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秋驚訝地看著他,雪花膏?陸元武居然給自己送雪花膏?而且他還有點害臊靦腆,這是什麽鬼!


    這還是那個冷冰冰不苟言笑的陸元武嗎?


    在原主的記憶裏,陸元武並不是個冷冰冰的男人,但是他木訥、嚴肅、古板甚至有點愚孝,毫無情調和浪漫可言,是絕對不會給媳婦送雪花膏的。而在沈雁秋的記憶裏,他失憶歸來以後對自己更是冷淡,眼神透著審視和不耐煩,一開始還帶著厭煩。這會兒雖然沒有了厭煩,但是也應該沒有……情意吧?


    想到這裏沈雁秋略有點心虛才,畢竟他抱過她好幾次,還親過她,而且她挫傷手以後他看她的眼神就溫柔了很多。


    也許他對自己的妻子還是有情意的。


    “那個……謝謝啊。”沈雁秋拿著那隻白瓷瓶雪花膏,朝他笑了笑,隨即又揮了揮自己那隻手,邀功道:“我今天真的在家沒出門。”


    她的意思就是我有在家養傷,沒偷摸出去賣吃食。


    陸元武想到了,眼神柔和了一分,淡淡道:“很乖。”


    沈雁秋:“…………”乖你個頭,我又不是小孩子。


    陸元武跟苗翠雲和陳桂枝也打個招唿,又把買迴來的書和文具交給陸甜甜,讓她帶著弟弟學習。


    他又看了沈雁秋一眼,看她正在東間盯著那瓶雪花膏發呆呢,隻見她一邊笑,臉上還露出羞澀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


    看了一會兒,他帶上從火車站帶迴來的藥出門,他沒直接去看陸老婆子,而是轉身去了醫務室。


    醫務室裏有兩個大夫,一個楊素玲,一個吳先農。冬天沒事兒,不用下地幹活兒,倆大夫都在。冬天來看頭疼腦熱的社員也多,屋裏居然好幾個老頭老太太的在聊天。


    看到陸元武過來,滿屋子人不管是老人還是年輕人都慌忙站起來,紛紛跟他打招唿。


    鄉下人看到村幹部都緊張,更何況是陸元武這樣的大幹部。


    楊素玲向來看不慣沈雁秋,因為她名聲不大好,楊素玲覺得她雖然漂亮卻配不上陸元武。一個狐狸精而已,有什麽資格配陸元武這樣的英俊軍官?


    她笑得非常熱情,“二哥來啦,哪裏不舒服嗎?”


    吳先農看她對沈雁秋那麽冷淡,對陸元武卻這樣熱情,就笑了笑,“陸站長在縣裏上班,什麽藥拿不到啊,肯定不是自己不舒服。”


    他畢竟是讀書人,見識不一樣,邏輯能力自然也比楊素玲強。


    陸元武淡淡道:“家裏老太太不舒服,麻煩哪位方便去看一下。”


    楊素玲笑得跟花開一樣,“二哥,我去吧。”


    陸元武看了她一眼,又看吳先農,下巴點了點,“吳大夫?”


    吳先農笑道:“願意為您服務。”


    楊素玲撇撇嘴,很是不高興,瞪了吳先農一眼,哼了一聲卻也沒說什麽。


    陸元武帶了吳先農去給陸老婆子“看病”,以後吳先農就是他的證人,陸老婆子說不舒服,他這個做兒子的不上班都請大夫給她看病,所以誰都不能用不孝這個罪名來舉報他。


    吳先農不知道這一層,隻以為是老太太病了呢。等去了老陸家進屋一看,陸老婆子裹著個大被偎在炕上,頭上包著圍巾,一臉的萎靡之氣。吳先農嚇了一跳,“陸大娘您這是怎麽啦?病得這樣嚴重?”


    陸老婆子這輩子就靠演技活著呢,她哼唧著,“啊,元武……吳、吳大夫,你們怎麽來了?”


    吳先農笑道:“陸大娘,陸站長因為您病啦,特意請假迴來給您看病呢。”


    他放下藥箱,要先給陸老婆子量血壓,然後再戴上聽診器聽聽肺脈心髒等等。


    初來他以為陸老婆子病入膏肓的樣子,可現在一量又發現老婆子好好的,沒毛病。


    吳先農心裏就有數了,看來真的是裝病啊。他下鄉久了,對於村裏一些婆媳關係或者什麽彎彎繞也明白。是有那麽一個半個的媳婦和老婆子,喜歡裝病拿捏家人,估計陸老婆子也是這個態度了。


    陸元武看著他,“吳大夫,老太太如何?”


    吳先農笑道:“老毛病啊不要緊的,多喝水多活動活動就行。”


    陸元武:“生病了隻喝水就行?還是打個針吧。”


    別人家有病隻要不是很厲害都舍不得打針,他這還主動讓打,可見是願意給老娘看病的。


    吳先農感動得很,沈雁秋真是嫁了個好男人,他就說既然陸站長拿了藥迴來,不如先吃吃看。


    陸元武就把火車站帶迴來的備用藥拿出來,什麽土黴素、四環素、安乃近等等。吳先農暗暗咋舌,要買這麽多藥也得不少錢呢,而且如果不是幹部可買不到這麽多品種和數量的藥片,一般的社員也就買幾分錢的。


    他由衷地讚歎道:“陸大娘,您真是有福氣,有陸站長這樣孝順的兒子。”


    陸老婆子心裏舒坦一點,看來兒子還是孝順的,哪怕他失憶不記得過去的事兒,他也是孝順爹娘的。


    她伸手要去抓陸元武的手,陸元武卻不動聲色地躲開,不給她抓,他對陸老婆子的手更加排斥。


    書裏有一句話,陸元武記憶深刻。陸東川迴憶他的祖母,老太太的手常年濕冷,總是給人一種陰暗潮濕不快的感覺,讓人的迴憶都濕冷無比,沒有一絲快樂可言。陸東川這輩子,幾乎沒有什麽快樂的事兒,所以他長大以後幾乎從未發自內心地笑過。


    看完病,陸元武也不多說什麽,給吳先農交了兩毛錢當出診費。


    陸老婆子還在那裏呻//吟著想博取二兒子的同情呢,結果陸元武根本沒有留下來安慰她的意思,直接和吳先農一起離開了。


    這時候天也擦黑了,他們走到自家門口,就見沈雁秋在那裏徘徊。看到他們過來,沈雁秋先跟吳先農打招唿。


    薄暮冥冥中,她瑩白如玉的臉龐如同一朵潔白的山茶花,明豔絕倫。


    吳先農看見她先是一呆,隨即視線跟被燙到一樣趕緊移開,急忙打了一聲招唿。


    沈雁秋卻落落大方,“吳大夫,辛苦啊。”


    她看了陸元武一眼,孝順啊,班都不上跑迴來給老太太請大夫。看來他雖然失憶了,但是孝順這點是不會變的,好歹著不像從前那麽愚孝。


    吳先農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卻又立刻感覺自己被兩道冷厲的視線鎖住,仿佛被猛獸盯上似的,後背都出了一層白毛汗,他趕緊告辭背著藥箱走了。


    沈雁秋目送吳先農走遠,還嘀咕呢,“吳大夫這是怕什麽啊?好像被人追似的。”


    陸元武破天荒地懟了她一句:“難不成你還要去送送?”


    沈雁秋驚訝地看著他,“你想什麽好事呢?你請來給你裝病的娘看病,讓我去送?嘁~~”


    她送他一個白眼,一轉身迴家去了。她就不信隻要他不傻看不出陸老婆子是在裝病,一年到頭就沒有不裝的時候。


    陸元武原本懟完她就有點後悔,等被她懟迴來他反而覺得輕鬆,勾了勾唇角,跟著她迴家了。


    陸東川和陸西樓已經迴來,他們正在屋裏唱歌呢。


    陸西樓教陸甜甜和小北城唱新學的歌,“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誰怕誰,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陳桂枝和苗翠雲也在一邊跟著學,屋子裏氣氛熱絡得很。


    看到沈雁秋迴來,小北城過來拉著她的手,奶聲奶氣道:“娘給我們唱歌,娘唱歌好聽。”


    沈雁秋笑道:“我會唱啥啊,你們得教我才行呢。”這個年代的歌曲,她可真唱不了兩首,“哎呀,我會唱南泥灣!”這個歌呀婉轉悠揚,特別適合她唱。


    等陸元武進來,沈雁秋立刻道:“讓你們爹唱,他十六七歲就當兵,那可是專業的!”


    她嗔了他一眼,挑釁得很,就他那不苟言笑的嚴肅樣,會唱歌才怪呢。


    誰知道陸元武並沒有拒絕,反而直接來了一曲《紅梅讚》:“紅岩上紅梅開,千裏冰霜腳下踩……”他嗓音略低沉非常富有磁性,哪怕聲音不用太高卻也非常有魅力,就如同大提琴那絕美的音色,華麗中透著兩份悲涼,特別適合這種歌曲。


    一時間沈雁秋聽呆了,因為前世陸元武曾經給她唱過這首歌,當時她還笑話他唱這麽古早的歌曲,他卻說希望她像紅梅花一樣堅強不屈。


    如今再聽來已經真真正正地隔了一個世界,不知不覺地她已經淚流滿麵,淚眼朦朧的時候看他,記憶裏的身影和眼前的陸元武幾乎要合二為一了。


    “元武……”她低聲呢喃,表情淒楚動人。


    陸元武眸光驟然一深,視線緊緊地鎖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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