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鍾,他已經不在那座花團錦簇的大廳中,而已經身處一片空曠的原野之內了。


    原野非常遼闊,邊際衍生到了地平線之外,草木茂盛,鬱鬱蔥蔥,好一副生機盎然的草地。當然,前提是你必須忽略掉籠罩在原野之上的天空。那呈現的竟然是一種宛若餘燼一般灰白,在那些不知道是陰影還是雲朵的黑色間隙中,隱約還縈繞著讓人心悸猩紅煞氣。


    餘連知道,他大概率已經被薩督蘭公爵拉到了屬於他自己的精神領域之中。不過,頂級靈能者在精神領域之中呈現出來的景象,某種程度上也可以體現他本人的性情和三觀。


    那麽,看圖理解就來了。


    提問:鮮血和餘火,籠罩著生機勃勃的大草原,這樣的場景這代表什麽寓意?同時又反映了薩督蘭公爵怎樣的精神狀態?


    “寂滅即將吞噬充盈著生命的世界?嗬……原來是個性情陰鬱的反社會人格啊!”餘連露出了鄙視的表情,點著頭嘖嘖稱奇。


    “偉大的生命,是需要殘酷來孕育和保護的。你就不能從這樣積極的方向來考慮嗎?”老人發出了一聲歎息。他仿佛是從灰霧中閃出來了似的,杵著自己的手杖,踱著蒼老的步伐,慢吞吞地挪了過來。


    餘連直麵向自己走來的薩督蘭公爵,這位八環的絕頂超凡者,星界騎士團的總團長,薩督蘭公爵,反問道:“所以,您的意思是,要想讓鮮活的生命茁壯成長,就需要用最熾烈的火焰燃燒後的餘燼來滋潤,以及用殘酷的鮮血來灌溉?”


    在對方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點頭之前,餘連卻嗤笑了一聲,攤手道:“這是哪門子三流武俠的反派設定啊!這年頭,就連聯盟那邊出的少年漫畫和遊戲都不這麽玩了。作為反派,要麽就得是臥底,要麽就得壞的純粹,這才能趕上流行啊!”


    “是啊,現就連少年向的熱血冒險故事,都不喜歡我這種有層次的反派角色了我上次給出版社寫信提抗議,他們居然迴了我一份讀者年紀和消費能力的詳細清單。那數據分析做的,簡直比每次大艦隊軍演的報告還詳細。可左右就是講了一件事,我這種人,就是一個快要被新時代淘汰的老人了。”老人家大概是被打擊了一下,摸了摸自己這張飽經滄桑的老臉,帶著怨氣喟歎了一聲。


    餘連在心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想所有以反派自居的家夥,都是無可救藥的中二病。這把年紀還玩男人至死都是少年?真就不嫌惡心了是吧?


    ……不過,這件事的重點是不是一個帝國元帥居然會給聯盟的漫畫出版社寫抗議信?


    “那麽,還是說迴正事吧。”薩督蘭公爵道:“新的靈能者四人編隊戰術確實很有見底。隻不過,在正常的執行中,我還有一些小小的疑惑尚且沒有解開。”


    餘連愣了好幾秒,方才滿臉疑惑地道:“等等,這算是正式的軍事交流嗎?”


    “這本就是你此次來的目的,不是嗎?”薩督蘭公爵嗤笑了一聲:“有些人因為你去年在遠岸做的事,便對你的存在無所適從。賽利奧拉那家夥最近連酒都多喝了幾倍,甚至想要有意忽略你的存在。嗬,年輕人就是太沉不住氣了。奧德伽爾死在了遠岸星雲,不過是實力不足,且又缺乏一點天運而已。可是,銀河帝國的天下,數千年對星辰大海的探索和征服,難道就是百戰百勝了嗎?輸了就輸了,輸了便總會死人的。可活著的人,還得繼續幹正事的。”


    餘連想,這家夥表麵是在吐槽騎士團把自己這個親自邀請過來的貴客當透明,但其實分明就是在向自己肆無忌憚地炫耀力量。


    帝國就算是在遠岸星域再輸上一百次,死上一百個奧德伽爾侯爵,依然傷不了筋動不了骨,這家夥就是這意思吧?


    嗬嗬,這話還用得著你說?而且你親自說了,說明你也不是一點都不介意嘛。


    “所以,老夫姑且還是要為麾下騎士團同僚們的失禮,向你致歉。”薩督蘭公爵道。


    餘連覺得自己是很有情商的社會人,自然也馬上迴禮。


    然後,薩督蘭公爵便又道:“譬如說,如果采用四人編組的隊伍,在一個單位的作戰平麵上,會不會存在戰力溢出的情況。四人的超凡者,比起三人組自然會有更多的戰術選擇,但涉及到的指令複雜性,卻遠在前者之上。另外,紋章機的泛用性要求也會更高,那就涉及到了裝備成本和改進。”


    必須要承認,公爵擔任星界騎士團團長已經小三十年時間了,眼光確實很犀利。


    當然,以上的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的,但這算是共同體衛隊的軍事機密,隻有包括阿芝莎姐姐在內的少數幾人才全盤了解。


    “您想學啊?”餘連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道:“我教您啊!”


    趕緊跪下叫師傅……啊不,趕緊想想應該拿出什麽東西來換。


    還是那句話,戰術很難保密,至少比技術難保密多了。然而,技術隻要了解就能用,戰術就算是明了,卻也依然很難掌握。畢竟前者隻涉及機器,後者卻一直涉及到人。


    與其這樣,還不如看看能不能帝國這裏弄點洋落迴來。這也是餘連在出發之前,和中央政府,以及派裏斯老爹這些軍方高層達成的共識。


    “好啊!妙啊!”公爵像一個熊孩子一樣撫掌樂了起來。


    餘連頓時就是一個寒噤,要不是肯定打不過,差點就把醋缽那麽大的拳頭揮過去了。


    “當然,如果你願意換一個身份來教導我們,那就更妙了!在這裏,您會得到應有的褒獎,也會得到更有利的支撐,您看如何?”


    他停頓了一下,又笑道:“老夫是武人,說話一直都是這麽直接。那麽,年輕人,可有帝國,在晨曦之龍的旗下,和老夫並肩作戰的想法?”


    帝國現在挖人的說辭都是這麽簡單粗暴的嗎?餘連頓時沉默了。


    “所有的人都會羨慕可以翱翔於蒼穹的星龍。可是,星龍能遨遊星辰海洋,卻因為祂們擁有的是星龍的翅膀。”公爵又道。


    餘連想了一想:“那個,星龍的翅膀其實是靈能施法的媒介。祂們其實並不是靠翅膀起飛的,而是神秘學。”


    薩督蘭公爵不說話了。


    “而且,學過小學生物的人也該知道,星龍那體型,那重量,怎麽可能靠翅膀飛的呢?”


    說完這話,餘連便等著對方拍桌子了。可惜,薩督蘭公爵在沉默了幾秒鍾,卻忽然笑了起來,露出了整排比大多數年輕人還整齊健康的大門牙。


    對方笑得很開心,連牙花子都露出來了。可餘連卻總能聯想到擇人而噬的虛境魔獸。


    “我聽說,你居然也準備參加此次的戰神祭了?”他忽然說。


    餘連點頭。


    “若你真的對這件事感興趣,應該在抵達帝都的當天就報名了吧?為何等到今天?是因為,有什麽不得不參加的理由嗎?”他又問道。


    最煩這種老而不死的家夥了。餘連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沒有迴答。


    然而,對方卻理所當然就當餘連是默認了:“因為這種不得不參加的理由,那你注定是享受不到戰神祭應有的樂趣了。真遺憾……我年輕時候參加過三次戰神祭,每次都是抱著痛痛快快大鬧一場的心態去的,便也沒有一次走到了最後,但卻學到了很多,也認識了許多好朋友,一切都成為了我一生享用不盡的財富。若是貴官的話,是注定不會有這種體悟了吧?”


    餘連聳肩,心想不就是真人版吃雞加大逃殺加饑餓遊戲加野外逃生嗎?我以前玩的還少了?隻不過,在數以萬億計的觀眾麵前玩,確實還是第一次的。


    一會找個有名的店,做個頭發吧?


    另外,出場時候的裝束也得認真琢磨一下,要不要撒點鎂粉呢?


    “這也還罷了,可若是不調整好心態,是真的有可能死在那裏的哦。”他拉長了音調,完全就是嚇唬人。


    “閣下,您這話說的可真讓人害怕!據我所知,戰神祭已經好幾十年沒死過人了吧?”


    “確實如此,可這次畢竟不同。帝國已經幾十年沒有大的戰事,年輕人們實在是太鬆懈了。我便已經下令,要所有參與的星界騎士,都按實戰的態度去應對。”他看了看餘連,又用開玩笑的語氣道:“另外,如果你不願意轉變一下身份。我就會命令他們,把你殺死在戰神祭上。”


    他剛一說完,便像是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似的,拍著膝蓋嘎嘎嘎地大笑了起來,就仿佛是一萬隻鴨子在叫。


    餘連確定,等到自己打得過了,一定要把這老家夥打得閃都沒法閃。


    “我是開玩笑的。真的!戰神祭其實是一場盛大的節日,而且有那麽多孩子也會觀看。我的那些重孫子孫女也一定會看的,要真死了人大概會嚇著他們吧。”他道。


    餘連不想說話,迴應了一個隻有對方能懂的營業用笑容。


    “……不過,就算是我的後代,被嚇壞了也應該自己想辦法克服。如果能成功,便值得我傾注一點點心血,若是不行,也隻是庸人罷了。”薩督蘭公爵用獵食者一樣煞氣十足的眼神睨視著餘連:“這樣一來,戰神祭,還是應該有點血才對。中校,你覺得呢?”


    餘連冷笑了一聲:“我覺得您很有見地。應該給孩子們上一課,教教他們這個宇宙的真實。隻不過,閣下,到時候,到底會是誰的血呢?”


    “誰的血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有血就夠了。”薩督蘭公爵道:“如果是我的部下們的血,那我也樂見其成。這就說明,他們和奧德伽爾一樣,缺實力,卻也缺天運。可是,他們生命剩下的餘燼,是可以讓帝國的原野,更加生機盎然的。”


    所以,這老家夥把我拉進來說小話,就是要故意告訴我,盡管下狠手,不用給他的徒子徒孫們留麵子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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