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雲開番外


    “衛總,有件事需要跟您匯報一下。”


    衛雲開抬頭看向一臉鄭重的林秘書,這位林秘書跟隨他多年,辦事嚴謹,這幾年已經很少用嚴肅且忐忑的語氣跟他這麽說話。


    “說吧。”身體的不適讓衛雲開精神不佳,慵懶的靠在椅子上,有三四分漫不經心。


    “近日我發現宋小姐寫了一本書,裏麵有牽扯到您的內容,我覺得有必要跟您報備一下。”


    宋小姐宋蕊是衛雲開的表外甥女。


    衛雲開蹙眉,他向來不喜歡個人私事公布在外人麵前,拿過來林秘書給的資料更覺得啼笑皆非,那麽大的姑娘了喜歡寫小說就算了,人物原型還是她自己的父母,加上一句根據真實人物古詩改編就能容易出版。


    “牽扯到我的內容有多少?”


    “有部分誇大,其中有提到何小姐童年時期的傳言。”


    何小姐就是衛雲開的養女何寧寧,其母魏春玲與衛雲開的表妹楊敏交好,魏春玲改嫁時前公婆不願意養育何寧寧,曾說她不是何鵬程親生女兒,但血緣關係無疑。


    林秘書覺得這倆姑娘之間有淡淡的敵意,一位和衛總有血緣,一個是法律上的養女,於情於理都有繼承遺產的資格。


    林秘書看著宋小姐長大,小時天真可愛,成年後難免有小心思,尤其是衛雲開多年未婚,如今重病在身,龐大遺產會留給誰一直眾人猜疑的話題。


    衛雲開看了林秘書對那本小說做的總結,第一反應是幸災樂禍。


    “你還是第一次做這種東西的總結吧?”


    林秘書笑的依舊專業,等待衛雲開的通知,他對衛雲開的情緒還算了解,明明笑著,其實心底是不高興的。


    “這本書封了吧,出版物迴收銷毀,如果宋蕊來問,將等價收益給她,就說是我吩咐的。”


    “是。”


    林秘書報告完畢,離開衛雲開的別墅去處理這件事,車子路過隔壁別墅時,不自覺往裏麵看了看。


    隔壁別墅空無一人,什麽動靜都沒有,遇見那位佳人都需要運氣,衛總一直守在這裏,兩三天能見到一次已經是好運氣。


    離開小區時,迎麵進來的是林秘書熟悉的車牌,他忍不住給衛雲開發了個信息。


    “衛總,我看見宋小姐的車了。”


    衛雲開簡潔明了的迴了一個字:“。”


    林秘書看過就笑,依衛總的嚴謹,應該會正常迴複文字,現在顯然心情很好。


    衛雲開就站在落地窗前,靜靜等待宋悅銘的車從門前路過,如同他枯燥難挨日子裏的一顆糖。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衛雲開靜靜看著自己在玻璃裏麵的倒影,其實他已經有了白發,如今的一頭黑發是染出來的,看起來仍舊是四十歲中年男人的俊朗模樣。


    可是他並不敢站到宋悅銘麵前去,他的日子所剩無幾,而她是正值青春的天之驕女,兩人不對等,連認識的必要都沒有。


    就連現在,宋悅銘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隻是他單方麵的認識她。


    那天,下著小雨,衛雲開剛拿到檢驗報告,胃癌兩個字讓他覺得可笑,鐵的事實在眼前,他沒有多少日子好活,這一生,在別人看來是跌宕起伏,如今地位穩固,風光無限。


    但自己過日子的滋味兒,隻有自己知道。


    衛雲開也反思過自己的性格,眼光挑剔且自傲,開始是工作,拚完工作,更加的挑剔自傲,孑然一身到如今,或許可以當個孤僻的老頭子,瀟灑養老。


    胃癌,連死都不得安生。


    確診之後,他在雨裏漫無目的的溜達,誰知道一個姑娘一頭撞進他懷裏,那時候已經非常不舒服的他竟然直接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在醫院。


    去的醫院是衛雲開常住的醫院,醫生認出他,出於照顧他隱私的原因並未說出姓名,醒來的時候她還在病房,很鄭重的同他道歉。


    “我當時太高興了,對不起。”


    衛雲開戴著口罩,當時應該很疲憊,對上她靈動的眼睛時,心裏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受。


    那時,他並未在意,迷糊著讓她離開,隻是那一雙眼睛印在了腦海裏。


    她叫宋悅銘,聽起來與他的名字很相配。


    這之後衛雲開做了個夢,夢裏是這個姑娘在他的身邊,他們是一家人,還有三個可愛的孩子。


    “也許是我病的太厲害,才會這樣期望。”


    連他的朋友也這樣認為。


    那個姑娘就在他旁邊的別墅住,他得到了她的全部信息,二十多歲的靚麗女孩,真正的天之驕女,父輩的企業與他匹敵,她是唯一的繼承人,這樣的姑娘前途無量,喊他一聲叔叔都不過分。


    衛雲開,你怎麽敢想?


    可夢裏出現的內容越來越多,仿佛是真的經曆過,他們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後來又有個寶貝閨女,日子熱鬧幸福,是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幸福。


    但能在生命裏最後的日子見到一輪皎潔明月,已經是難挨時光裏的莫大慰藉。


    兩人比鄰,除了那一次,他們並未見過,即便有少數刻意製造的擦肩而過,他也總是戴著口罩,免得讓疲態太明顯。


    今天,仍是這樣。


    宋悅銘開車從他家門前路過,遠遠地隻能看到她的側臉,自信陽光,什麽事都打不倒她,這樣的姑娘,命運也舍不得讓她受苦吧?


    轉瞬之後,宋悅銘將車開進自家車庫,身影消失在視線內。


    費諶喜歡出餿主意:“要不要給你們製造一個偶遇,男未婚女未嫁,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你別瞎說,人家是什麽身份。”


    他的人生已經日落西山,而她正要璀璨綻放,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他最後人生路上的風景線已經是委屈。


    費諶原本就是開玩笑,聽他這麽落寞,一句話都說不出了,他家裏不和睦,但好歹還有倆兒子,衛雲開從十來歲就孤身一人,找迴來個表妹人家有自己的家庭,生母又一心隻有小兒子,前些年去世後,更加沒有一丁點的指望。


    “要不然……”做個朋友認識說句話也行。


    但費諶還沒說完便被衛雲開打斷。


    “你前幾年給你爸找的風水大師還有聯係方式沒,我想請他過來幫忙看看怎麽改一下,到時候我的身後事就麻煩你操心了。”


    他打算與父親葬到一起,算是迴家了。


    費諶聽不得這話,粗聲粗氣的嗬斥:“你胡說什麽,配合醫生治療呢不會有事的!”


    衛雲開此時還能笑的坦然:“我已經接受現實了,你就幫忙給我把事情處理好,別讓我走的不安心就行。”


    這輩子,他活的差不多了,遺憾是有的,不能多看看那輪明月,不能美夢成真。


    風水大師很快來了,見到衛雲開的第一麵,驚訝的說:“你不該是這個命格啊。”


    衛雲開聽了心裏發笑,他願意請風水大師來是選個黃道吉日給父親遷墳,大師這麽說莫不是來騙錢的?


    費諶是相信這大師的水準的,好奇問:“他應該是什麽命格?”


    “子女雙全,夫妻和睦,相守百年。”


    大師心裏也好奇,難道這命格是被什麽衝撞了?


    衛雲開微微一怔,這命格倒是和夢裏的一致。


    “似乎還有一線生機。”


    “大師,怎麽說?”


    大師為難了好長時間才說:“置之死地而後生。”


    衛雲開提起來的心又落下去,命隻有一次,怎麽可能死而複生?


    費諶也尷尬,他爸去世的時候這大師算的挺靈的,怎麽這會兒在……瞎掰呢?


    “大師,咱們言歸正傳,還是看看家裏風水對遷墳的影響吧?”


    大師也不強求,各人自有命數。


    算完風水,大師婉拒費諶送他迴去的要求,在林秘書的陪同下離開小區,路上迎麵走來一家三口,是父母擔心宋悅銘一人住不好過來看看情況。大師看他們一眼,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今天是怎麽迴事?”


    林秘書連忙問:“大師,怎麽了?”


    該不會是宋小姐有什麽問題讓大師看出來了吧?


    誰知道大師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剛跟人家說了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眼前這對夫妻的女兒是未及成年而夭,應有一有幼子奉養天年,可現在都和他算的不和,這不是活生生砸自己的招牌麽?


    還有這姑娘的命格也很奇怪,又說不出來奇怪在哪兒,按說她這年齡應該兒女雙全了。


    大師滿懷疑惑的走了。


    隨後衛雲開不得不住進醫院,好友費諶熊銳幫他處理遺產的後續問題,他又將律師叫到醫院再次修改遺囑。


    衛雲開名下九成資產都被捐獻給國家,設立了專項研究基金,支援山區建設以及文物修複,他財產中的古董悉數捐獻給博物館,養女和他最喜歡的表外甥宋航分到的遺產寥寥無幾,這處理方式,驚呆了一眾圍觀群眾。


    遺囑公布後,有人失望有人懊悔。


    衛雲開生命的最後時刻在自家度過,他交給林秘書一枚紅寶石戒指,淡然的交代:“等我去世後,將它和那點錢送給宋小姐,就說是她送我到醫院的謝禮。”


    林秘書將戒指妥善的收起來,費諶眼睛一熱,這戒指可是衛家的傳家寶。


    “你放心,戒指我一定送到。”


    衛雲開笑笑,合上眼睛安然離世。


    此時,他已經枯瘦的不成人形,更不敢出現在他的月亮麵前。


    下葬當天,風水大師也在場,細細測算他最近遇到的兩樁奇事,忽然覺得有異,按說這兩人該是相輔相成的命格,有夫妻緣,不該落到如此田地。


    隻是那姑娘晚生了二十年……


    想到自己那句置之死地而後生,大師又摸著禿掉的胡須笑起來,應當是應在這句話上了。


    那姑娘……


    林秘書受衛雲開所托去送戒指,意外得知一個消息,宋家的掌上明珠在一天前溺亡,是衛雲開離世後的第四天。


    宋家父母傷心欲絕,宋母發現懷了孩子,才堪堪穩定情緒。


    那枚戒指,他們沒收。


    “我女兒走的時候看的書有這個名字,隻是他們素不相識,這戒指我們要了也無用。”


    如果她不收戒指,戒指便被捐獻給博物館。


    臨走前,林秘書要求看一眼宋小姐離世前看過的書,是衛總前不久要求封殺的那本寫了他名字的小說。


    林秘書鄭重謝了宋家父母,他們不解,他也不能解釋。


    這本書是衛總授意他輾轉送到宋小姐眼前的,她有看這本書。


    那時衛雲開說:“我不想去打擾她,不想給她困擾。”


    所以,我渴求,在你的生命裏留下些微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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