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格爾·索拜克這次花了將近半分鍾才把情緒調整了過來,沒好氣道:“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還有,我特麽什麽時候指揮過平叛了?”


    “您不知道?神恩星區拍了一部治安宣傳的紀錄片,在那裏麵最出風頭的可就是您了。都在說您因為年紀的關係職位不高,但一直在扮演著參謀長的角色,警備隊司令部也特別重視您的意見,都覺得您前途無量。”塞爾璐小姐捂著笑了:


    “看得出來,神恩星區是準備把您當做他們的典範來宣傳了。”


    所謂的神恩星區,乃是帝國在新大陸的殖民星區之一。距離榮耀星區和團結塞的直線距離在4萬光年以上,其間還並不存在可用的航道。以現在的星係探索進度,兩個星區之間能視線正常通航,估摸著得到一兩百年之後了。


    所以,一直到殖民了半個世紀後的現在,也隻能通過啟明星門和本土中轉。


    這個星區也正是索拜克出生長大的“故鄉”。當然,作為沒落貴族的索拜克家,隻是跑到殖民地討生活的。他們始終堅定地認為,隻有帝國本土才是他們的家鄉,隻要他們已經被晨曦皇室收迴的領土,才是他們的根。


    當然,這其實不是重點。


    埃因人和伊安人是殖民地的土著種族,文明程度至少是已經發展到了火器時代早期了。


    當然了,不管他們是怎樣的文明程度,隻要無法對抗浩浩蕩蕩的帝國艦隊,在銀河帝國麵前便隻有兩條路:跪下,或者死。


    可我們都知道,隻要產生了民族意識,就算是大多數人因為現實或私欲跪下了,卻也永遠都會有理想主義的抗爭者,自然而然的,便也會產生此起彼伏的殖民地起義戰爭了。


    耶格爾·索拜克的軍事生涯起步,就是從殖民地的治安軍開始的。


    “可是,我隻是當過支援科的主任外加司令部直屬獵兵連長,還在參謀部掛了一個職,但真的指揮室掛職,從沒有指揮過。”索拜克少將用力揮舞著雙手:“埃因人叛軍和伊安匪幫也不是我平定的。他們最後投降的時候,我都迴本土準備戰神祭了。這都在我的履曆上寫著的。”


    “好啦好啦,您也不用激動。我知道您這是高風亮節,可也不用著急嘛。”塞爾璐捂著小嘴咯咯地笑了起來:“您也要理解,神恩星區建立了那麽長時間,始終沒什麽存在感,您或許就是他們對帝國做出的最大貢獻了。想要借您的名頭,搞些宣傳也是可以的。”


    “……”


    “不過,星區總督府遞過來的計劃我都看過了,都幫您拒絕了。不管是請您擔任神恩星區的代表元老,還是希望您把封地置換迴去,都是短視的行為。如果神恩星區想要和您實現雙贏,還需要提出更有誠意的行為才行。”


    “……我們還是說迴正題吧。剛才咱們討論的是什麽來著?”


    “哦,對啊!是瑤池星係那邊的事情,蘇爾梅少將覺得,他從來沒打過這種古怪的仗,需要您能給出一點建議,以及力所能及地支援。”


    “……他手裏有十萬大軍,主要任務目標就是攻略瑤池。而我們的任務,則是周邊星域的巡航警戒,掃蕩殘敵,恢複交通,如果能找到自由旗號或者奇美拉號,便算是竟全功了。而且,全艦隊的陸戰隊總共有隻有六千多人,力有不逮的。”索拜克道。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作為一個現在還在念念不忘地想著調迴本土從事後勤工作的日子人,所有節外生枝的操作都不符合他的基本人設。


    “不過,我們的任務本來也包括對瑤池方麵的遮護。如果蘇爾梅少將那邊久攻不克,我們確實是有義務去支援的。”佩格塞艦又一次插嘴道。


    所以說,到底有你特麽的什麽事啊?索拜克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的新搭檔,覺得自己身邊都是反賊,就沒有一個乖巧有眼力見兒的。


    “更何況,現在是蘇爾梅少將親自開口了。如果攻略不成,還是他要承擔主要責任。如果攻略成了,這相當於是把軍功讓給您了。”


    意思是我還得謝謝他了嗎?


    話雖然這麽說,但耶格爾·索拜克也不得不承認,僅憑這操作,蘇爾梅少將便確實算得一個大公無私的赤誠君子。


    他忍不住橫了塞爾璐小姐一眼:“都這樣了,你還和人家有什麽私人恩怨?”


    “他本來又不是因為人品不好,才被學生們討厭的嘛。而且人家都說了,私人情感的便宜不代表什麽恩怨,您不能亂講話。”


    塞爾璐子爵嗔怪了一聲,一板一眼地盤算起來:“艦隊也有三個團的衝鋒隊和一個團的裝甲擲彈兵。另外,船上除了保安主任尼珊爵士,衝鋒隊長泰耶爵士外,還來了四個實習騎士學徒。算上我的話,便能構成兩個標準戰鬥單位了。”


    “你這是把我也算上去了!”索拜克大聲道。


    可是,不管是要塞攻堅還是地麵壓製,一旦遇到了打不開局麵的時候,便輪到靈能者們出場了。長時間這麽發展下去,都已經快形成了某種路徑依賴了。


    佩格塞艦長撫摸著下巴上的胡茬,也慢慢地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瑤池的守軍畢竟都是您的宿敵一手建立的嫡係部隊。如果真的想要了解他的作戰思路,或許便需要和這支部隊交交手了。”


    塞爾璐小姐心有戚戚地點頭。


    所以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們這些武瘋子的思維模式。索拜克覺得有點牙酸了。


    這時候,佩格塞艦長卻又笑道:“哈哈哈,倒是不怕您笑話,閣下。下官當初在大元帥府的外事部工作的時候,其實是和那位破曉之龍有過一麵之緣的,還是在榮耀使命軍演,在鹿原星係發表巨像的會議上。那時候,下官隻覺得是一位俊朗非凡,也很有風度和禮貌的年輕人,其他就隻是平平無奇了。”


    索拜克道:“您說的那些便已經完全算不上平平無奇了。”


    佩格塞艦長又道:“可現在再想想,他的一言一語,一靜一動,似乎都高深莫測啊!長官,龍也是莫可名狀的。想要了解龍,便必須近距離去觀察龍啊!”


    不會隻有我一個人腦子有問題吧?索拜克雖然這麽想,但他也知道,如果周圍人的腦子都有問題,那有問題便隻會是正常的自己了。


    既然大家都有病,索拜克這個雅量高致的艦隊司令便隻好從善如流了。於是,耶格爾分艦隊便開始轉向,轉到以直線方式往瑤池方麵而去。


    可是,就在這支艦隊完成了一次躍遷,抵達dl104星係的時候,卻又收到了最新的緊急報告。


    自然不是瑤池方麵發過來的。目前,那邊星球上的一切情況都風平浪靜。李元帥格勒方麵能守住防線,但攻出來還是力有未逮的。


    卻是正在dl108星係的本方偵查艦隊,發送過來的緊急支援請求。


    那是由兩艘強化了引擎和廣域廣播設備的天啟鷹6型驅逐艦組成的小艦隊,主要任務就是搜索共同體逃跑的殘留戰艦。若發現地球的大中型戰艦,第一反應當然不是見敵必戰,而是一邊轉移一邊向附近的友軍發求援信號了。


    “怎麽著?發現敵主力艦了?”索拜克的聲音開始喜氣洋洋了。


    正在堅守李元帥格勒的第三十八師,以及地球人的主力艦,到底誰更好對付?若是在以前,倒是很難迴答。可是,考慮到這些戰艦都是從奇跡之環苟且逃生的殘兵,且大多都在戰鬥和長時間逃亡中傷痕累累精疲力盡,這便不成一個問題了。


    更何況,擊沉敵人主力艦的軍功,可比圍攻一個孤獨的據點要高多了。


    對於索拜克來說,共同體散落在黎明星域中的殘餘戰艦,便是又軟又美味的柿子了。


    他的分艦隊有戰巡一艘、重巡洋艦二艘,輕母二艘,輕巡洋艦三艘,驅逐艦4艘。就算是遇到自由旗號,也有戰而勝之的把握。


    塞爾璐子爵小姐和佩格塞艦長也不好說什麽。畢竟,掃蕩殘餘敵艦,依舊是本艦隊的第一優先任務。


    於是,索拜克便向瑤池發了一封情況說明,接著便帶著全艦隊開足馬力,向著dl108星係的方向狂飆而去。他們隻花了二十四個小時,便完成了三次躍遷,抵達了信號源所在。


    在這個過程中,禦兔號也在試圖向偵查艦隊發信,希望能獲得最新情況,卻始終聯係不上了。黎明星域畢竟不是本土,引力波構成的非即時通訊也是時好時壞的,像這種忽然通信斷絕的情況,也是時有發生的。


    可是,放到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便莫名有點妖氣彌漫的味道了。尤其對索拜克這樣的人來說,便更是如此了。


    莫不是陷阱?他覺得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你們不覺得……”他吞吞吐吐,覺得這時候轉道迴去瑤池看看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佩格塞艦長點頭道:“您說得沒錯。黎明星域在未來想要好好地治理起來,果然還是需要一個源質波網絡終端的。”


    治理?你為什麽認為我在考慮這個問題呢?為什麽又認為這種問題是我可以考慮的呢?


    索拜克瞪大了眼睛,但他旁邊的子爵小姐卻反而直接來了興趣:“可是,帝國還有空餘的源質波終端可以架在這裏嗎?”


    佩格塞認真想了想,有些無奈搖頭。他畢竟在外事部門工作過,對這些啟明者設備的用途還是有了解的。


    “一台大星係級,五台星域,以及二十台星空級,才構成了遍布整個銀河本土的完善通訊網絡。缺上任何一台,都有可能出現通訊缺失。宇宙之大,一旦無法聆聽到天域的聲音,分離主義思想便一定會開始滋生的。”佩格塞船長道。


    就算是聽到了又怎麽樣呢?義軍照樣此起彼伏。索拜克忖道。


    佩格塞艦長歎了口氣:“可是,就算是聽到了好像也是那樣。弗蘭摩爾人一百多年前在造反,現在還在造反。還有蘇米人、拉紮凱人、奎菲人……”


    喂喂喂,你這家夥說出來了啊!怎麽就說出來了啊!


    索拜克頓覺得抑鬱。他覺得自己雖然沒什麽本事,但比起這幫子滿嘴跑火車的巨嬰部下,真的算是端方持正的成熟大人了。


    這不,子爵小姐聽到這話,微微一怔,眼神頓時就犀利了下來。


    索拜克厲聲喝道:“艦長,我以前就給你說過了,少看點不該看的東西。聰明人看多了禁書,就是容易變成橫衝直撞的野狗的,連自己的主人都忘了。”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但佩格塞艦長卻知道,這其實是在保護自己。


    他感激地看了司令官一眼,又道:“啊哈哈哈,偶爾看到國內的戰報,下官也是會憂心的。我真是個輕浮的人啊!就因為這藏不住話的毛病,相親了五次都沒有成功呢。”


    “您最好是。艦長。您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戰友,但我不希望因為軍事以外的原因,不敢再信賴您。”塞爾璐子爵道。


    “不過,我們確實也有段時間沒有啟出新的源質波終端了。”索拜克打了一個圓場:“說不定銀河本土的遺跡都已經探索得差不多。好在,現在又有了新大陸。我覺得,那個奇跡之環就很不錯,一定能啟出七八十個源質波終端的。”


    塞爾璐小姐也笑了:“是的,而且一定是廣域的大星係量級的。另外,人家始終堅信,瑤池那邊應該也有很多好東西的。”


    ……你還在想那個瑤池啊?你這個戰狂瘋婆子!


    “靈能星域的啟明者饋贈,足夠帝國和整個銀河受用好幾個世紀了。可是,為什麽到了這個時代,我們的即時通訊手段,還是得建立在啟明者時代的饋贈上呢?”


    ……你也能不能收收味啊?你這個反體製野生汪!


    等等,話說迴來,我們剛才是在討論什麽問題來著?


    對了,不是說這裏可能會有陷阱嗎?


    索拜克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便見艦橋最下層的雷達官已經大喊道:“星係內發現高熱能量殘餘!重複,星係內發現高熱能量反應!”


    佩格塞艦長一個飛奔便跑迴了艦長位上。而作為艦隊(第)副(一)司(打)令(手)的塞爾璐小姐也在大聲發布了命令:“全艦隊,啟動護盾,做好戰鬥!重複一遍,全艦隊做好戰鬥準備!全部人員馬上迴歸戰鬥崗位!”


    在這支艦隊開始有條不紊地啟動護盾,打開炮門,加注彈頭,展開隊列的時候,雷達官旋即又帶來了最新情報:“收集到信號殘留,是77偵查支艦隊的求救信號!確定本星係發生戰鬥。在dl108-4a行星附近。”


    “敵艦呢?”佩格塞艦長問道。


    “沒,沒有發現……”


    “繼續搜索!唿叫77偵查支艦隊!”


    “已經做了,沒有迴應。長官,三遍唿叫,沒有迴應。”


    索拜克望了望艦橋舷窗之外,那深邃得莫可名狀的星係,隻覺得看到了能吞噬心靈的深淵,一時間遍地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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