    朱四郎現在無法為李家帶來利益。


    可將來就說不準了。


    朱鏡靜狐疑看了眼李善長,沒說什麽,點點頭。


    隨後,李善長又交代幾句,才讓夫婦二人離開。


    “老爺,呂大人來訪。”


    李善長剛為自己斟了杯茶,聞聲,微微愣怔,隨即吩咐:“請呂大人來書房。”


    片刻後,呂本來到書房。


    落座,相互寒暄幾句。


    呂本詢問:“百室兄,那些野孩子如何?”


    他沒去看,但也十分好奇。


    李善長搖頭:“今天沒看出什麽,呂兄若是好奇,明日可來府中看看,朱四郎要先督查禦史台……”


    ……


    翌日。


    五更天。


    “莫言直中直,須防仁不仁……”


    朱棣聽著久違的稚嫩童聲,緩緩睜開眼,笑著側頭,“好長時間,沒聽到這群猴孩子晨誦了。”


    徐妙雲比朱棣醒來的更早,笑道:“今天你會陪孩子們去嗎?”


    朱棣笑而搖頭:“我不和他們一起,我會比他們稍晚一點去,每組派一個兄弟跟著,並且還要叮囑兄弟們,隻要沒有不知死活的,威脅到孩子們,他們不準插手。”


    徐妙雲微微皺眉,“是不是難度太高了?”


    她知道,四郎想鍛煉孩子們。


    這種機會,也很難得。


    但……


    朱棣笑笑,“沒事,無非就是說點刻薄話,陰陽怪氣罷了,若是動手,兄弟們會出手。”


    “東旭他們需要這次機會。”


    “你看春曉、民豐,小一年時間,在江寧縣肯定沒少受委屈,可並沒嚇到他們,反而變得更樂觀,更開朗……”


    ……


    他認真觀察了春曉和民豐的狀態。


    真的很不錯。


    孩子們,現在遇到點摔打挫折沒什麽不好。


    容易遺忘,容易重新振作。


    徐妙雲想想春曉和民豐,也不由笑著同意了。


    催促:“起床啦,兩個小家夥都醒了,黑豆豆的大眼睛,正看著你呢。”


    朱棣笑著轉頭……


    ……


    早朝結束。


    朱元璋返迴禦書房,就傳召蔣瓛。


    很快,蔣瓛抵達。


    吩咐:“咱要知道,土橋村孩子們督查百官的詳細細節和表現,能辦到嗎?”


    “臣保證完成任務!”


    不能也得能!


    ……


    這一刻,所有人都如朱元璋,好奇等待著……


    貢院。


    孩子們晨讀迴來後,吃過早飯,就去洗漱。


    片刻後,整整齊齊在明遠樓下排隊站好。


    朱棣拿著昨晚夫妻二人,反複琢磨修改後的分組表,宣讀分組以及每組要去哪家,由誰陪同後。


    看著孩子們。


    笑道:“師傅知道,你們肯定有些緊張,畢竟,你們要登門督查當朝大人物,別說你們是孩子,就是大人,膽小的都不敢,你們很勇敢了。”


    孩子們矜持笑了。


    朱棣繼續,“害怕是因為我們不夠自信,當我們麵對一件事情,不夠自信時,該怎麽辦?”


    “冷靜、鎮定,堅守我們的原則和道德,不輕易動怒,動怒會影響我們的判斷能力,動怒就上了別人的當。”


    ……


    “打敗敵人的,絕不是你們的憤怒,一定是你們對敵人,近乎無視的平靜、不變的原則,堅守的道德!”


    ……


    揮拳頭,打迴去。


    絕對是最下乘,最沒腦子的做法。


    一個人,用平和的心態,理智的行為,不卑不亢達成目的。


    擊垮對手,讓對手咬牙切齒憤怒,偏偏卻無可奈何。


    這才是人一生修行的最高境界。


    這群猴孩子們,平日在村裏,表現的不卑不亢,就是不知,此番能不能經住考驗。


    是否,能把學到的知識、智慧活學活用?


    “不要怕,天塌了,師傅給你們撐著!”


    “把這句話,大喊一遍!”


    猴孩子們笑著仰頭大喊,“不要怕,天塌了,師傅給我們撐著!”


    朱棣笑了,“牢牢記住!”


    雖然現在還不想告訴孩子們,他的身份。


    但他身為先生,還能給孩子們撐起這片天。


    至少,現在這片天,他還撐得住!


    “去吧!”


    朱棣笑著揮手,衝譚淵、周浪等人點了點頭。


    今天陪孩子們的兄弟,都是頭腦、武力等綜合素質最優秀的。


    孩子們,兩個或者三個為一組,跟著譚淵等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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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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