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覺得,我們的話題好像是越來越危險了。以前總有人對我說過,職業軍人是不應該摻和政治的。」羅澤士歎了口氣,一副灑家的理想已經不再純潔了的口吻。


    「然後呢?」餘連笑了。


    「好吧,學生時代我對這話深信不疑。現在想想,這確實就是一個偽命題。」


    「這可不是偽命題,而是一個靈活度很高的相對名詞。」餘連聳了聳肩,又沉吟道:「不過,有一點你倒是說得對,既然先驅黨已經是共同體的合法政黨了,要是一點議會鬥爭都不完,也就太可惜了。說實話,這樣不太適合我們積累鬥爭經驗。」


    我怎麽覺得,你其實更想要看樂子呢?


    「政商勾結黑幫之事,這倒正好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餘連沉吟了一下,又道:「如果能證明是有台麵上的人物躲在幕後,別有用心地跳動這場動亂,那不是正好可以讓委員長……啊不,我的新總統閣下找幾個人頭立威嗎?」


    「可是,藍標集團一直都是尼希塔總統閣下的盟友……」


    「但新亞特蘭蒂斯現在的星區長官和星區議會卻控製在共榮黨手裏。況且,正因為如此,他才更需要把調查的主導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自己的政友黨反而不太好插手,否則會別人理解成政爭。可是,先驅黨這個舉著民權進步大旗,帶著第三方底色的「盟友」,便是最好的工具了。


    羅澤士想了一想,卻道:「……深空礦業那邊說,雖然孤夜城出了這樣的事,它們和rn和布魯克林船廠,還有法爾空公司,以及紅星事務所旗下所有企業簽下來的訂單,是絕不會延期了。請我們盡管放心。」


    言外之意就是,人家雖然被工人起義了,但還是願意咬著牙完成訂單。以商業合作夥伴來說,算是很能處的了。


    這邊咬著牙幫你完成訂單,你轉頭翻臉就派人去查人家的底兒,是不是太不講究了?


    餘連點了點頭:「多麽值得信賴的合作夥伴啊!不過,先驅黨是先驅黨,和紅星所有什麽關係?」


    羅澤士眨巴了一下眼睛,壓低了聲音道:「那個,我聽說……嗯,真的隻是聽說,鷹司小姐和葉小姐她們,正和傑西卡·楊女士商量著要把紅星事務所徹底進行一次改組呢。把研究部門和資產管理部門分割出來,讓管理更體係化起來。」


    「這我聽說了。」而且這還是我的意思。


    「等改組完成了,紅星事務所還是繼續從事研究和設計業務,資產管理公司便會成為先驅黨的黨產。」


    「這我也聽說了。」而且同樣也是我的意思。


    「新公司說是準備叫蓮華……」


    這就不是我的意思了。


    「聽起來就特麽像個盤踞在唐人街的老式黑幫!而且還是燒三炷香拜紅蓮白藕的那種!給我換個正常名字。」餘連沒好氣道:「我的意思是說啊,反正就算是完成改組也得是後半年甚至明年的事了,這和前半年的調查毫無關係。我們也希望幫助自己的商業合作夥伴排除隱患,讓大家的合作一帆風順嘛。」


    羅澤士心想我就喜歡這種無恥的樣子。


    「切斯特,我是真的覺得,先驅黨是應該積累一些這方麵經驗的。議會鬥爭確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要是一點也不懂,一點也不會,說不定是會給自己留下後遺症的。將來的有一天,說不定還會坑上自己。而且,有傑西卡姐介入,工友社剩下那些被通緝的年輕人,說不定能稍微喘口氣吧。」餘連歎了口氣,又看了看報告的最後,重新又讀了一遍工友社那些犧牲者最後的記錄。


    「那個叫安卓拉的,真的太可惜了。」


    他雖然沒有見過他,甚至也是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卻也能感覺


    到,這是一個有膽有識,有情有義的豪傑。那種兼具統率力、感染力和行動力,深知人民的苦難和述求,也不缺乏手腕和謀略,宛若太陽一般的進步青年領袖。除了稍微有那麽一點點自毀傾向,幾乎符合一位優秀布爾什維克的一切要求。


    他分明已經是做好了「曆來變革無不流血。若有,便從我開始」的覺悟了。正因如此,餘連卻愈加地覺得惋惜,甚至由衷地為那位從來沒有見過麵的人哀悼。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在未來一定會伴隨著無數次的犧牲。這還僅僅隻是第一步而已。


    對麵的羅澤士似乎是看出了什麽,道:「其實,我到現在也不能肯定,他們的做法是不是正確的。可無論如何,他們有他們的工作,我們也有我們的工作。我們這邊已經拖得有點久了,要是再不定下來,會影響工期的!」


    餘連微微頷首,迅速收斂了一下心情,將已經有點冷掉的午餐在半分鍾之內全部掃幹淨,然後頓時恢複了昂揚的鬥誌,就仿佛鼻子噴著熱氣上戰場似的:


    「好了,過一會,看我的眼色行事。」


    「……不,我的意思是說,再怎麽說這也是外交場合,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下方法。」羅澤士看了看周圍,低聲道:「你看,席爾瓦學長連無法都沒有來,應該是和大使館的人去吞胃藥套餐了吧?」


    「嗬嗬嗬,切斯特,在我們的團隊中,隻有我才當過正經的外交官。誰給你的勇氣,居然敢置疑我的做法?」


    「不就是你嗎?」羅澤士毫不動搖地道:「你說過的,都是一個陣線中的同誌,就應該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意見,也應該敢於批判自己的領導。」


    餘連張了張嘴,隨即哈哈大笑地用力拍了拍戰友的肩膀:「是的,達瓦裏希切斯特,我接受你的批判,但是我就是不接受你的意見。」


    羅澤士無奈地歎了口氣,也露出了笑容:「好吧,至少我成功地讓您燃起了鬥氣,這也算是副官的工作吧。」


    於是,兩人就這樣吃完了午飯,大步出了餐廳,在溫暖的海風和明媚陽光的包裹下,向著一條街道之後的那棟高聳入雲的大樓走去。


    那棟大樓頗有設計感,看上去就像是一株迎著海風和陽光澎湃生長的向日葵,雖然目測足有兩三百米高,卻一點都不給人冷峻的壓迫感,反而看著挺喜慶的,估計應該會很受孩子喜歡。


    要是不說的話,誰又能想到,這座「向陽花大廈」,其實聯盟宇宙艦隊司令部和國防裝備部的所在地呢?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聯盟首都涅菲的某個叫做「珍珠海岸」的海濱城市,也是聯盟武裝力量參謀長聯合委員會,宇宙艦隊司令部,國防裝備和物資規劃部等軍方中樞部門的所在地。同時也是涅菲墜星海艦隊的駐地。


    所謂的墜星海,乃是涅菲南北兩片主大陸之間的一盤海洋,也算是蓋伯亞人文明的搖籃。至於所謂的墜星海艦隊,顧名思義,就是一支大氣圈內的水麵艦隊。


    是的,大約是傳統的緣故吧,聯盟的軍方編製下,還真的保留著著這支據說充滿了光榮傳統的艦隊。其兵力包括了三十多艘大氣圈內的水麵防禦戰艦,裝備有反重力係統可以浮空,以及二十多艘充滿了曆史滄桑感的風帆戰艦。


    好吧,前者姑且還能起到一點微乎其微的防禦功能,但後者就是妥妥的儀仗部隊了。


    或者說,其實整支艦隊就是純粹的儀仗性質。堂堂的聯盟,銀河星係領土最廣袤,財力最豐裕,科技最發達(關於這一點帝國漠然以對),人口最多,民族類型最有包容性的銀河星係第一強國(關於這一點帝國嗤之以鼻)。要是真的被人攻到了首都,那上至大統領下到所有將軍提督都應該自殺以謝天下了,總不能到時候還指望儀仗隊保家衛國吧


    ?


    有一說一,這些水麵的艦艇的存在,也確實成了這個「珍珠海岸」的獨特風景線。當餘連和羅澤士聯袂從餐廳裏出來,看著停靠著海岸邊的軍艦,就覺得自己仿佛步入了軍事曆史的長廊之中,每一幀都充滿了曆史的厚重感。


    海岸大道靠著海麵的那一邊圍欄邊,已經聚集了不少遊客,甚至還有不少嘻嘻哈哈的孩子。不少遊人還纏著穿著各時代複古軍裝的聯盟哨兵拍照,


    其中有一艘離海岸特別接近的五桅的超大型帆船上應該正在舉行什麽活動。


    甲板上,穿著各種古裝的人正在揮舞著冷兵器兵兵乓乓地達成了一團,還時不時發出一點喊殺聲和慘叫聲。


    一個相對嬌小一些的人影,正戴著麵具和禮服,穿著複古軍服和胸甲,站在足有十層樓高的主桅杆上,揮舞著一柄鋒利的細劍,向著甲板上大聲疾唿著:「戰鬥!戰鬥!絕不能向朝廷鷹犬屈服!讓我們向著落日出發!戰鬥!這是屬於自由人的大海!這是九蛇的大海!」


    這人的台詞可真的挺飽滿的,感情充沛字正腔圓而且中氣十足。這不,正在岸上圍觀的群眾都已經開始歡唿了。


    隻不過,餘連卻尷尬地有點想要摳腳。


    這麽尷尬的台詞,也虧得那個女演員小姐能念得那麽聲情並茂。


    不過,說起來,那個聲音依稀好像是在哪裏聽到過呢。


    「那是在拍電影吧?」羅澤士把手放在眼上眺望一下,笑道:「我聽說,聯盟的墜星海艦隊,有一樁很重要的業務,就是配合海都城的電影公司拍戲呢。海之都的電影公司一旦拍古裝戲需要涉及到古典戰艦,來珍珠海岸找墜星海艦隊,據說是最物美價廉的。」


    餘連點頭:「既然儀仗部隊,最重要的功能當然就是宣傳了。這方麵,聯盟實際上才是做得最好的,比一板一眼的帝國方麵,要親民得多。」


    當然,也或者說帝國根本不準備考慮親民的問題,要的就是一個畏威才能懷德。


    這個時候,卻聽岸上有人在拿著話筒大喊了一聲:「停!停!」然後又對還站在桅杆頂端,戴著麵具的女演員小姐喊道:「伯爵小姐,情緒還差了一點。我要你在控訴,在呐喊,在咆孝!要在絕望中帶著一絲希望,要在瘋狂中帶著一絲憧憬,要在憤怒中還透著三分不羈和瀟灑。」


    「不要叫我伯爵小姐啦。」


    「好的伯爵小姐,沒問題伯爵小姐。」那個導演扯著尖刻的公鴨嗓子繼續道:「總之,你是未來的海盜女王,九蛇的三代!一定要表現出海盜的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情感!明白嗎?」


    對方大約是有點「我聽不懂於是大受震撼」了,過了好幾秒才猶豫地道:「我,我試試?」


    餘連對同伴道:「快走吧。」


    「離會議開始還有半個小時,還可以看看。」羅澤士對拍戲現場還是很有興趣的。


    「那一定是部爛片。」餘連斬釘截鐵道。他總覺得,若是自己再停留幾分鍾,一定會尷尬死的。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連個人便繼續前進。


    看著如此一片歲月靜好軍民同樂的場景,餘連卻總覺得心情有點複雜。就在昨天晚上,離這裏三萬多光年遠的孤夜城差點化成了一片火海,餘連便隻能感慨,在大多數時候,人與人的悲歡其實就不是共通的。


    越是這樣,餘連的心情便越是不爽。不過,越是這樣,他的表情和步伐便越是輕鬆。輕鬆到旁邊的羅澤士完全看不出什麽端倪。


    兩人很快便通過了向陽花大廈門口的檢查,進入了大廈門口,和已經在門口等候著的己方代表團的人員會和了。


    除了似乎還在胃疼,強顏歡笑的席爾瓦上校,以及之前就在打下手的名字


    不重要的一眾軍官之外,還多了一個大使館的首席駐在武官,奧斯伍德少將。


    這是一位看著很儒雅的技術型軍官,和當初駐帝國首席武官的拉爾少將是一種類型。餘連也隻是在上次大使館的招待晚宴上見過一次。


    不過,餘連對這位倒是談不上好印象,也沒什麽太大的惡感,隻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官僚罷了。隻不過,人家畢竟也是首席駐外武官,還是應該給予一定的尊重的。


    於是,餘連主動握住對方送出來的手,還輕輕地搖了搖:「想不到您居然親自來了。實在是在下辦事不力,讓您和大使女士擔心了。」


    奧斯伍德將軍的表情有點奇怪,雖然笑容可掬,但眉眼中竟然帶著幾分苦相,但還是道:「不不不,您客氣了,這邊的會議您才是全權代表,大使館隻是輔助。大家對您富有創造性的工作,都是非常敬佩的,在下這次也隻是再給您打個下手的。」


    餘連頓時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感動:「有您為在下提供情報支援,我便更有底了。」


    望著餘連鬥誌昂揚的表情,對方的笑容更僵硬了,嘴角也抽搐了一下,又趕緊補充道:「隻不過,那個,大使館這邊,嗯,還得保證和聯盟之間的經貿順暢的。您在談判中,呃,如果能稍微對世界展示您溫柔的一麵,就太好了。當然,還是一切都已您為主。我隻是提出一點不太成熟的小意見。」


    「要有大國氣量,是吧?」餘連若有所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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