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周嬤嬤板了臉訓斥俞姝。


    “韓姨娘, 老奴本還想問問原委,可見姨娘連自己哪裏錯了都不曉得, 那老奴隻能依著夫人的意思, 僭越訓斥姨娘兩句了... ...”


    俞姝垂頭聽訓,周嬤嬤替宴夫人訓斥了她,罰她去背《女訓》、《女戒》上的訓誡語。


    訓完, 廚上又送了熱雞湯過來, 當然不是給她的,是讓她送去冷武閣給那位五爺。


    然而她又被拒在了竹橋。


    這次侍衛直接告訴她。


    “姨娘, 五爺有令, 說您以後不必勞煩, 請迴吧。”


    風吹得樹杈發出細細索索的聲音, 俞姝心想, 看來真是又生氣了。


    為什麽呢?


    她歎氣, 迴去又把熱雞湯喝了。


    隻是這雞湯雖然暖人,但她也是犯愁的。


    ... ...


    這般過了幾日,那五爺果然在冷武閣不肯迴來。


    俞姝也不強求, 在某天尋了個機會出門轉了轉。


    她主要想去西大街的海生藥材鋪瞧一瞧, 衛澤言派的人到了沒有。


    然而人沒到, 這接頭用處的藥材鋪卻要盤出去了。


    “這是為何?你家太太不是說生意還不錯?”她忍不住去問那掌櫃。


    掌櫃也認識她, 跟她解釋。


    “姨娘說得是, 生意確實尚可。但我家老爺被大爺氣到了,說是與其留在京城惹事, 不如卷鋪蓋迴老家, 至少安穩過日子。”


    掌櫃說魏北海被放出來當天, 就不見影了,魏家根本找不到人。


    魏連凱生怕他又被那金易名弄了去, 讓全家上下四處找尋,最後終於找到了人,結果發現到他喝得爛醉,倒在泥地裏。


    魏連凱看著沒有人樣的魏北海,突然覺得無望了。


    他就這麽一個兒子,兒子成了這般模樣,再大的生意也沒心勁做下去。


    何況他在京城生意越發難做,又怕魏北海再惹怒了京城裏的人物,生出事端,於是幹脆把心一橫,要把僅剩的三間店麵全都盤出去,拿錢迴老家,關門過日子。


    掌櫃地一麵跟俞姝說著,一麵指揮小夥計們清點藥材。


    俞姝聽得發怔,最後問了句,“所以也不準備再招新夥計了?”


    “那是自然,店麵都要盤給隔壁酒樓了,還招夥計做什麽呢?”


    俞姝沉默了。


    衛澤言派的人還沒到,接頭的地方就快要沒了。


    她在藥材鋪裏喝了一盞茶,沒有讓下人驚動沈氏他們,就自行離開了。


    馬車裏,薑蒲勸她,“姨娘不用替魏家發愁,他們迴涿州老家,未必是件壞事。”


    俞姝心下苦笑,對於魏家自然不是壞事,但對於她來說,也必然不是好事了。


    可她能有什麽辦法?


    難道能三言兩語讓魏北海幡然醒悟開始上進,這樣讓魏家留下來繼續做生意嗎?


    就算她想說,也總得知道說什麽有用不是?


    馬車吱吱呀呀走在喧鬧的街頭,俞姝揉著太陽穴陷入惆悵。


    當她迴了國公府淺雨汀,薛薇突然告訴了她一個消息。


    “姨娘不是讓奴婢去打聽楚娘子的近況了嗎?奴婢還真打聽到了一樁緊要的。”


    這丫頭說著,還渲染了一下,“一樁頂頂緊要的!”


    俞姝心頭一跳,“什麽事?”


    “姨娘,楚家正在緊急準備嫁妝,說是楚娘子要嫁人了,就在三日後!”


    “三日後?這麽急?”


    薛薇迴她,“急得很,是衝喜!”


    她說楚遠書要嫁給一個皇商,那人年近半百,家中兒女齊全,隻是一直身體不好。


    那皇商那身子一不成了,就娶一房小妾衝喜,如今有八個妾室了,可這次病得極其厲害,說要娶妻才行。


    “... ...這時間趕得緊,去哪裏尋生辰相合的妻室?人家也不肯把女兒隨意出嫁不是?”薛薇嘖嘖,“不知怎麽,就找到了楚娘子這裏。”


    楚遠書是二嫁,自然不用怎麽大費周章。


    而且初嫁聽父母,二嫁由自身,隻要楚遠書願意,別人也強求不了。


    薛薇可惜得不行,“楚娘子才二十出頭,竟要嫁給年近半百的人衝喜... ...”


    俞姝聽著,一下子就想到了楚遠書跟沈氏說得那些話。


    薛薇嘀嘀咕咕了一陣,轉頭看見自家姨娘一臉若有所思。


    她正要問一句,姨娘在想什麽,就見姨娘慢慢站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


    “姨娘,是怎樣啊?”薛薇疑惑地問。


    俞姝卻叫了她,“套車出門。”


    *


    楚家。


    楚遠書的奶娘過來撩了簾子進來,被剛送過來的大紅喜衣映的刺眼。


    “姑娘真想好了?”


    楚遠書坐在銅鏡前,低頭梳著烏黑的發,然後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將那披散的發編起來盤成發髻,簪上紅色的絨花。


    她又要嫁人了。


    可嫁的,不是從前那個人了... ...


    她說想好了,“衣裳都送來了,我也答應了表哥,不能食言。”


    從祖父生病用藥,表哥就一直跟她說,那新晉的藥材皇商曹氏,對續弦妻室沒有什麽過多要求,隻要八字相合就行。


    他說,“你看,外祖的病久不能愈,說來還是缺那些上好的藥材。曹家正是因為能給宮裏貢上好藥,才成了皇商。以後你嫁過去,外祖吃藥還用犯愁嗎?”


    最初他說得時候,她沒答應。


    她賣了自己的嫁妝田,添置了些好藥,但名貴的藥材用的極快,嫁妝銀子也撐不了多久了。


    這時,有人給她送了藥。


    她下意識就認為是北海,但是北海不承認,她猶豫了,不敢亂用藥,表哥聽說後,就拿走說幫她換好藥來,卻又出了後麵的事情。


    幸而北海沒事,被放了出來。


    她以為這些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又思量著如何再去賣幾塊嫁妝田,給祖父換藥。


    可北海卻因為刺傷表哥,再次入獄,而且要被判刑。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事情來得極其緊急,午時就要行刑。


    她去找了表哥,讓他放魏北海一馬。


    表哥指了被刺傷的腿,“表妹,說得輕鬆,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不然我不會放了他。”


    她彼時已有預感,“何事?”


    “就是嫁進皇商曹家的事。”


    他說這是一樁好親事,“曹家不圖你什麽,就想讓你嫁進去衝喜。你嫁過去,外祖就有藥吃了!你還用賣嫁妝田過日子嗎?”


    她抿嘴看向他。


    他說著,笑了一聲,“我呢,確實有曹家給報酬,但你一點都不虧。而且你想,你嫁給魏北海的六年都沒懷孕生子,雖然是和離不是被休,可誰家娶你不得思量?人家曹老爺兒女雙全,你萬事不用操心,等到曹老爺百年之後,曹家也不會虧待了你... ...不過最要緊的,是你隻要答應,我立刻去衙門,放魏北海出來。”


    楚遠書笑了,“好。”


    他嘖嘖,滿眼驚奇,“魏北海那廢物,你還真是對他念念... ...”


    “行了,我嫁人,你放人,其他的都不用說了。”


    ... ...


    她應了,曹家很快送來了嫁衣。


    楚遠書叫了奶娘,“幫我試試衣裳吧,雖然不是自己繡的,但若不合身,這兩天您還能幫我改改。”


    她走了過去,奶娘卻眼眶一濕。


    “姑娘,不是自己一針一線繡的嫁妝,何必穿呢?”


    楚遠書卻笑了,“自己繡的未必好,別人送的也未必差。穿吧。”


    奶娘沉默了,拿帕子擦了淚,抱過曹家送來的喜服匣子,取了衣裳。


    隻是她抱起那匣子,放在匣子下麵的箱子露了出來。


    那是個陳年老箱子了,曾跟著遠書嫁進魏家,又在和離之後迴到楚家。


    她看著拿箱子,視線朦朧了起來。


    這一次,屬於這個箱子的一切,她都帶不走了。


    ... ...


    京城一個不起眼的酒館。


    俞姝讓人把魏北海從椅子下麵拉了起來。


    爛醉如泥的人還在找酒,“... ...我有錢!給我酒喝!”


    俞姝示意車夫幫他醒醒酒,車夫用了涼手帕拍在了魏北海臉上。


    涼水一激,魏北海清醒了,看見了俞姝:“韓、韓姨娘?有何貴幹?”


    俞姝並不跟他廢話,她隻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遠書要嫁人了?”


    魏北海在這話裏愣了一下,“那個姓曹的皇商?”


    “看來你知道。”


    魏北海沒言語了,抄起桌上的酒瓶,往嘴裏倒起來。


    薛薇問俞姝,“姨娘,怎麽辦?魏家大爺瞧著不聽勸的樣子。”


    俞姝哼笑了一聲.


    “那就讓他喝吧。楚娘子能用嫁人救他一次,卻救不了第二次。以後楚娘子就會明白,她也隻是白白犧牲自己而已... ...”


    這話沒說完,魏北海手一抖,酒瓶摔碎在了地上。


    “你說,金易名放我,是她用嫁人換的?”


    俞姝反問,“不然呢?金易名會這麽容易放了你?換句話說,金易名為什麽被你刺傷,你想過沒有?”


    魏北海渾身僵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和金易名爭執的那天,正是金易名告訴他,要說服楚遠書嫁給皇商曹氏。


    不僅如此,他當時沒有帶匕/首,可後來推搡之間,金易名的匕/首莫名就到了他手裏。


    而他當時喝得很醉,扭打之間,不知怎麽一刀刺在了金易名的大腿上... ...


    魏北海念及此,手下顫了起來。


    他撥開車夫,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薛薇連忙叫了俞姝,“姨娘?魏家大爺去哪?”


    俞姝在充斥著酒氣的酒館,微微鬆了口氣。


    “他去楚家。”


    ... ...


    楚家門前。


    楚家門前掛上了紅綢,紅綢被日光照亮,魏北海閉起了眼睛。


    他抬手敲響了楚家的大門。


    這是時隔多年,他再次拍響了那扇熟悉的門。


    明明上一次,還是他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八抬大轎娶她的那天。


    楚家門房看見他愣了愣,“姑爺?!”


    說完才想起了什麽,尷尬道,“魏家大爺,有何事?”


    魏北海啞著嗓子,“我要見你家姑娘。”


    門房沒有請他進去,魏北海垂首立在門外。


    一旁的薛薇小聲問俞姝,“姨娘,楚娘子會見他嗎?”


    娶她的是他,將她攆走的也是他。


    俞姝聲音輕了輕,“會的。”


    言罷,門吱呀一聲開了,楚遠書走了出來。


    魏北海見了她,手下又是一抖。


    她穿了尋常衣衫,可外衫裏麵,卻是還沒來得及換下的大紅喜衣。


    魏北海別開了目光。


    “你其實,沒有必要為了救我,去嫁給那個姓曹的皇商。我刺傷金易名是我之罪,與你無關。”


    他立在門前石階下,楚遠書站在石階上,兩人目光堪堪平齊。


    楚遠書笑笑,說他弄錯了。


    “初嫁從親,再嫁從身。我不過是為了祖父能長長久久地用上好藥罷了。”


    話音一落,魏北海便道,“我家也是藥商,你需要什麽藥材,我都可以給你。你不必... ...”


    然而話沒說完,楚遠書看住了他。


    “可你憑什麽給我藥?我又不是你的妻。”


    這話落了音,門前卷起一陣風,將門下掛著的大紅喜綢吹得飄飛起來,拍打再門廊下的立柱上。


    魏北海開了開口,想說什麽沒說出來,半晌才道。


    “那姓曹的隻是想找人衝喜,他年紀太大,身子又差,與你連見都沒見過,子女甚至比你我都大... ...他不是你的良配。”


    楚遠書看著他笑了,嘴角掛著苦意。


    “那誰是我的良配?你嗎?如果不是你,那你就別來了。別管我嫁給誰,就像你說得,都和你沒關係。不是嗎?”


    她說完,沒有立刻轉迴身去,看著魏北海,似乎在給他足夠長的時間,讓他迴應。


    可俞姝始終沒有聽到魏北海的迴應,隻聽了他轉身離開的腳步。


    那腳步又虛浮又沉重,他走了,又在風中邊走邊笑,直到腳步聲漸遠,笑聲也消散不見了。


    俞姝皺了眉,門前的楚遠書卻叫了她。


    “天冷,韓姨娘也迴去吧。”


    她說完,沒有等俞姝迴應,轉身進了門中。


    楚家被敲開的大門再次關閉,隻剩下大紅喜綢在風裏飄蕩著,又在某一瞬停下來,靜靜垂著。


    巷子裏沒了人,風比剛才更大了,俞姝立在空巷裏靜默半晌。


    馬車帶著俞姝返迴,半路上遇到了魏北海。


    他不知又從哪裏弄來一瓶酒,走在街道上裏仰頭豪飲,險些撞到路人身上。


    路人罵他“死酒鬼睜眼看路”,他也不理會,哈哈笑著繼續向前跌撞而行。


    薛薇問俞姝,“姨娘要管魏大爺的事嗎?”


    俞姝搖了搖頭。


    如果說方才,她覺得還有希望拉魏北海一把,眼下卻又進了死胡同裏。


    她歎氣,想了想,讓車夫從西大街路過。


    到了店麵門口,就聽到了隔壁酒樓的掌櫃,已經開始計劃著,如何將魏家的兩間店麵買下來布置的事情。


    俞姝捏了捏眉心,迴了定國公府。


    京城下了兩日的雨,魏家的事情沒了下文,隻有沈氏給她送了些藥材,說在忙碌盤店迴鄉的事宜,過些日忙完了來看她。


    俞姝倒是想把那家店盤過來算了,但她手裏沒錢,定國公府也不會允許她一個小妾在外經營。


    她想了兩日沒想出來辦法,眼看著楚遠書明日就要嫁人了。


    下晌,薑蒲倒是告訴了她,那位好些日沒現身的五爺的事情。


    “姨娘,國公爺明日一早就去軍營了,說是有些日都不迴來了。”


    “朝廷要派兵打仗?”她挑眉。


    可薑蒲搖了頭,“奴婢不知這個。國公府規矩森嚴,後宅中人不能議論朝中之事。”


    俞姝皺了皺眉。


    若真要打仗,那位五爺一走許多日,她想打探消息也是不能了。


    處處受阻,俞姝歎氣。


    那位五爺不肯迴來,她也沒有辦法,要是刻意伏低做小或者邀寵,說不定就在他眼裏露了馬腳。


    俞姝隻好暫時先不管他,先把接頭用的藥材鋪穩住再說,於是又想了想魏北海的事情。


    仔細想來,魏北海同楚遠書的關係都十足的奇怪。


    沈氏說他們是指腹為婚,從小青梅竹馬地長大,沈氏和楚遠書婆媳關係甚好。


    甚是還曾說過,當年魏北海被打受過重傷,險些死了。


    彼時楚遠書就在他床前,沒日沒夜地伺候。


    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成親,可魏北海卻在婚前反悔大鬧,拒絕娶楚遠書進門。


    隻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敵不過,隻能娶了楚遠書。


    但這六年姻緣倏忽而過,兩人沒有留下一子半女,反而在第六個年頭和離。


    魏北海沒有旁的心悅的女子,也沒妾室、通房。


    俞姝又想到了今日他和楚遠書說的話... ...


    榻上茶桌上點著一盞小燈,燭火搖晃,時不時發出劈啪一聲響。


    她坐在窗下,什麽都看不見,幹脆吹熄了蠟燭。


    室內一片黑暗,她喃喃,“受過重傷... ...六年... ...沒有子嗣... ...”


    薑蒲突然撩了簾子進來。


    “姨娘,夫人院裏給您送了盅湯。”


    “湯?”俞姝疑惑。


    薑蒲輕聲解釋,“是給您調養身子的。”


    俞姝明白了,這是調養身子使易於受孕的藥湯。


    宴夫人對子嗣,可比那五爺還要上心的多。


    薑蒲瞧見蠟燭滅了,又過來點了起來。


    俞姝在那火光亮起的一瞬,忽然一怔,接著心頭一片光亮。


    五爺想要子嗣,宴夫人更想,他們夫妻那般琴瑟相合,也不得不納妾生子。


    魏北海和楚遠書成親六年,卻沒有一子半女。


    魏北海,可是魏家的獨子。


    但他既沒有小妾,也沒有通房,如今連妻室都沒有了!


    ... ...


    俞姝當晚早早歇了,翌日天沒亮就起了床。


    “讓車夫幫我套車,我要出門。”


    兩個丫鬟對視了一眼,薛薇小聲問,“姨娘這麽早出門,天還沒亮呢,會不會不太好?”


    近來因為魏家的事情,姨娘出門頻繁,兩個丫鬟都怕幾位正主要不高興了。


    可俞姝搖頭,“眼下管不了這麽多了。”


    她迅速地穿了衣,白絲帶都沒來得及係,拿在手裏快步往外而去。


    *


    深水軒。


    詹五爺難得迴來了一趟,但從書房拿了東西,就徑直離開了。


    文澤跟著自家五爺,往正門去,吩咐了人去牽馬。


    五爺要去京畿大營,這一去少則半月,多則一兩月,五爺已經許久沒出京這麽久了。


    五爺親自去重華苑看了老夫人,也讓他去正院跟夫人說了一聲,偏偏半句都沒有提淺雨汀。


    文澤歎氣。


    可五爺這些日,每日埋在公務之中,有時候甚至把舊賬翻出來盤點,不讓自己有一刻清閑。


    又是為的什麽呢?


    文澤不敢妄自揣測。


    破曉前的國公府仍一片寂靜,黎明前的夜中,隻有零星的鳥叫聲時不時響起。


    五爺冷著一張好幾天沒化開的臉,大步在前,文澤快步追在後麵。


    就在到了正門前的路口時,對麵突然傳來一陣比他們還快的腳步聲。


    文澤看了過去,在看到對麵來人的一瞬,睜大了眼睛。


    而前麵的五爺,腳步也驟然停了下來,怔怔看住了對麵的人。


    詹五爺看到了他的妾。


    從那天之後,他就再沒見過她。


    他不見她,也不許她來,甚至不許人提及。


    可是每晚閉起眼睛,她靜默坐在窗下的身影,就映在他眼簾上。


    無論他睜開閉起眼睛無數次,那身影仿佛烙在了他眼簾上一樣,沒有片刻消散。


    唿吸都不順起來,心口止不住收縮。


    他想越是這樣,他越不能見她。


    而且,近日袁王的兵馬動作頻繁,除了重傷未愈的俞厲留在虞城駐守,袁王其他各大將領皆陸續有了行動。


    這樣一來,約莫用不了多久,袁王就要再與朝廷開火。


    袁王如此躁動,對朝廷與他來說,可是個好機會... ...


    於是他幹脆安排了京畿大營演練,今日一早就過去。


    大營裏演練強度極大,他約莫不會再睡不著了。


    他是這樣想的,可就在見到眼前人的一瞬,一顆心停了一停,腳步不由自主頓了下來。


    天還黑著,路邊的氣死風燈落下淡淡的光亮,燭影在地上打轉。


    她穿了件湖綠色的琵琶袖長襖,頭發隻簡單挽了纂兒,簪了一隻清透的白玉簪。


    玉簪映著瑩瑩的光亮,襯托著她白皙瑩潤的臉龐。


    五爺心口快跳不斷,那種不被掌控的感覺止不住地冒了出來,像是壺中開水裏的氣泡。


    他抿嘴默然。


    薑蒲和薛薇在這時瞧見了他,皆是一頓,立時要行禮。


    他直接抬了手,止了二人。


    兩人驚疑,倒也都沒敢言語。


    隻是他那什麽都看不見的妾,問了一句,“怎麽了?快些,莫要耽誤!”


    他這才瞧見她行色很急,一手由薑蒲扶著,一手握了那遮眼的白絲帶。


    行走之間,她手心裏的白絲帶迎風而飄。


    她反複催促著“快些,再快些”,黎明前的燈影下,湖綠織金的裙擺翻飛。


    詹司柏看住了。


    這般的著急在意的情緒,他從未見過她,在他身上有過一絲一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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