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8章 星星之火可燎原


    後建的冬夜格外寒冷,比帝都要寒,比西北要冷,甚至還要甚於白雪皚皚的東北三州,就更不用說氣候溫暖宜人的江南了。


    有人說江南的冷是濕冷,江北以及更北的地方是幹冷。濕冷好似是鑽心入髓的毒蟲,要鑽到人的骨子裏,很難抵禦,隻不過濕冷再冷,多半凍不死人,北方的寒冷,卻是可以取人性命的。


    其實鄉野之間還好,可以打柴取暖,可在城鎮中的居民,若是沒有銀錢買碳買柴,這個冬天就難熬了。


    就在這樣一個滴水成冰的寒夜中,兩道身影不畏嚴寒地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隨著距離那些燈火通明的酒樓越來越遠,街道也就越發陰沉,好在今夜無雲,一輪皎月高高掛在天空上,在街道上灑下一片靜謐銀白,同時也將兩人的背影拖曳得老長。


    若在一個不知內情的外人看來,這倆人實在有些怪異,那個滿頭白發的其實還好,除了滿頭白發有些紮眼,身上所著的鶴氅,也算是對應時節,可另外一人就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在這等寒風唿嘯的冬夜裏,竟是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袍子,還是那種廣袖白袍,交領處開得極大,幾乎可以看到胸膛,實在是四麵漏風,讓人看著就冷。


    好在兩人手中各自拎著一壺酒,正所謂水越喝越寒,酒越喝越暖,酒是冬日禦寒必備之物,兩人在這時候喝酒,終於不再顯得那麽突兀。


    身著白袍之人,披散著一頭黑發,麵如冠玉,目如寒星,男身女相,真如從天上墜落人間的謫仙人一般,行走在長長街道上,就像是在一副上不了大雅之堂的隨意塗鴉之作中,忽然出現了一名畫功精湛的仕女人物,十分突兀不搭。


    他拎著酒壺往嘴裏灌了一口酒,然後用大袖一擦嘴角的酒漬,對身旁之人道:“徐小子,當初正是因為你將我重傷,這才讓完顏北月有了可乘之機,從這一點上來說,完顏北月欠你一個人情。而完顏北月這次之所以對你傾囊相授,說白了還是希望你能在他飛升之後,對蕭玥等人庇佑照拂一二,這是兩件事,算下來還是完顏北月欠你一個人情,日後你如果有什麽為難之處,甚至能夠以此請他出手相幫一次,可你卻把這個萬金難求的人情用在了讓我脫困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上,值得嗎?我都替你不值,你說你到底圖個什麽?”


    兩人正是剛剛離開崇寧宮的徐北遊和慕容玄陰,徐北遊也喝了一口酒,笑道:“這世上哪有什麽值不值?無非是願不願意罷了,有道是有錢難買我高興,這是完顏北月欠我的人情,我想怎麽用就怎麽用,隻要我樂意,不勞你費心。”


    慕容玄陰氣笑道:“好你個徐小子,不是當年在江都戲樓求我的時候了,說話可真是硬氣。”


    雖然慕容玄陰與完顏北月年輕時的相貌極為相似,但氣態卻是天壤之別,慕容玄陰再怎麽樣,說話語氣也是帶了三分輕柔,遠不像完顏北月那般中氣十足,此時這番話便是如此,譏諷之意沒有多少,倒是有幾分自怨自艾的幽怨,讓徐北遊有一絲不寒而栗之感。


    徐北遊故作沉吟道:“不知慕容先生有沒有聽說過這麽一句話。”


    慕容玄陰問道:“什麽話?”


    徐北遊輕聲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慕容玄陰先是一怔,然後伸手捏了捏徐北遊的耳垂,輕聲笑道:“原來已經三十年了嗎?我記得才不過三年啊。”


    慕容玄陰不愧是名中有“陰”字,這一刻竟是有幾分女子的柔媚之態,攝人心魄。


    這樣的“絕世尤物”,可是比同等相貌的女子還要稀少,當初慕容玄陰說如今的他若是落入到一些昔日對頭的手中,恐怕會生不如死,也絕不是無的放矢。


    徐北遊一臉無奈,隻得伸手輕輕拍掉慕容玄陰纖細白皙如女子的手。


    慕容玄陰收迴手掌,負在身後,又把臉龐貼近了徐北遊,吐氣如蘭道:“怎麽,我說的不對?”


    徐北遊輕咳一聲,腳步不動,身形卻直直向後退出幾分,無奈道:“慕容先生請自重。”


    慕容玄陰大笑一聲,對於自己輕易逼退了一位大劍仙,頗為自得。


    徐北遊與慕容玄陰相隔開一段距離之後,不敢再與他並肩,遠遠說道:“說正經事,我這次後建之行,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也做了,所以現在也到了該迴去的時候。”


    慕容玄陰眯起一雙丹鳳長眸,斜斜瞥了徐北遊一眼。所謂不該做的事情,自然就是救他這個廢人從摘星樓中脫困,這點話外之音,他還是能聽出來的,隻不過他也不是小孩子,不會說出“誰要你救我脫困”這類話語就是了。


    徐北遊對於慕容玄陰的目光視線恍若未覺,繼續說道:“算算時間,秋思上師也該到帝都了,我這時候趕迴去,將最後的不動金身補齊,如此四大金身歸一,不敢說超凡入聖,但也是古今罕見的壯舉了。”


    慕容玄陰不置可否道:“的確是壯舉,大有當年蕭煜的風采,不過你也別忘了,蕭煜為什麽會毀去自己一身修為,然後轉走神道一途,要知道所謂的三教合一,都是騙人的,若真是能夠合一,那麽紫塵、上官仙塵、天塵、青塵,乃至於後來的秋葉、完顏北月等人,他們怎麽不走這條路?所以我好心奉勸你一句,莫要因小失大,也莫要舍本遂末。”


    徐北遊眼神堅毅道:“這是自然,所以我才要一劍摧破金身,求一個不破不立。”


    “有誌氣。”慕容玄陰無甚誠意地讚了一句。


    然後他忽然問道:“事先說好,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一直很好奇,當年公孫仲謀為什麽會選中了你,將最後的本錢都押在你的身上,雖說這個賭字不好聽,可就是這麽一迴事,難道他就不怕輸光了最後的老本?”


    徐北遊笑了笑,“你問我師父當年為何會選中了我,我無法答你,可依照我的猜測,應該是師父已經走到了退無可退的境地之中,隻能將劍宗交到我的手中,如今也證明師父他老人家的確是慧眼如炬,挑中了我這個中興之主,說不定就能完成他老人家未盡的遺誌。”


    對於徐北遊的一番自吹自擂,慕容玄陰送了他一記白眼和一聲輕哼。


    徐北遊也不以為意,輕聲自語道:“有些人,放在萬裏晴空的盛世,也許隻是一朵不足為道的細微火苗,可放在漆黑一片的亂世,也許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師父,你說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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