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自由星河同盟首都涅菲,海之都綠港區的蓉卉樓中,放置在一樓大廳牆壁一側的巨大電視熒幕上,正播放著涅菲星網播報的重大新聞。


    如果是在往日,新聞都隻不過是大家觥籌交錯的背景板。


    可現在,大廳中的上百名食客,都靜靜地看著電視上那個人的講話。


    他是帝國宰相兼樞密院大臣,瓦爾波利斯伯爵,現在正在天域宰相府的宣諭廳,代表著整個帝國,向全銀河進行通報。


    “因此,盡管國際關係存在分歧,但自從銀河文明議會成立以來,神聖銀河帝國始終主張,在文明社會已知的宇宙之中,建立一個平等且不可分割的安全體係,這是整個國際社會迫切需要的體係,是唯一能夠讓整個宇宙繁榮發展進取的體係。


    我們曾經以為,這一切將是可以實現的。


    今年的5月份,在神聖的華胥,我們簽署了安全保證協議。我們簽署了和銀河所有文明種族和國度,共同開發黎明星域的《幕古白協議》。我們批準了共同體的《芳香航道計劃》,並且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穩健推行。銀河帝國唿籲所有國家,在兼顧和尊重彼此的利益和習俗的基礎上,參與真誠對話,進行真誠合作,以真實的進步和發展解決一切分歧。


    然而,我們的真誠被辜負了。你們已經看到了,藍星共同體在和我們簽訂一係列合作方案的同時,卻收留了攜有我國軍事機密的叛逃者。


    我們甚至可以推斷,叛逃者很有可能正是藍星共同體,以及其背後勾結勢力和國家的間諜。這是毋庸置疑的戰爭行為,我們……”


    電視畫麵上旋即一閃,瓦爾波利斯宰相的講話也戛然而止,畫麵切換到了一處伸出浩渺蒼穹之中的巨大貨運平台上。無數的機甲和裝甲載具,在起降平台上站立成整齊的隊列。咋一眼望去,真的就仿佛運輸平台上的,它們被一個個送入了龐大的船艙中。在他們的遠處,更多巍峨的戰艦緩緩地駛向星海的彼端,在攝像鏡頭的記錄下躍遷失去。


    涅菲星網那個駐天域的著名時政記者,正拿著話筒對著鏡頭,一板一眼地播報著:“帝國相關人士表明,這隻是一場懲戒藍星共同體現任政府的特別軍事行動。目的是要求藍星共同體交出叛逃者,以及相關間諜活動的策劃人,做出相應賠償,並不是針對無辜的地球普通公民。除了天域等六十七個有重要國防設施的星係,藍星共同體的僑民、旅客以及留學生等,都不會受到單獨對待和監視居住。”


    他的表情還算鎮定,聲音也還清晰,但不少觀眾已經清楚地看到了他額頭上的汗漬。


    一直到電視上的畫麵已經切換到了那“六十七個有重要國防設施的星係”的名單,大廳中才逐漸恢複了一些嘈雜。


    “……這這這,這特麽就打起來了?叛國罪?太扯了吧!”


    “當然就是扯了。帝國鬼子在不當人的時候也實在是太不當人了!真是的,就沒有哪個過路的女神姐姐受了這幫貪婪惡龍嗎?”


    “不過,這和我們聯盟沒有關係吧?就是不知道明年的生意會不會難做啊!我可是買了《新大陸開發銀行》的股票的啊!”


    “《新大陸開發銀行》好像有紅薔薇基金會的擔保吧。應該會沒事的……吧?大概。”


    “喂喂喂,你這家夥不要嚇我啊!”


    “嚇你怎麽著,不是都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基金毀一生,炒股窮三代,你看就連對麵的大佬都隻敢買點保險什麽的呢。是吧?大佬?”


    “我隻是擔心咱們這蓉卉樓啊!不是說很多食材和調料得從地球那邊空運嗎?運不過來怎麽辦?這麽好吃的地球菜,不是吃不到了?”


    “這您居然也信?說什麽青花椒是從錦城運來的,不就是從城外的水培農場裏的嗎?”


    “我信啊,我的夫人也信,我的孩子也信。人啊,這輩子總是得信點什麽的。”


    “……好吧,其實我更擔心劉老爺的。他不是地球人嗎?”


    “你擔心個啥,劉老爺早就是咱們你涅菲人了。老正花旗的涅菲人了,你的明白?”


    “可我上次聽劉老爺說過了,他擔心自己的外甥,還擔心老家的祖墳,想要自己迴去一趟。”


    “啊這,這可真是傷腦筋了。一定得來個人勸勸他啊!”


    好吧,在涅菲人來看,他們是首善之區的正花旗子弟,天生就是身在“羅馬”的上等人,哪怕嘴上不這麽說,心裏的優越感自然是充沛得很。


    自由星河聯盟畢竟是宇宙霸主之一,即便自我標榜是自由貿易和民主燈塔,但征伐也從未停歇。可他們這些老正花旗的老涅菲人,確實已經有千餘年未曾聽聞兵戈之聲了。就算是當年最激烈的第三次銀河大戰,戰火都從未燒如果聯盟的中央區域。


    對老聯盟的爺兒們來說,不說是共同體和帝國的戰爭了,就算是聯盟和共同體打起來了,情緒也一樣穩定得很,前線的戰事都隻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又或者說,要不是蓉卉樓是地球菜餐廳,劉老爺也被老饕們視為自家人,這點事情甚至都不值得他們關心。


    什麽,你說涅菲北大陸冰穀城的事?那點事,難道不就是一群泥腿子暴動嗎?難不成會變成內戰不成了?


    相比起來,當代的“銀河食神”,“食道之仙人”,蓉卉樓的當家劉大昌劉先生迴了國,再吃不到他的手藝,這才是頭等大事了。


    當然,戰爭對老正花旗的爺是一迴事。對留學生們來說,便完全是另外一迴事了。


    “我們想要組織一下,去帝國駐涅菲大使館遊行抗議。”


    “遊行?你們還敢遊行?上次你們也去遊行了,說什麽配合冰穀城那邊,結果人人都上黑名單了吧?天天都被警察查吧?整得我們這些無辜的同校學生也被喊去問話了,差點都錯過考試了。”


    “……那,那我們組織一個募捐?總得做點什麽吧?”


    “有什麽好做的。反正畢業之後,我就能想辦法拿到藍卡啦。”


    “拿了藍卡,地球就不是你的祖國了?”


    “不不,拿了藍卡我就是聯盟公民。你們可別老在我麵前說這些,我怕聯盟移民局誤會。”


    “真是條好狗!”


    “就你們儉學會的人清高?平時不就是一棒泥腿子抱團取暖嗎?咱們上等人有涵養不和你們一般見識。可現在,現在你們可是上了黑名單的。你們是恐怖分子組織知道嗎?給我夾著尾巴低調一點啊!”


    “你這個東西確實夠惡心的!你爹不是共榮黨的議員嗎?你爺爺和太爺爺不都給帝國的殖民政府當過官嗎?聽說每天起床都要向著天域方麵三叩九拜的,你就怎麽左右橫跳跑到聯盟來了?你不忠誠啊!不忠誠的狗,拿來煲湯都嫌騷味重了。這道理你可明白?”


    當紫發的少女從自己的小車中下來的時候,便正好看到了一場地球留學生們之間的鬥毆。她微微地歎了口氣,鼓了鼓掌,大聲道:“你們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這樣的知道嗎?”


    沒有人理她。於是,她便二話不說地順手從旁邊的花台裏抄起了一根翠綠的竹竿——這玩意其實是餐廳裏造地球園林景觀剩下來的耗材。


    “你們這群馬鹿,黑驢,洛撒荒原上的座頭蜥蜴!有這精力就去共同體大使館報名參軍啊!在人家的店門口耍什麽威風?還有你們!你們這些蛆蟲,長了鴨脖的土拔鼠,就算是邁山達巨魔的口氣都比你們說話好聽!”


    三分鍾後,掛著滿足微笑的芙蕾小姐依舊是邁著少女感十足的輕盈步伐,再次邁進了蓉卉樓的餐廳之中。


    她現在隻是芙蕾德莉嘉·維爾巴特,這家蓉卉樓的兼職店長,是當代食神劉先生的弟子,一個普普通通的jk……好吧,這個天才少女其實已經海洋大學提前錄取了,前年就可以提前入學了,但她一點都沒有提前成為大人的打算,還是決定享受完自己作為未成年中學生的玫紅色青春歲月。


    才剛剛走進了蓉卉樓的大廳,少女便聽到了熟悉的食客衝著自己大聲喊道:“嗨,小店長,芙蕾小店長,聽說劉老師可是要走了嗎?”


    “誰說要走了?老師現在可是涅菲美食協會的榮譽會長了,而且還得參加明年廚神大會的評審呢。他是絕對不會走的。”


    少女店長斬釘截鐵的話,讓食客們頓時放下心來。她隨即來的那一句“每位客人送一碗湯圓,我親自下廚”,更是讓全場氣氛到達了頂點。


    於是,在這個歡樂的時刻,縈繞在蓉卉樓這家來自遙遠地球的餐廳上的戰爭陰霾,就此徹底失去了消息。


    她進入了屬於自己的私人廚房,駕輕就熟地幫上了圍裙,還真的拿出了餡料和湯圓粉準備親自動手。


    不過,當明快的少女開始煮水的時候,一絲譏誚戲謔,蘊藏著危險莫測的微笑,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爬到了她的嘴角上。這當然是不屬於少女的微笑。


    “我第一天就對你說過了,破法者,這是我的心靈休憩之所的。不許到這裏來打擾我的。隻要你露麵就有暴露的風險,我難道找到的心靈第二歸屬之所,就沒有了。”紫發少女一邊用仿佛磨煉了幾十年的熟練動作,包著湯圓,一邊用幾乎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


    “你最好能說點正事,不讓我現在就殺了你喲。”


    一個皮膚白皙,五官清秀甚至能算得上玉雪可愛的少年也出現在了廚房之內,就像是順著鍋裏的水汽鑽出來的。他的比芙蕾這個未成年少女還要矮上半個頭,完全就是一張人畜無害的乖乖小學生的長相。


    “劉先生真的不走了嗎?他前兩天可是想收拾行李一個人迴去的,被萊娜夫人發現了,兩人大吵了一架的。”


    他也發出了和小學生無二的清爽而純粹的音色,隻是語氣老氣橫秋,便顯得尤為詭異。


    “你倒是什麽都知道。”芙蕾冷冷地瞥了對方一眼。


    “我也很喜歡這裏的佳肴嘛。我這個破法者在虛空要塞坐鎮二十年,每天都隻能看太空變形蟲齜牙。是蓉卉樓和劉先生挽救了了我的嗅覺和味覺的審美!”破法者誠懇地道:“作為當代食神的粉絲,每天都來這裏吃飯,不也是很合理的嗎?”


    雖然他每次用的外貌都不一樣便是了。


    “因為聽覺過於靈敏,聽到劉先生和夫人的爭吵,不就是更合理了嗎?”


    這個時候,芙蕾以超出人類想象的手速,已經完全包完了一百個湯圓,開始下鍋,一邊隨口道:“不用擔心。劉老師,萊娜阿姨,還有安安和樂樂的護照,這段時間會出現一些問題。涅菲的移民局將會展現出前所未有的低效率,他們在短時間內是無法離開涅菲的。我做不到這些,但有些人可以做得到。”


    “可這似乎隻能起到了一時作用。為何不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劉先生他們全家畢竟都是凡人,不會有絲毫察覺……哦,抱歉抱歉。”


    破法者趕緊停下了自己的話。在他的麵前,湯鍋依舊滾滾地燒著沸水,但騰騰的水汽之後,卻閃爍著銳利的金屬光芒,直接指著自己的喉嚨。


    那是用直接用水汽凝成的冰針。


    “哦,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破法者趕緊舉起了雙手:“對不起,是在下多嘴了。”


    他是“十三麵”首席的破法者,一貫以來都是環世之蛇的雙花紅棍。這要動起手來,這個未成年的新任“過去女士”一定不是自己的對手。更何況,他的主人永遠隻有“未來”,和另外兩位“盟主”也不存在什麽統屬於關係。


    可這個時候,他卻感受了一種極為可怕可怕的致命壓迫感。


    “呃,過去女士,我們總不能在這裏動手吧。”


    “瞧您的樣子,弄得人家好像變成個無趣取鬧的壞女孩了。”少女發出了清脆的笑聲:“放心吧,我沒有動手,隻是提醒您,每一代的盟主都不一樣,就有不同的相處方式。我隻是再次表明自己的態度,這家蓉卉樓,是人家的心靈休憩之所。就連虹薔薇家的姐姐,都默認這一點了哦。”


    “這確實是在下失言了。我向您保證,以後絕不會發生同樣的事情。”


    芙蕾不置可否地一笑,拍了拍手,便有幫廚和服務員進了廚房。奇異的是,他們似乎壓根就沒有看見一旁的破法者。


    少女示意他們將煮好的湯圓送出去裝盤。等服務員們離開後,自己則隨便找了一個椅子坐下,打開了電視。


    電視畫麵上,頓時映出了浩瀚的星空。在畫麵的中央,在那漆黑的深空中,各種交錯的光束閃爍不停,絢爛卻又危險,華美而又可怖,分明便是宇宙艦隊的交戰現場。


    “那麽,還是說迴正事吧。希望您帶來的是一些好消息。”


    芙蕾德莉迦·維爾巴特,紫信卉集團的少東家,蓉卉樓的店長兼實習主廚,當代食神的弟子,海洋大學的預備學生,人畜無害的未成年jk,以及環世之蛇的新一任“過去”,望著自己的同僚,露出了危險而妖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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