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俞姝進到房中,便聞見濃厚的寒山月的香氣。


    那五爺似是有些疲累,吩咐了人幾件事後,才瞧見了她。


    俞姝讓薑蒲把金絲酥的匣子遞了過去。


    苗萍不在,薑蒲也是個話少的,俞姝隻能自己開了口。


    “五爺若是累了,便吃些點心歇一歇。”


    她嗓音溫溫涼涼,與寒山月的冷香之氣竟有些奇異的近似。


    詹司柏打開了匣子,瞧了一眼滿滿一盤子金絲酥,又看了一眼遠遠站著沒靠近的人。


    他想到那日她被風吹得冰涼的身子,還有將一雙溢滿了水霧的眸子閉起來的樣子,猶豫了片刻。


    “這點心味道尚可,你也坐下嚐嚐吧。”


    他說著,示意薑蒲搬了繡墩給她。


    俞姝著實愣了一下。


    她動作遲疑,詹司柏也瞧出來。


    那日在老夫人處,多半是苗萍那丫鬟多言。以她這少言寡語的性子,應該不會有那般逾矩的想法。


    他想著這些事,一時也就沒開口了。


    俞姝順從地做了下來,卻在這時,聽見了外麵匆忙的腳步聲。


    她心下微提,就聽見有人來報。


    “五爺,冷武閣外出現三個行跡鬼祟之人,約莫正是俞厲三人!”


    報信的人是冷武閣的侍衛首領林驍,他道。


    “他們定是奔著關押在此的俘虜來的。屬下已經安排了侍衛,給他們機會讓他們進來,又在外麵請穆將軍調派了官兵將國公府圍住。待俞厲三人進到冷武閣,便可甕中捉鱉,將其一道拿下!”


    他一邊稟報,一邊詢問五爺這般可成。


    前幾日,封林找了人假扮俞姝被押進冷武閣的時候,就是這般打算。


    誰想那俞厲一時半會沒上當。


    就在他們以為此計失效的時候,人竟然來了!


    林驍顯然十分激動,還道穆行州已在迅速調派人手前來冷武閣。


    他這般說了,那五爺捏了捏手裏的茶盅,並沒有迴應。


    同在房內的俞姝,卻聽得冷汗都要流下來了。


    是穆行州沒有按她說得那樣找人,還是哥哥他們沒有瞧清楚?


    冷武閣是什麽地方,哥哥竟然要來此救“她”?!


    俞姝驚疑不定,卻在一瞬間想到了距她不足一丈之遙的男人。


    男人此時仍沒出聲,不知在思量些什麽。


    俞姝心下沉了沉,手向身後的多寶閣摸了過去,摸到了一隻細頸葫蘆瓶——


    若是冷武閣的人抓了她兄長,她也沒什麽可猶豫的,摔了這瓶子,趁詹司柏不備,製造些動靜讓她哥哥脫身... ...


    隻是她這一念頭沒落定,穆行州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還沒到門前,他已經喊了起來。


    “國公爺,冷武閣的不是俞厲!俞厲三人在城門口趁開城門運送桃樹之際,殺了守城官兵逃出去了!”


    話音落地,寂靜的書房突然發出砰的一聲。


    而他手裏那隻茶盅,已然碎裂開來。


    俞姝卻險些站起身來。


    而她身邊一陣冷冽的風刮過,那原本坐在書案前的男人,如狂風一般卷了出去!


    深水軒的書房瞬間空蕩了下來,隻剩下寒山月冷香悄然盤旋。


    俞姝默默攥緊了手,她轉身朝外看去。


    她多想看看外麵到底情況如何,可惜她出不去這內宅,也看不到日光。


    *


    京城外。


    俞厲三人奪了京城官兵的馬匹狂奔,身後有追兵窮追不舍。


    先前衛澤言便得了有可能開城門運桃樹的消息,但消息是否屬實他們並不清楚,又怕是個計,便也設了一計應對。


    他們尋了三個身形相仿的毛賊,一邊安排了毛賊,一邊密切注視著城門運送桃樹的情況。


    待到城門果真有了動向,毛賊也開始在冷武閣附近遊蕩起來。


    冷武閣當即增調了官兵。


    俞厲三人一息都不再多等,趁這時機直撲城門,趁官兵不備殺了起來。


    殺了多少人,他們自己都記不清了。


    此刻跨在馬上狂奔,身上的衣裳都被鮮血滲透,如同被暴雨所淋一般。


    衛澤言到底是讀書人出身,在軍營這幾年練得一身工夫已經不易,眼下殺了許多人,力氣幾乎用盡了。


    封林更是傷口撕裂,臉色慘白。


    他問俞厲,“將軍,咱們接應的人在何處?!”


    馬上狂風唿嘯,俞厲在前迴高聲應了他。


    “過了棘水,咱們的人就在對岸!”


    這一聲引得衛澤言和封林都來了勁,當下又將馬抽了幾鞭。


    可後麵一路追捕的官兵中,突然出現了迅猛的奔馬聲。


    俞厲似有所覺地迴頭一看——


    隻見那馬蹄揚起的漫天黃沙中,有一人騎黑色大馬,身披戰甲,從黃沙裏一人一騎獨獨衝了出來。


    俞厲根本看不清相貌,卻在見到那人的一瞬,知道他是誰。


    “定國公,追過來了!”


    話音落地,衛封兩人倒吸一起,三人幾乎齊齊加鞭打馬。


    都已跑到了這裏,距離棘水河橋,不足幾裏地了,怎麽能再被定國公抓到?!


    道路上接連響起鞭子抽打的聲音,三匹馬吃力狂奔。


    隻是尋常官馬怎比五爺座下西域寶馬?


    距離一點一點拉近,詹五爺甚至拔下了背後弓箭。


    俞厲三人脊背發涼。


    可向前看去,濃重的水霧之中,棘水橋已現於眼前!


    而河的對岸,有人搖動著高高的旗幟,上麵“俞”字赫然!


    “快快過河!”


    隻是那橋狹窄,一次隻能過得一人。


    俞厲大喊一聲,自己並未第一個渡河,反而向一旁閃去,讓精疲力盡的衛澤言先過了橋。


    受傷的封林還欲留下殿後,俞厲隻不肯,一鞭子抽到了他馬上。


    “快走!”


    衛封兩人先後過橋,俞厲等候的時間,那黑色高頭大馬已經出現在了視野不遠處。


    詹司柏遠遠看著,瞧見俞厲竟讓自己兩個親信先過了河,而他落在了後麵。


    詹司柏挑眉。


    可此時並非驚訝的時候,隻見在兩人過河之後,俞厲也縱馬踏上了橋。


    對岸皆是俞厲接應的兵馬,隻要俞厲過了橋,那便如放虎歸山一般。


    他一鞭子抽在馬上,一息不落地追了上去。


    同時拉開了手中的弓,一箭搭上,嗖的一聲破風而出。


    但俞厲也不是吃素的,竟一個錯身,半身懸於馬下避了過去。


    詹司柏怎麽肯死心,又是一箭放了出去。


    這次,徑直射中了俞厲胯/下官馬。


    那官馬中箭,徑直向橋下倒了過去。


    俞厲身形矯健,奮身一躍而起,馬跨橋而落,人落在了橋上。


    此時,詹司柏已縱馬至橋邊,隻待駕馬上橋,便能將仍在橋中的俞厲斬於馬下。


    斬殺了俞厲,繳了對岸俞厲的兵馬,袁王不可謂不是損失慘重,恐也未必能撐多久了。


    然而就在詹司柏即將駕馬上橋的時候,橋上的俞厲忽的大喊一聲。


    “炸橋!”


    說時遲,那時快,對岸的俞兵竟用火筒,直接轟向這岸的橋梁銜接之處!


    砰得一聲火星四射。


    詹司柏在火光中勒馬急停,馬兒嘶鳴一聲前蹄懸了起來,險些落下河中。


    而俞厲卻在橋斷之前發足狂奔,在橋斷下的前一瞬,縱身一躍,上了岸。


    對麵俞軍發出狂歡的高聲,聲聲直震雲霄。


    “將軍威武!將軍威武!”


    對岸喊聲滔天,這岸的詹五爺卻麵色陰沉極了。


    他緊緊抿了嘴,從背後拿出第三隻箭來。


    隻是如此遠的距離,難能射中對岸的人。


    甚至俞厲已經看見了他弓箭拉滿,也隻是淡淡地朝他一笑而已。


    這一笑滿是挑釁。


    詹司柏在這笑中,眯起了眼睛,弓箭在他手下,發出迫不及待的顫聲。


    下一息,羽箭破空而出,如流星般直奔俞厲而去。


    俞軍所有人,包括俞厲都不以為然。


    就算詹司柏的箭射過了河岸,也射不到俞厲身上,隻會在最後的發力後,落到地上。


    然而,他們都錯了。


    當他們看到那箭穿過水霧而來,仍舊蓄著勢不可擋的力道時,已經晚了。


    俞厲瞬間睜大了眼睛,急急向一旁閃去。


    晚了。


    那箭在一瞬到了他眼前。


    又在下一息,直直射到了他身上!


    箭從他肩下一穿而過,幾乎將他死死釘在地上。


    河岸上的俞軍齊齊傻了眼。


    “將軍?!將軍!”


    下一息,亂做一團。


    對岸無法過河的詹五爺,沉著臉抿著嘴看著他們的亂象,緩緩收迴了手中弓箭。


    中了他這一箭,不知俞厲還有幾成命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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