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道衍大師到了。”


    小姑娘站在帳外,脆生生喊了一聲。


    “進來。”清甜聲傳出。


    小姑娘撩起簾子,作一請的手勢,“道衍大師,請。”


    姚廣孝雙手合十,含笑點點頭,微微彎腰走入帳內,視線向前……


    正對帳門的屏風前,有著一頭烏黑秀發,耳鬢兩邊掛著珍珠串的女子,含笑端坐桌案後。


    女子身穿雪白衣裙,領口、袖口點綴天藍色條紋。


    簡潔大方,天藍色條紋點綴,又不顯單調。


    色彩搭配,讓人忍不住聯想藍天、白雲。


    怪不得被稱為草原白天鵝。


    姚廣孝抵近後,收起單純欣賞的眼神,雙手合十,“貧僧感謝王妃邀請。”


    “大師請坐。”烏雲琪格明媚笑著,抬手示意帳內旁側的小桌。


    道衍謝過後坐下。


    烏雲琪格拿起桌上盛放炒米的小碗。


    看了眼有樣學樣的道衍,一邊將炒米分入另一個碗中,一邊笑道:“大師吃得慣草原食物嗎?”


    “炒米是我們草原,普通百姓賴以生存的食物……”


    糜子經過蒸、炒、碾等多種工序後,清香爽口,充饑耐餓……


    “一定程度,還能代替茶葉,你們大明,為了圍困我們草原,禁止販運茶葉來草原,我們的牧民,就全靠炒米代替茶葉……”


    “我們兩族,就不能沒有戰爭嗎?”


    ……


    姚廣孝抬頭,看烏雲琪格把滾燙的牛奶,倒入碗中。


    低頭,拿起旁邊的小茶壺。


    將裏麵茶水倒入碗中,含笑道:“貧僧也希望兩族沒有戰爭,不過此非貧僧所能左右,恐怕,王妃也無法左右。”


    “若是明四皇子隕落草原,恐怕兩族之間的戰爭會更加激烈。”


    烏雲琪格抬頭,饒有興趣打量姚廣孝:“大師似乎很關心這位燕王?”


    她發覺,這段時間,道衍經常有意無意,就會把話題轉移到這位明四皇子身上。


    加之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傳來的消息。


    她也很好奇這位皇子。


    ‘能不關心嗎,他可是貧僧棋局上,無可替代的一子!’


    姚廣孝腹誹,雙手合十,淺笑,“貧僧畢竟是中原人,明朝子民,關心本朝皇子安危,也是情有可原,難道王妃不擔心益王安危?”


    烏雲琪格微不可察撇了撇嘴。


    益王小心謹慎,駐足好兒珍之事,她已經聽聞了。


    人家明朝四皇子,在他們草原人的地盤,殺進殺出。


    草原未來共主,獵殺人家明四皇子。


    竟然都不敢親自領兵作戰。


    之前家裏人、周圍人都說,益王是如今草原上,最英明神武的王。


    如今看來,有些言過其實了。


    也不知,她這個未來草原皇妃,會是個什麽結局。


    反攻中原,那是草原這群失去血勇男人們的夢。


    她一個女人管不了。


    也不想管。


    隻希望,將來不要淪為明朝人的俘虜。


    她家一直在和林。


    即便元朝統治中原期間,也居住在和林封地,倒也去過中原。


    她雖喜歡騎馬涉獵,但也讀過一些中原史書。


    據說,當年北宋皇帝的皇妃公主們,被金國擄去北方,受到了非人的侮辱折磨。


    淪為玩物。


    如果有一天,她也遭遇相似的命運。


    她絕不會像那些懦弱苟且的北宋皇妃公主,忍受欺淩。


    她會選擇死亡。


    從她能騎著駿馬,在廣邈的綠茵草地上,追逐天上的雄鷹開始,就漸漸明白一個道理。


    生命存在的價值。


    不在毫無意義的漫長。


    而在每一天是否精彩充實。


    “我還真有一個關於明四皇子的最新消息……”


    姚廣孝的手抖了抖,碗中滾燙茶水,帶著幾粒泡大的炒米溢出,疼的唇角抽抽。


    烏雲琪格狡黠一笑。


    果然被她猜中了。


    不知什麽原因,道衍很關心明四皇子的消息。


    她隻是確定一下心中推測,至於雙方是什麽關係,她並不在乎。


    “今早剛剛有斥候送來消息,幾天前,明四皇子在好陳察哈爾深陷十數萬廢柴合擊共剿……”


    姚廣孝豎耳聽著,聽到烏雲琪格評價同胞族人廢柴,忍不住唇角抽抽。


    ‘真是個,很有個性的王妃。’


    “明四皇子率領數百明軍,向遼東方向折返,一路殺4個萬夫長,15個千夫長……”


    這還是人嗎?


    這明四皇子,是不是長得特別醜陋兇狠?


    反正,這段時間,她身邊的人,都這麽說。


    甚至,有人說,明四皇子豹子頭、老虎眼、狼王嘴……


    按照這麽拚湊起來,明四皇子簡直就是個四不像,醜八怪。


    “道衍大師,我告訴你一個消息,你是不是也給我講講,這位明四皇子?”


    烏雲琪格看向道衍。


    本來是想多打聽一點觀音奴姐姐的消息。


    道衍和尚對明四皇子的態度,讓她也對這位明四皇子產生好奇。


    姚廣孝被震驚的怔怔出神。


    4個萬夫長,15個千夫長……


    ‘幸虧貧僧跑得快!’


    “道衍大師……”


    姚廣孝這才迴神,雙手合十,歉疚道:“不知王妃想了解什麽?”


    “你們明四皇子是不是奇醜無比,特別兇狠?”烏雲琪格端著牛奶泡炒米的精致小碗,好奇詢問。


    咳咳……


    姚廣孝連連咳嗽。


    強忍笑意,搖頭道:“貧僧未見過明四皇子,不過應該不是這般醜陋,否則魏國公的掌上明珠,怎麽會自己把自己嫁給朱四郎。”


    烏雲琪格大眼睛瞬間瞪大,“自己嫁自己,大師給我講講此事。”


    中原的禮俗她知道些。


    別說中原了。


    就是她們草原女子,自嫁都是很勇敢的事情了。


    徐家小姐,一個中原女子,竟如此勇敢?


    ……


    很快,烏雲琪格就聽的入迷了。


    直到中午。


    姚廣孝口幹舌燥停下後,烏雲琪格感慨道:“你們明朝皇帝是不是個昏君?這麽優秀的皇子,擱在我們草原上,一定會被重用,甚至繼承汗位。”


    能種地。


    教的學生,各個都能考取童生,十分優秀。


    競拍包稅。


    鄉土村社。


    考秀才,史無前例的難度,考取甲等第一名。


    如今領兵奪傳國玉璽,縱橫遼東、草原……


    “若是明四皇子被我方俘虜,我一定求益王給他一條生路,你們明朝不重視人才,我們草原可以用明四皇子,造福草原,將來,支持他打迴中原,奪了昏君的皇位!這樣兩族就能世代友好了吧?”


    噗!


    姚廣孝剛喝一口茶,瞬間,全噴了……


    ……


    朱棣出發半天後。


    張玉率兵趕到。


    站在乃兒不花屍體旁,滿臉錯愕。


    娘的!


    老四這仗到底是怎麽打的!


    他本來還挺擔心的。


    做好了最壞準備,一旦老四無法突破封鎖,就親自下場。


    可他沿途追來,不斷碰到高麗人戰死的屍體。


    一直追到喀爾喀,鬼老四又給他一個天大驚喜。


    乃兒不花都給鬼老四宰了!


    一個太尉、四個萬夫長、十五個千夫長……


    想想這戰果,他都頭皮發麻。


    “知院,這裏還有個有氣的!”


    聞聲,張玉循著聲音抬頭,快步走過去……


    他迫切想知道,鬼老四這仗到底怎麽打的。


    太玄乎了!


    必須學學。


    一個元兵被袍澤的屍體壓著,受傷並不算特別嚴重。


    張玉迅速命人簡單包紮,同時詢問:“說說,到底怎麽迴事。”


    “高麗人卑鄙投靠明四皇子,偷襲太尉……”


    張玉驚呆了,迴神,追問:“高麗人為何投靠明四皇子。”


    傷兵吞咽口水。


    不知是口渴,還是恐懼。


    張玉給鄭世龍使了個眼色,鄭世龍擰開酒囊,喂傷兵喝了口馬奶酒。


    傷兵緩了緩,絮絮叨叨:“高麗人被明四皇子殺怕了,殺膽寒了,我是太尉的親兵,當時就在附近,親耳聽到了昨晚戰鬥經過……”


    鬼老四!


    你還真是詭變無端!


    張玉一邊聽,一邊暗暗笑罵。


    渾身輕鬆高興同時,極為震驚。


    等傷兵說完,被帶走後,鄭世龍摸著陽光下,明晃晃的大光頭,罵罵咧咧,“娘的,莫非這明四皇子真是武曲星下凡?六百疲兵對五千精銳,都能讓他打贏。”


    張玉恨鐵不成鋼,抬腳就踹。


    “知院別踹了!”


    “踹錯地方了!褲襠不能踹!”


    張玉好一會兒,才氣喘籲籲停下。


    他是高興,可又沒辦法宣泄,隻能打光頭了。


    喘著氣,沒好氣瞪了眼委屈巴巴的鄭世龍,“你就不能動動腦子?張渠,你告訴他,明四皇子這一戰真正的核心精髓!”


    身處草原,想要生存、壯大。


    麾下這些人必須調教。


    他決定了,穩定下來後,就把老四沿途的經典戰例,拿出來給這群混蛋講講。


    張渠含笑看著褲襠一片腳印的鄭世龍,“老鄭,不是六百對五千,是三百對一千……”


    ……


    張渠講著,蹲在地上,找來六根短棍,在地上畫下一條橫線。


    一根短棍放在橫線上,五根短棍放在橫線下方。


    “起初,被李成桂追著時,就是這樣,一根對五根,後來明四皇子一分為二……”


    張渠將橫線上方的短棍折成兩段。


    然後又連續畫了五條橫線。


    分別把代表李成桂兵力的五根短棍,擺在五條橫線下方。


    把一分為二,代表朱棣的兩根短棍,分別放在五條橫線,其中兩條上方。


    ……


    張渠雖然不懂分子分母這些。


    在場的也無一人懂。


    但張渠的講解演示,卻讓鄭世龍這群大字不識幾個的粗鄙家夥,瞬間搞懂了。


    講到最後,張渠把兩根短棍,一起放在一條橫線上,“擊敗李成桂就更加輕鬆了,這時候,明四皇子和譚淵合兵一處,最少是五百對一千!甚至是六百對一千!”


    張渠炫耀完後。


    內心翻江倒海,抬頭,“知院,明四皇子簡直不是人!”


    幸虧是知院的結義四弟。


    這要是對手……


    張玉含笑瞪了眼,沒好氣命令道:“去好兒珍給益王報訊。”


    之前逃走的元兵,肯定去報訊了。


    他派張渠去,名為報訊,實際是表‘忠心’。


    不過,等益王知道,恐怕晚了!


    搞不好,還沒到手的王妃,都可能被老四擄走,或者殺掉。


    念及此,張玉望向西南方。


    根據老四他們撤離留下的蹤跡,是沿著喀爾喀往西南走。


    沒有從這裏直接南下。


    進入漠北深處,想要迴漠南,肯定得經過大漠南北的交通要道迤都。


    因為再往前方,直接南下,就是茫茫的沙海戈壁。


    ……


    金陵。


    中午。


    蔣瓛麵色凝重,步履匆匆入宮,直奔禦書房。


    口中念念有詞。


    “這要驚掉多少人的眼睛、下巴,傳揚開,整個天下恐怕都會震動吧,可你要是迴不來就更好了。”


    捧殺是需要時間的。


    而他,迫切想鏟除毛阿六。


    還是希望,朱四郎此番隕落草原。


    這迴,願望應該能成真吧?


    畢竟,朱四郎衝進了草原。


    草原是什麽地方?


    那是元庭的老巢。


    朱四郎還麵臨脫古思帖木兒和納哈出,二十萬騎兵群合擊共剿。


    二十萬!


    騎兵集群!


    他就是想想,都頭皮發麻。


    “朱四郎,你就是變成草原牛羊身上的蚊蟲,蒙古人也能把你給找出來!”


    ……


    一路來到禦書房台階下,迅速收起笑容,沿階而上。


    抵近門口。


    看著緊閉的禦書房門,詢問旁側宮女,“皇爺在午休嗎?”


    “同知,陛下在奉天殿開午朝。”


    ‘嘚,這也倒好,讓所有人都聽聽。’


    他相信,很多人聽聞朱四郎率兵衝入草原,深陷二十萬騎兵群合擊共剿時。


    定會恨不得放爆竹慶祝。


    而奔襲遼陽,折返安平山伏擊,並且取的大捷,就是朱四郎留給世界,最後的絕唱。


    此戰必會震動天下,名留青史!


    可那又如何。


    朱四郎死定了!


    或許後人提及朱四郎。


    會如提及冠軍侯霍去病。


    忍不住感慨一句:若朱四郎沒有英年隕落草原,如何如何……


    ‘毛阿六!朱四郎隕落的消息傳迴後,我就收拾你!’


    蔣瓛轉身瞬間,唇角陰冷笑意一閃而逝,步履匆匆直奔奉天殿。


    他有些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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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為迤都做一些鋪墊,以及為朱棣返迴中原做一下鋪墊過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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