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二合一]


    【上章】


    周嬤嬤被杖斃, 不知是不是驚恐過度,不到三十杖人就斷了氣。


    斷氣前還一直在喊, “我是夫人的人, 是夫人的人... ...”


    但沒有人理會她。


    兒媳喬茶嚇得魂飛魄散,躲在屋裏不敢出來。


    她曾勸過婆婆,道韓姨娘也是主子, 還極得五爺的臉, 與韓姨娘作對有什麽好處?


    她們來這一趟的目的,不是盡心伺候好韓姨娘, 然後拿到夫人給的茶山嗎?


    怎麽茶山沒拿到, 命卻被閻王爺收走了?


    喬茶萬不敢似周嬤嬤那般, 自作孽, 不可活, 獨自縮成一團。


    而被周嬤嬤賄賂的斥候總旗, 也被重重杖責,那人倒是撐住了一口氣,可也被擼了官。


    斥候總旗的位置空了下來, 五爺當場就點了魯騰飛。


    “你此番立了大功, 即日起上任斥候總旗。”


    魯騰飛驚詫, 連忙叩頭領命。


    俞姝在出門時讓丫鬟給他傳了話。


    “快點迴家去吧, 還有放孔明燈的姑娘在等你!”


    魯騰飛聽見這話, 眼眶熱了起來,一路飛奔而去。


    ... ...


    鄧迎兒做了滿滿當當一院子的孔明燈。


    她娘過來勸她歇了吧, “時候不早了, 就算要多做, 也不在一時一日。”


    鄧迎兒不肯停手,“可我盡量多做一些, 能放出的燈籠就多一些,表哥能看到的希望也多起來了!”


    鄧迎兒的娘看著女兒這般,都快落下眼淚來了。


    就在這時,巷子外麵傳來一陣跑動聲。


    鄧迎兒聽到那聲音,手中剛做好的燈籠,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她急急轉身向門口看了過去,有人推開大門闖了進來。


    少年還穿著髒兮兮的衣裳,褲腳被樹枝劃爛,腳上沾滿了泥。


    但他臉上是一個極其盛大的笑容,一雙眼睛明亮極了,就像是夜空裏放飛的燈。


    “迎兒!”


    “表哥!”


    小姑娘心頭一顫,哭著撲上了前去。


    少年與姑娘一時再也顧不得旁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迎兒對不起,我迴來晚了。”


    鄧迎兒在他懷中,哭得說不上話來,半晌才道,“那你看到我放飛的孔明燈了嗎?”


    “看到了!看到了!天好藍,你放的燈最亮!”


    少年說著,想到了什麽。


    “我這次去虞城,忘了給你帶東西了。”


    在軍營當斥候的這兩年,他去每一座城,都會帶些東西迴來給鄧迎兒,或者吃食或者小玩意。


    戰爭殘酷,任務危險,唯有這一點點小心意,能消除等他迴家的人的擔心。


    就讓她以為,他是出去遊山玩水好了。


    等孔明燈放飛的時候,他就會迴來!


    他抱歉,小姑娘卻用力地搖著頭。


    “我什麽東西都不要,我隻要你!”


    一句話說的人落下淚來。


    鄧迎兒的娘看著女兒和侄兒,忍不住抹了眼淚。


    魯騰飛這才看到自己姑母,一張臉通紅。


    鄧迎兒的娘卻笑了起來,“騰飛,想娶迎兒,便擇吉日帶媒婆上門吧!”


    魯騰飛大聲應下。


    “多謝姑母!小侄剛升了總旗,來路上就想好要來提親了!等三日後黃道吉日,小侄就帶媒婆上門!”


    這下,連鄧迎兒也徹底紅了臉。


    不過,鄧迎兒母女聽說他升任了總旗,皆是又驚又喜。


    魯騰飛牽起了鄧迎兒的手,迴想自己在生死關頭走了一場,如今能迴來,仿佛是上天賜下的福澤。


    所有的一切,他們該更加珍惜。


    *


    定國公詹五爺落腳的院落。


    冬日的風很快將院中的汙濁之氣,吹散得一幹二淨。


    詹五爺獲得了這般緊要的情報,襄王就在據此不遠的嶺陽城內。


    這是絕佳的時機,若能趁著襄王沒發現暴露,而突然出兵攻打,極有可能就地擒王。


    襄王一旦沒了,別說虞城之困不會久,就連整個襄地對朝廷來說,收複便如探囊取物。


    五爺得知消息的一瞬,心中已經謀劃起來擒王之事。


    他用了整整一日,閉門在書房中思索。


    這消息正如之前突襲袁王一樣,半點不可泄露出去。


    而他必須盡快出動,以防有變。


    俞姝曉得他在琢磨此事,行兵打仗,他從來都是謀定而後動,能出奇招致勝,她便不再擾他。


    隻是自昨日周嬤嬤發瘋衝來之後,俞姝小腹總有些隱隱的不適。


    她本以為昨晚休歇之後,今日會好起來,誰料非但沒好,反而痛感越加強烈。


    兩個丫鬟見她臉色不好擔心起來,“姨娘,要不同五爺說一聲,尋大夫看看吧?”


    俞姝自然不肯。


    她“看”向自己的小腹,若是這孩子自己也不願意留下,她又做什麽攔著他離開的路呢?


    她說不用,“五爺眼下有緊要事情要辦,莫要前去打擾。”


    她眼下隻盼五爺盡快拿下襄王。


    五爺捉拿反王,哥哥收複虞城,一舉兩得的好事,萬不可因此耽誤了。


    是夜,月明星稀,風在光禿的枝椏間放肆穿梭。


    俞姝越發疼了起來,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了一陣。


    一時竟然夢見一個小兒,站到了她身前,嗓音發顫地問她,“別人的娘親都盼著孩子、疼著孩子,我的娘親就這麽討厭我嗎?”


    俞姝被他問得一愣。


    小兒一臉的落寞,“果然是這樣,那我還是走了吧。”


    他說完,便轉身走進了濃霧裏,俞姝下意識跟上去,孩子時隱時現,後來完全找不到了,隻聽見抽泣的聲音... ...


    俞姝在小腹的疼痛中醒了過來,正好在這時聽見了外麵的話語。


    “姨娘怎麽這麽早睡了?”


    男人不知何時到了廊下。


    兩個丫鬟支吾了一下,男人立刻問起來,“姨娘不舒服了?生病了?”


    說著,推了門進來。


    俞姝連忙側過了身去。


    她默默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掩了被子不讓他瞧出端倪。


    五爺走了過來,低聲喚她,“阿姝?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


    俞姝避著他不想迴應,他卻搓了搓手,伸了過來,要貼上她的額頭。


    俞姝急忙轉身擋住了他的手。


    “五爺怎麽來了?婢妾身子乏了便早些睡了,沒事。”


    五爺“嗯”了一聲,叮囑她,“若是不舒服了,便叫大夫,切不可忍著。”


    俞姝點頭,問了他一句,“五爺這次要去打仗了?”


    “是。”五爺握了她的手,“這次不比上次,襄王還在城中,得想辦法逼他出城,還得出其不意,戰機不可拖,這兩日就要有動作。”


    這話聽得俞姝痛意緩解不少,以五爺的本領,又得這般緊要消息,襄王危矣,哥哥也就有機會了。


    她點頭,又是一陣痛意上泛,她怕他耽擱下去,要送他離開。


    “那五爺就快去吧,一路小心。”


    男人攥緊了她的手,正要起身離去,忽然頓了一下。


    “我怎麽... ...聞到房中有血腥味?”


    “哪有?五爺弄錯了吧?”俞姝說沒事,“五爺快走吧。”


    可五爺卻看住了她的臉,“你臉怎麽那麽白?你是不是有什麽沒告訴我?”


    他要掀開她的錦被瞧一眼,可她攥緊不讓他看,還反複請他快走。


    五爺眉頭緊皺,幹脆將人連被子一並抱了起來。


    露出的白色床帳裏,有一小塊鮮紅的血跡。


    男人一驚,“來人!快!請大夫!”


    ... ...


    俞姝意識發沉,人像被泡在水中一樣上下浮動,一時清明片刻,一時又迷糊起來。


    五爺把她抱在懷中,眼下大夫診過脈,歎了口氣。


    “如夫人這胎,應該是受了衝撞,恐是不太穩便了。”


    五爺立時知道了原因,臉色冷厲起來,但看到懷中臉色發白的人,聲音微有些啞。


    “那姨娘如何?會不會傷了身子?”


    大夫說這是難免,“若是將這孩子引下來,姨娘雖傷,但不會甚重,若是此時強行保胎,姨娘後麵可能要危險。”


    這話說完,五爺立刻做了決斷,“那就引了吧。”


    五爺問何時可以開始,大夫卻說不能急,“眼下如夫人狀況十分不好,還得調養幾日,再看看狀況,讓如夫人好起來再說。”


    五爺沒說話,俞姝的意識從混沌的水中潛了上來。


    她搖頭,“我沒事,現在就可以... ...”


    沒等大夫開口,五爺便叫了她,“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現在都燒起來了,等你好了再說。”


    那要到什麽時候?


    她攥了男人的袖子,五爺看著她泛白發涼的手,力道虛浮使不上力,偏還扯著他。


    是有話要說。


    五爺將人都遣了下去,房中隻剩下他們兩人。


    “阿姝想說什麽?說你沒事?讓我快走?”


    俞姝正要開口,卻被他一句話全部猜中。


    但她還是要說,“戰機不可拖,五爺快去。”


    五爺卻不肯走。


    男人輕撫她的肩膀安慰她,“襄王還要坐等長子耗死俞厲大軍,一時半會都不會離開嶺陽,我不差這幾日。你不用擔心延誤了我。”


    俞姝聽著,氣力吊著抬不起來。


    襄王確實不會離開,但哥哥和大軍卻未必耗得起了。


    她想說什麽,意識又被扯著向下。


    俞姝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般關鍵時機,出現這等情況... ...


    她一時,竟有說不出的難過。


    五爺瞧著,歎氣,輕挽了她鬢邊的細發攏到耳後。


    “阿姝,不管是我還是孩子,都沒事的,本來我們也沒想著這孩子能來,不是嗎?”


    他說,“你也說過,亂世多磨難,讓他走了也好。別難過。”


    俞姝怔住了。


    這話,不是她曾經說來給他聽的嗎?


    如今怎麽,反而成了他勸她的言語?


    俞姝睜開眼睛看向男人,隻能隱隱看到燭光下他輕搖的影子。


    他不是一直都... ...很想要這個孩子嗎?


    俞姝的意識更加迷糊了起來,五爺用指腹輕蹭她的眼角,那處有一絲絲濕潤。


    “沒事了,睡吧,好生歇著,我在你身邊... ...”


    在這話裏,俞姝意識完全沉了下去,隻是在沉到穀底之前,突然有了個念頭。


    若是這孩子能保住該多好?一切是不是如常了?


    ... ...


    【下章】


    翌日,天光從窗外落進房中。


    俞姝迷迷糊糊醒來,看不真切,隻覺好似夢中的場景。


    直到有人在外麵說起話來。


    竟是鄧迎兒來看她了,薑蒲和薛薇在外麵跟鄧迎兒說話,說她眼下身子不好,無法見人。


    “姑娘等我們姨娘過些日子好了再來,自然就能見到了。”


    鄧迎兒說好,將帶給俞姝的小東西交給兩人。


    “不知道姨娘哪裏不適?可尋大夫瞧了麽?”


    薑蒲歎氣,薛薇聲音低了低,“姨娘... ...有了滑胎跡象,孩子保不住了,姨娘也跟著遭罪。”


    鄧迎兒訝然,“大夫都說保不住了?”


    薑蒲說是,“請了兩位大夫都是這麽說的。姨娘是要受罪了。”


    這時鄧迎兒突然道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其實,姨娘可以請我家隔壁的鄭醫婆來瞧瞧,鄭婆婆雖然名聲不好,但很厲害的。”


    薛薇知道鄭醫婆,“聽說是落胎的醫婆呀?請她來落胎嗎?姨娘還是要遭罪的。”


    可鄧迎兒卻說不是。


    “鄭婆婆確實擅落胎,但也極擅保胎,隻是名聲不好,被掩住了而已!我就住在鄭家隔壁,對此再清楚不過了,我大嫂當初就是鄭婆婆給保的胎,本來孩子都不成了,但鄭婆婆一副藥下去,第二天人和孩子全好了... ...”


    話沒說完,房中傳來了響動。


    薑蒲和薛薇連忙跑進房中。


    “姨娘醒了?有什麽吩咐?”


    俞姝勉強提起一口氣,“幫我請鄭醫婆過來。”


    ... ...


    鄭醫婆診了脈,沒有開口,要求單獨和俞姝說話。


    五爺在旁皺眉,俞姝卻道可以,男人隻好離開了去。


    鄭醫婆前後瞧著,這才開了口。


    “這胎落得也保得,娘子如何作想?”


    俞姝默了默,“落胎幾時,保胎幾時?”


    鄭醫婆說前者傷身,“須得等你身子穩一穩再說,至於後者,我一副藥就能替你保下來,明日就能恢複。”


    這話沒有出乎俞姝的意料,但還是讓她驚訝了。


    她曾尋了鄭醫婆落胎多次,沒想到是鄭醫婆與她,竟然是... ...保胎的作用。


    俞姝抬手摸了摸小腹,淡淡地笑了笑。


    “那就保胎。”


    不過鄭醫婆依舊沒有一口應下來,仍舊問了三個問題。


    “娘子為何要保胎?”


    俞姝睜著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因為時間對我很重要。”


    “那娘子可有想過,這孩子以後生下來,會給自己帶來什麽樣的境況?”


    俞姝當然想過,“不管怎樣,我會對孩子盡責,而我依舊是我。”


    鄭醫婆在這話裏點了頭,最後問了她一個問題,“那娘子可有想過,若此時在意你和孩子的人,以後顧不得你和孩子了,你當如何?”


    俞姝笑了起來,這是她想過的最多的一個問題。


    她沒有一絲猶豫迴答,“我從未想過依靠與他。”


    “好。”


    鄭醫婆一句都不在多問,提筆寫下了保胎的藥方。


    薑蒲進來拿了藥方,急著下去熬藥了。


    俞姝心下一鬆,朝著鄭醫婆看過去,隻能看到一個瘦削的老人模樣。


    她道,“您給人看病開方,實是同旁人不太一樣。”


    鄭醫婆說確實不一樣,“這世上有很多人,要看得其實不是病,是心,我總得弄明白他們的心,才知道怎麽給他們看病。”


    俞姝細細聽住了這話。


    “您怎麽有這般感悟?”


    鄭醫婆一邊收拾自己的藥箱,一邊似說別人之事一般,迴答了她。


    “我也有過孩子,還曾為了留住男人,生下了那孩子,但男人將我與孩子拋棄,我無力養好孩子,最後孩子病死在了寒冬臘月。


    後來我與一樵夫相知相識,可惜我怕極了男人翻臉的樣子,懷了身孕也不想要,趁著他出遠門,偷偷落了下來,然而他這一走,迴來時已經天人永隔... ...”


    俞姝愕然,鄭醫婆坦然地笑了起來。


    “我年輕的時候,很糊塗吧?是經了事,吃了苦,才醒悟過來。”


    她說。


    “不管要孩子還是不要,有男人還是沒有,總歸自己要想明白,把心立住了。若是自己都立不住了,旁人怎樣自己都好不了;自己立住了,從內到外地立住了,旁人再怎樣,都能好好活下去。”


    她說著,看向了俞姝。


    “在這世間清醒些,不是壞事。隻不過有時候為情勢所迫,聖人也難始終立身正、不歪斜。娘子是明白人,其實這胎你落也好,保也罷,對你都一樣。我正因此,才敢替你開藥方。”


    俞姝沒有說話,苦笑了一聲。


    清醒嗎?她也不知。


    但願她能如鄭醫婆所言,在這紛亂的世情裏,也能多清醒吧。


    ... ...


    一副藥下去,俞姝再醒來,院中人說話的聲音都喜慶了不少。


    大夫同五爺報喜,“如夫人無礙了,孩子也無礙了,國公爺放心吧!”


    五爺聞言立時讓人賞下去,還要重賞那鄭醫婆,但是有人迴稟,說鄭醫婆離開替人看病去了,不知去向何處。


    五爺撩了簾子進來跟俞姝說了,“沒想到這隱在市間的鄭醫婆,醫術高明,人更是淡泊。”


    俞姝說是,恍惚了一下,“興許是經曆得多了,也看得透了。”


    鄭醫婆一副藥下去,她幾乎是完全恢複了,連早間吃飯都多添了兩碗。


    五爺見狀訝然,又怕她積食。


    “要不少吃些?你才剛好。”


    俞姝卻搖了搖頭,抬手扶了肚子。


    “我總覺得不是我餓,是這孩子餓了似得。”


    五爺在這一瞬說不出話來。


    他也曉得,她約莫是不想要這個孩子的,從不提一句與孩子有關的事情。


    可她今日,卻坦然提起了孩子。


    五爺不知該說什麽,連忙加了兩筷子菜到俞姝碗裏,欣喜而無措。


    “那... ...阿姝你再多吃點?”


    俞姝忍不住笑了起來。“好。”


    ... ...


    見俞姝和孩子恢複起來,五爺也放下了心。


    俞姝問他可都謀算好了。


    “嶺陽在山南,從貿州,要越過嶺陰才能過去,到時候有個風吹草動,襄王必然逃遁,五爺準備如何?”


    五爺笑了一聲,卻不告訴她,隻是輕輕碰了碰她漸隆的小腹。


    “總之阿姝不用擔心,你夫君自有辦法對付襄王,你隻在家好生多吃幾碗飯,別餓著自己,也別餓著孩子也就是了。”


    他走了,俞姝破天荒地一路送他到了大門口。


    男人說著不用她送,眼角眉梢卻噙滿了笑意。


    他用兩層披風將俞姝裹成了球,紅底白邊襯得女子臉色也顯得紅潤了幾分。


    男人說這一去尚需時日。


    “等我迴來,咱們的孩子會不會有動靜了?我總聽人說,孩子在腹中就能聽到人聲,若是觸碰過去,還有反應。”


    俞姝真不知道他從哪裏聽來的,難不成,他要開始對著肚子念史書冊子了。


    那還是算了吧... ...


    她不理他,隻是道,“五爺是去打仗,千萬莫要分心,戰場風雲變幻之快,五爺莫要玩笑。”


    男人笑了起來,擁著她親在她額間。


    “我家阿姝也話多起來了,看來我得出門多打幾次仗,這樣你便能對我多上些心。”


    這又是怎麽得出來的?


    隻是俞姝曉得自己並非是一心一意替他著想,她莫名在這話裏,有些不自在。


    她想了想,低頭從腰間解下一隻佩囊,放到了五爺手裏。


    “是婢妾從前求的平安符,五爺... ...帶上吧。”


    她說著,給他行了一禮。


    “五爺保重,盼早日凱旋。”


    男人眸中映滿了她的影子,把那平安符放到了心口的地方。


    “阿姝放心,你夫君定早日得勝而歸!”


    他走了,一騎絕塵地去了。


    俞姝默默向天祈禱。


    *


    嶺陽城。


    皓亮之月懸在簷翹之上,灑下寸寸清輝。


    襄王秘密居住的別院正在開宴。


    彩燈華服,鼓樂交混,胡姬起舞。


    襄王近身的臣下和將軍都在,氣氛融融。


    襄王拍拍手,讓人上了四道菜。


    “一筍四吃,都來嚐嚐味道如何。”


    菜很快個盛了上來,每人麵前都是四隻精致碗碟,鮮美的筍香四溢。


    “是虞城的冬筍吧?都說虞城冬筍極其味美,眼下正是品嚐的好時節!”有臣下說。


    襄王笑了起來,點了那人,道是識貨。


    “是趙冥讓人采了,將品相好的挑出來,連夜送過來的。”


    趙冥就是襄王長子,眾人聞言連道長王有心了,孝順無人能比。


    襄王有世子,也重長子,各有各的緣法。


    襄王卻道也沒什麽,“他如今占了虞城,多靠諸卿傾力襄助,等耗死了俞厲大軍,在虞城站穩腳跟,把周邊州縣全部拿下,咱們屆時就去虞城品此鮮筍。”


    話音落地,眾人紛紛道好。


    “占了虞城就是占了秦地東南大片,不可謂不是豐功偉績了!”


    眾人皆笑,卻在這時,突然有消息傳來。


    “王爺!不好了!朝廷突然出兵,圍了北麵的嶺陰城,大軍人數眾多,似是還要奔著嶺陽來了!”


    話音落地,宴廳中的鼓樂歌舞一停,有人的杯盞滑落下來,砰得一聲摔碎在地。


    襄王聲音發緊,“朝廷軍?沒弄錯?!”


    這就讓人迷惑了,趙冥在虞城與俞厲相爭,朝廷兵不去摻合一腳,怎麽打到嶺陰嶺陽來了?!


    報信的人說沒錯,“確實是朝廷兵打過來了!”


    這一確認,立刻有人道,“王爺,若是嶺陰沒守住,朝廷兵馬可就直撲嶺陽了,咱們快些撤離吧!”


    襄王還算淡定,讓眾人穩住,“不急,朝廷兵可能隻是試探襄軍兵力。”


    他深吸一氣,定下心來,問了報信的人。


    “朝廷這次帶兵的是哪位將軍?想來,肯定不會是定國公親自上陣吧?”


    報信的兵卻急道,“王爺,就是定國公親自率大軍前來的啊!”


    襄王一陣天旋地轉。


    幸好他選擇嶺陽藏身,而非嶺陰,不然豈不完了?!


    他當下立刻叫了人來。


    “此地不宜久留,讓親兵護送我連夜離開!”


    這樣就算嶺陰嶺陽失守,他還能後方坐鎮,與定國公再戰。


    反正他行蹤隱蔽,又設置障眼之法,定國公是不可能知道他在何處。


    襄王立時出了城。


    隻是剛行進了兩刻鍾的工夫,突然意識到不太對勁。


    他一直沒想明白,與朝廷臨近的襄地城池這麽多,為什麽那定國公率大軍去打嶺陰。


    嶺陰有什麽緊要的?


    除非是... ...故意為之?調虎離山?!


    襄王這麽一想,忽然想到了定國公神兵突降,突襲袁王那次。


    這一次,不會也是這樣吧?!


    他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剛要緊急叫停離開的隊伍,忽聽臨近的山崖上,一片響動。


    那山崖間不知何時埋伏了人馬,在黑夜之中似鬼魅一般,齊齊站了出來。


    襄軍皆驚。


    下一息,鬼魅射出鬼火,紛紛從半空飛出,直奔崖下而來。


    襄王冷汗淋漓,大喊著“護駕”,卻聽見一聲冷笑自山崖上而來。


    他抬頭看去,看到了黑夜裏,立在崖尖巨石上的男人。


    皓月懸於他身後,映出他利落矯健的身形。


    男人在這時抽出一支箭來,拉弓搭箭一氣嗬成,襄王甚至聽見了滿弦的顫聲。


    下一息,冷箭離弦。


    襄王驚恐萬狀,大喊著“護駕!快護駕!”,一麵向小路逃遁,一麵驚叫這讓士兵擋在他身前。


    可那箭就好似知道他要逃往何處一樣,直奔他的後頸而來。


    再多的士兵也擋不住那箭的勢頭,那箭從人潮縫隙裏穿過,在襄王目眥盡裂的眼神裏,嗖地一下,從他喉頭一穿而過。


    鮮血噴薄而出。


    襄王砰地倒地。


    ... ...


    襄王軍旗被焚燒殆盡。


    穆行州大喜過望,“五爺,調虎離山之計,竟真的成了!”


    他們沒有攻山,卻獵殺了那離山之虎。


    定國公詹五爺也沒想到,事情進展竟如此地順利。


    襄王此人狡兔三窟,狡猾過頭,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將其一招斃命。


    經年四王造反,如今隻剩邊陲兩王了。


    穆行州興奮問五爺,“是否將消息傳迴貿州,讓軍中振奮一番?!”


    五爺默了默,說不急。


    “應該去告訴襄王長子,襄王如今被咱們圍在嶺陽之內,看他是否帶兵來救。”


    穆行州睜大眼睛,“五爺這是在給俞厲機會?”


    五爺笑了一聲。


    穆行州驚訝,五爺直接道。


    “讓人給俞厲也傳信,說襄王長子極有可能出兵援助嶺陽的襄王,讓他自己看著辦。”


    “那俞厲敢相信咱們的消息嗎?”


    五爺說不知道,目光朝著虞城方向看過去。


    他總覺得自己和俞厲之間,有種說不出的潛在暗處的關係。


    他想,俞厲會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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