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高雲淡,碧空如洗,官道曲曲折折伸展至天邊,沿路兩旁潺潺而流的小河,連綿的山脈。太陽正於頭頂,空氣已更加溫柔,遠處山頭,一片黃葉中摻雜著絢麗的紅與頑強的綠。在金色的陽光照耀下,組成一幅絢麗粗獷的景色。


    幾日前,易楓便帶著陶老板、周利以及那一千親兵浩浩蕩蕩的從翼郡出發。翼郡的瑣事交於了穆菀青與林浩文,而三娘和姚老頭也被易楓留在了翼郡以防不測。


    馬車在路上顛簸,易楓的整個身子也隨著車子搖搖晃晃,像秋風中瘋狂擺動的樹葉,又像路邊草,風吹兩邊倒。


    時至今日,易楓仍不會騎馬,也就配了一馬車晃悠悠的上了路。


    或是入秋的緣故,官道也是靜寂。路上也遇僅有兩三行人,倒是沒見大型商隊之類。


    “王上。”陶老板駕馬來到馬車旁與其並行。


    見易楓拉開了幃裳,陶老板接著說道:“王上,前方有一酒樓,是否小歇一番。”


    易楓點點頭,“好。”


    秋是淡季,地處偏僻的酒樓生意並不景氣。酒樓中也無客人之類,老板等人皆在櫃台無所事事。偶見有一隻不知從哪冒出的黑不溜秋的狗,東尋西覓地伸著脖子,老板一聲嗬斥後便也夾著尾巴落荒而逃,酒樓就越發顯得寂寞。


    忽然,陣陣嘈雜聲吸引了老板的目光,還未看清,小二便已小跑過來,“老板,大買賣。外有甲士,足有千人之多。”


    小二的話語讓老板喜笑顏開,忙出了櫃台就欲迎接貴客。


    “客官裏麵請。”老板滿臉的喜悅,配上那皺紋卻如菊花一般。


    陶老板以前開茶館做些小本生意,自然能體會此時酒樓老板的心情。


    “來百壇酒即可。我們人多,就不進來了。”說著,陶老板隨手丟給了老板五根金條。


    這可樂壞了老板,忙叫讓三個小二抬酒伺候眾人。


    以易楓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老板等人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在旁靜靜的觀望著一切,看著小二忙裏忙外,看著老板喜笑顏開,易楓心中的那根弦卻被輕輕的撥動。


    國家是什麽?宗門又是什麽?


    老師穆青、君邪、姚老頭乃至穆塵,易楓聽過許多人的解釋。他們說的大同小異,讓易楓一度以為這就是事實。但此時易楓卻發現這些人都有一個相同的弊端:他們站的太高了。


    易楓的起點決定了易楓所接觸的都是些位高權、重舉足輕重之人。這些人眼裏隻有理想,隻有他們認為的道路。這是一種大局觀,他們的目光永遠是放眼整個大陸,他們要做的也是改變整個大陸。


    “界變”在他們的眼中是偉大的,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變革。但在易楓眼裏,這一直隻是野心家的另一種借口。至少,“界變”讓易楓失去了家園,失去了娘親。


    誌向過於遠大而顯得空洞。易楓一直被動的接受,到最後越是發現什麽都不懂。至今一切都是形式的逼迫,從出山,或者說從易楓父親謀劃起便一直是承受的狀態。


    不過,此時看到那忙碌的小二,看到那滿臉笑容的老板,易楓隱隱有些感覺。


    找不到,不明了,但這份感覺卻真實存在,讓易楓的心安了下來。


    “王上,來一口解渴。”陶老板遞給了易楓一小碟酒水。


    易楓一笑,接了過去。


    陶老板察覺到了易楓細微的變化,卻是說不出變化在哪,隻覺得易楓的眼神更加明朗了。


    飲足,再上路……


    近半月,易楓等人也總算來到了靖西浪亭。


    浪亭附近已有兩撥人馬駐紮,易楓看了看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錯。


    “啟王倒是令我們好等。”易楓才行兩步,耳邊便傳來了一聲冷嘲熱諷。


    易楓尋聲看去,眉頭一挑,倒是老熟人徐正則。


    易楓對陶老板點點頭,陶老板會意,“貴國信上僅說十月初於浪亭相見,這十月八也是十月初,又何來的晚?”


    “你是誰?”徐正則原本想惡心易楓一番,倒不想被易楓身邊的一中年男子反將一軍。


    “在下姓陶。”


    徐正則步步緊逼,“貴國就如此風度,我與啟王說話身邊之人這般聒噪?”


    陶老板寸步不讓,“我王偶感風寒,難以發聲。難道貴國就這般不近人情?”


    “你!”徐正則卻是被說得啞口無言。


    “啟王,好久不見。”就此時,葉清川適時走來跟易楓打招唿。


    易楓亦是迴禮,“楚王。”


    徐正則算看出來了,兩人雖未見麵,但早已心意相通準備一起對付穆遠。氣憤之下,也是揮袖離去。


    易楓與葉清川對視一眼,不由會心一笑。


    靖軍駐地帳營中,穆遠喝著小酒聽著徐正則的匯報。


    “他們兩倒也聰明,知道聯合起來。”穆遠聽完徐正則的匯報後嗤笑一聲,又看著徐正則說道:“有你的計策他們也笑不了多久了。”


    徐正則聽後提醒穆遠,“也不可大意,要防他們狗急跳牆。”


    “那便給他們下點猛藥。”穆遠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狠。


    夜晚,易楓與葉清川挑燈對飲。


    忽然,葉清輝進了帳,在葉清川耳邊輕語。


    葉清川不住點頭,聽完後給了葉清輝一個神色示意他退下。


    “易兄。”幾杯酒水下肚,葉清川也與易楓親近了幾分,“那穆遠可是要給我們一劑猛藥。”言語裏帶著絲絲笑意。


    易楓卻是不解其意,帶著疑惑望向葉清川。


    葉清川一笑,手指輕點酒水,在桌上一筆一畫的勾勒著。


    用酒水寫的字在燭光下反射著淡淡的的亮光,易楓見字後眼前一亮,嘴角微微上揚。


    葉清川見易楓這般模樣哈哈大笑。葉清川已經知道了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都是要穆遠死無葬身之地。


    夜晚,楚軍駐地和啟軍駐地各有一道黑影掠過。黑影小心翼翼的到了水源邊,掏出懷中的瓷瓶,將瓷瓶中的藥粉盡數倒入。再左顧右盼後,又小心翼翼的離開。


    隻是兩人並不知道,在他們離去之後,楚軍駐地和啟軍駐地都有一人再來到了水源邊。


    翌日,易楓葉清川和穆遠正式在浪亭相見。


    “哈哈哈~”穆遠看著易楓大笑道:“啟王,至當日靖都見君之風采後便不曾相見,倒是讓我想念得緊。”


    穆遠見麵就想給易楓一個下馬威,語言中暗暗嘲諷著易楓當日落荒而逃的慘狀。


    易楓卻不接穆遠的話語,對陶老板使了個眼色。陶老板立馬會意,上去迴應道:“我代我王謝過太子的掛念。”太子兩字陶老板咬得很重。


    穆遠眼裏閃過一絲陰狠,很快又轉而笑對葉清川道:“啟王的臣子倒是盡心盡力。”那臣子兩字卻如剛剛陶老板那般加了重音。


    葉清川輕輕一笑,也不接穆遠的話。


    葉清輝在旁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也是這般認為,臣子本分就是為君分憂。啟王偶感風寒,陶先生能麵麵俱到也說得上盡心盡力。”


    葉清輝也在為君分憂、盡心盡力的字眼上加了重音。幾人打著啞謎,都是心照不宣。


    “可不要告訴我楚王不迴話也是偶感風寒!”穆遠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葉清輝。


    葉清輝倒是麵不改色,正義凜然的答道:“我王昨晚確實著了風寒,不便迴太子的話。”


    葉清川還在旁故意咳了兩聲以證清白。


    兩人一唱一和的配合,穆遠心中燃起一團怒火,怒氣卻是無處安放。


    原本想先給易楓葉清川一個下馬威,想不到兩人一唱一和反將穆遠一軍。


    穆遠越想越是氣憤,冷哼一聲拂袖先進浪亭。


    易楓葉清川默契地對望一眼,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前一後也進了亭中。


    靖西浪亭,建於青湖邊。


    青湖,靖國第一大湖,有“百裏青湖”之稱。百裏雖然有所誇張,但其實也相差無幾。青湖水裏多草,湖遠望成綠色,故稱青湖。


    而浪亭便在青湖一邊,所建時間不知。因長年受湖浪拍打而依然屹立,故稱浪亭。附近有傳言此亭是上古謫仙停留所建,內含仙法,故能長年受這湖水拍打而不毀。


    傳言終是傳言,當不得真。不過卻也給這浪亭披上了一層朦朧的麵紗。


    易楓等人各自為一方坐於亭中。穆遠也從剛剛的情緒裏恢複過來,笑眯眯地看著兩人說道:“今日請兩位來,不是慪氣也不打啞謎。我們忘掉剛剛的不愉快,推心置腹,打開天窗說亮話。”


    穆遠的態度讓易楓等人不禁皺眉,這般低下必有後手,而且後手還不簡單。


    “如何?”穆遠又詢問了一聲。


    易楓見穆遠這般模樣心中越發不安,這穆遠能忍下剛剛的下馬威,此刻這般和顏悅色,其中有詐。


    易楓看向葉清川,恰巧葉清川也望向易楓。兩人都被穆遠這舉動整得有些忐忑。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易楓心裏想著,便點了點頭。


    葉清川見易楓點頭後,又思量了一番,也緩緩的點了點頭。


    穆遠笑了。


    起身,穆遠滿臉笑容道:“那,便請兩位歸還靖國土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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