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變暗了,一陣驚風唿嘯而過,裹挾一陣暴雨,傾盆而下,打在林中寬闊的葉子上,“噗嗒”的聲音不斷響起。年幼的魚人果洛果洛知道這是自然的號角,一年的風暴之季即將開始了,這不是件好事。


    果洛果洛是淡水魚人,和它的族群生活在這處群島之上,雖然魚人善水,可在這風暴潮帶來的倒湧的時節,生活倒也實在不方便。他們倒也不是不能在海水裏生存,隻不過總歸沒那麽舒服。


    而真正令魚人們討厭的是,每當風暴潮來領,來自深海的使者會來索要一年的供奉,來自島嶼火山蘊含的礦物。


    經曆多年的開采,火山噴發的礦物大多已經被開采挑揀完了,近年來,魚人們隻能深入火山岩洞,忍受著幹燥與高溫甚至是可怕的熔岩怪物開采礦石。


    雖然淡水魚人比深海魚人和善溫順得多,但不代表他們不會反抗,不過在去年反抗被解決了半個部落後,就沒有魚人敢再反對這個意見了。


    可是由於死了半個部落的魚人,勞動力完全不足,今年的開采量到現在也沒有開采完。如今風暴降臨了,誰也不知道魚人們會受到怎麽樣的懲罰。


    “還好我準備搬走了”果洛果洛一邊把部落裏裏的儲備糧扔上自己手工做的,姑且可以稱作獨輪車的東西一邊這樣想到:“趁這群蠢蛋都去了火山,我得多存點糧食,總不能餓死吧。”


    事實上果洛果洛是個挺特別的魚人,他沒有什麽團隊精神,智力和動手能力也比別的魚人強上不少,自從經曆上次屠殺,他便惶惶不可終日,最終還是決定搬離部落,新建了個靠近水源的草屋,整天忙著偷部落的食物。


    索性魚人智力都不高,少量年長者也已經因為勞作能力下降,被深海使者殺雞儆猴了。因此,盡管他偷了不少食物,其它魚人任然一無所知,隻是偶爾會覺得食物突然不夠吃了。


    搬完了這車食物,果洛果洛迴到了自己的草屋,望著這風暴的預告。好不容易撫平心情的果洛果洛又變得焦慮了,他不知道那些深海使者會不會在懲罰魚人部落的時候把他揪出來,施以更嚴酷的懲罰,雖然可能隻是因為他太看重自己以至於到了自戀的程度。


    暴雨還在持續,而來自大海的風也變得越來越猛烈了,直到一天,果洛果洛在樹上發現了從海霧中浮現出了一道衝出水麵的巨大水龍卷,不好的迴憶一瞬間迸發出來,嚇的他趕忙跑迴自己隱蔽的草屋,蜷縮著臥倒在地上。


    伴隨著水龍卷的到來,陰雲中不斷閃起一道道雷霆,轟鳴之聲傳遍整個海域,深海的使者,降臨了這個島嶼,就連往日暴躁的巨鱷,也隻得龜縮在泥漿中,不敢有分毫放肆。


    轟鳴的雷聲持續了半日,可憐的果洛果洛也就在草屋地麵上蜷縮了半日,隨著雷聲逐漸變得模糊遠去,雨聲逐漸占據了上峰。直到雷聲完全消散,果洛果洛才畏畏縮縮的抬起了頭,卻又被嚇得立刻蜷縮起來。


    那是一片猩紅之色,暗紅色雲層布滿了天空,猩紅如血的雨水揮灑在整個島嶼,就連河流也變得猩紅帶著混濁。


    生和死在果洛果洛的腦子裏爭鬥了許久,或是出於好奇,亦或是想尋覓一條活路,果洛果洛還是蹣跚著爬出了草屋,由於驚嚇過度,一時間倒是站不起來了。


    “這是血?”果洛果洛撿起一根被風吹斷的枝椏,輕輕聞了聞上麵的味道,發現了淡淡的好似血腥的味道。他又摘下一片葉子,將上邊沾染的血液置入口中。


    “嘔……”一入口,一股腐壞的血腥感充斥了整個口腔,連作為以食腐都毫無問題的魚人,果洛果洛都完全承受不住。雖然口感上隻是像腐敗的血液,但實際的反應就像是身體強烈反抗的毒藥,讓果洛果洛嘔吐起來。


    這一串行動,讓果洛果洛好不容易積攢起來力氣與勇氣消耗殆盡,一下子沒撐住摔倒在了泥濘之中,半天沒能爬起來。


    隨著他撲倒在地上,一種輕微的刺痛感從他的身體各處傳遞而來,起初隻是指甲刮擦刺痛,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強烈,以至於果洛果洛忍不住的慘叫起來。


    他死命的往草屋裏爬去,可全身的力氣仿佛被剝離了,怎麽都沒法挪動一下手腳,而疼痛卻在雨水的刺激下變得就更加猛烈,他的皮膚下就好像有著什麽活物一般,一道道慢慢拱起,就如同一道道猩紅的脈絡,不停的跳動,在他那藍綠色的皮膚上顯得格外扭曲與詭異。


    隨著時間的流逝,劇烈的痛苦使得果洛果洛的意識變得模糊,而那些猩紅的經絡慢慢交匯,在他的身上出現了一個個的肉瘤,他的皮膚被一寸寸撕裂,露出淺白與鮭紅相間的血肉,而這些新鮮的肉在猩紅的雨水的刺激下逐漸變得緋紅硬化,凝結成了甲殼一般。


    這些痛苦的變化,好像給果洛果洛恢複了一點力氣,他盡力一撲,總算是躲進了草棚下邊,不再被血水浸染。可上天仿佛不願意就此放過他,他身上肉瘤就好似一個個花苞,猛然炸裂開來,裂成了一朵朵血肉之花,本來被疼痛刺激已經無法開口的果洛果洛又一次發出了淒厲的慘叫,為這死寂的森林增添了幾分恐怖。


    血肉之花仍在變化,或是血肉腐敗,化作黃綠色的膿包,或是再度撕裂,慢慢長出細小的尖齒,亦或是血肉擰成一股,變成一條條猩紅的觸手。而這些所謂的變異,都好似有著自我思想,隨著不同軌跡擺動開合。


    每當一個變異形成,果洛果洛就好像在靈魂上釘上了一枚鋼釘,帶來一種極致的,超脫軀殼的疼痛。現在,果洛果洛連昏迷都無法做到,他隻感覺自己的存在越來越低,他的靈魂就好像也被這些混亂扭曲的東西寄生了。


    “我……不想……死……啊”下意識的,他在慘叫的間隔中這樣呻吟。


    他求生的本能確實愈發的強烈,慢慢的,他的靈魂開始順從那些異變,迎合那些異變。就好像從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囚徒變成了一艘鉚釘加固的船隻,盡管要忍受更多的痛苦,卻讓他變得更加堅韌。而他的主意識變得更加模糊,乃至渾渾噩噩的沉寂下去,倒在了草屋之中。


    而那個魚人部落,卻並沒有哪個死了,也沒有那個還活著,那些原本藍綠色的魚人仿佛被人翻了個麵,表皮變成了緋紅的肉壁,有的地方還顯露出慘白的骨質,也都發生了多多少少的變異,不過沒有果洛果洛那麽慘烈罷了。他們,蹣跚著走向礦洞,不眠不休也不懼生死,哪怕是原先的熔岩怪物也不能再嚇到這些魚人,反而被魚人們拆成散碎的礦塊。


    島嶼上的森林變得永遠死寂,隻留下雜亂的毛皮與骸骨,或許,還有些動物幸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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