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5章 漢水畔一人兩言


    禹匡和魏無忌的目光又是互相對視。


    禹匡緩緩道:“請示朝廷固然是萬全之策,可一來一迴,卻是要費上許多功夫,就怕魏王那邊不會等我們這麽長的時間,正所謂將在外有所不受,見一見魏王其實也無甚大礙。”


    “我覺得也是。”魏無忌接口道:“若是魏王有議和之心,也是一件大事,宜早不宜晚,去見一見也在情理之中。”


    “那咱們三人一起去見。”趙青這才睜開了眼,直起身來,“我們三人不過是臨時共事,不存在結黨勾結之嫌,這次一起去見魏王,就算是互相做個見證,日後朝廷追問起來,也算是對朝廷有個交代。”


    禹匡點頭道:“趙師傅所言乃是老成持重之言,我們三人一起去見他,不怕蕭瑾玩什麽花樣,更不怕朝廷疑心。”


    趙青問道:“蕭瑾那邊說了沒有,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魏無忌道:“他說地點就在兩襄城外,至於時間嘛,則由我們來定。”


    趙青終於從躺椅上起身,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也不必挑時候了,現在就行。”


    ……


    兩襄城外,滾滾漢水東流而去,一襲黑色蟒袍的蕭瑾負手站在岸邊的崖石上臨江而望。


    很快有屬下來報,將趙青的迴複稟報給他。


    此時站在蕭瑾身後不遠處的六麵緩緩開口道:“一切都如殿下所料,殿下神算。”


    蕭瑾抖了抖兩隻大袖,笑道:“人間萬事多如牛毛,看似紛紛擾擾,實則有跡可循,歸根究底在於人心二字,隻要通曉人心,以人心推人事,便可做到八九不離十,孤雖然與趙青並無甚交情可言,但畢竟在幾十年就已經相識,對於此人的性情還是有幾分了解,能猜出他的選擇,不足為奇。”


    六麵輕輕點頭,複歸於沉默之中。


    蕭瑾又問道:“那邊怎麽樣了?”


    不過這次卻不是問身後的六麵,而是第麵前的水中相問。


    此時的江麵尚算平靜,清晰倒映出蕭瑾的身影,在蕭瑾開口相問之後,江麵上的倒影驟然模糊起來,片刻之後,水中倒影雖然還與蕭瑾有幾分形似,但是衣著、表情、神態卻已經大不相同,然後更令人驚奇的是,這道倒影竟是脫離了江麵,由虛化實,從江水中緩緩立起,變為真人懸於江麵之上,與蕭瑾相對而立。


    不同於蕭瑾的蟒袍,來人一襲儒衫,長袖飄搖,名士風流,正是陳公魚。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類似於完顏北月和慕容玄陰,既是一人,又不是一人,玄而又玄。


    陳公魚緩緩開口道:“局勢很亂,也很艱難。佛門的出手著實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雖然在明麵上,秋月沒有直接出手,但實則極為袒護徐北遊,在盂蘭盆節法會前夕幫助徐北遊促成了一次名為切磋的出手,先是塵葉被徐北遊打入一口誅仙劍氣,接著蕭林想趁著徐北遊氣力不濟強行出手,卻被徐北遊反手重傷,逃遁之後不知所蹤,八成可能已經死在別人的手中,迴不來了。”


    蕭瑾輕聲感慨道:“細細算來,蕭林跟隨我也有幾十年的光景了,沒想到在李馮古身死之後,他也緊隨而去。”


    陳公魚沒有理會蕭瑾的感慨,繼續說道:“塵葉見此情景之後,不敢再在佛門停留,當即帶人離開佛門,從遼州乘船而走,臨走前留下了陳煥之,讓他秘密會晤牧棠之。”


    蕭瑾平淡道:“然後他們還是沒有逃得出去。”


    陳公魚點頭道:“在進入東海邊境的時候,劍宗冰塵突然出現,一人一劍攔路,塵葉因為身中徐北遊誅仙劍氣的緣故,不敵逃遁,慕容萱雖然想要出手相救,但她也不願拚盡全力,終究不敵冰塵這位十八樓劍仙,最後是上官雲當場身死,青葉狼狽而逃。”


    蕭瑾問道:“塵葉呢?”


    陳公魚道:“被冰塵一路銜尾追殺,不知能否逃迴臨仙府。”


    蕭瑾伸手以中指按住自己的眉心位置,食指在額頭上輕輕敲擊,一雙劍眉微挑,“那還真是損失慘重,一個蕭林,一個上官雲,對於我們來說,已然算是傷筋動骨。”


    雖然明明是足以讓人勃然大怒或是撕心裂肺的損失,但蕭瑾仍舊是雲淡風輕,大有幾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味,仿佛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單論這份養氣功夫,就足以讓許多名士大儒或是高僧真人自愧不如。


    陳公魚在這一點上就遠不如蕭瑾,忽然笑道:“我們損失慘重,道門也不好過,損失了一位第二大執事,如此一來,鎮魔殿可就真是名存實亡了。”


    蕭瑾停下動作,收迴手掌,平靜道:“牧王那邊也出變故了。”


    是肯定而非疑問。


    陳公魚點頭道:“大齊將你、林寒、牧棠之並稱三藩,將我們這次起兵稱作三藩之亂,可誰又能想到,堂堂的三大藩王之一,竟是在朝夕之間便被人家翻手覆滅。”


    蕭瑾閉上眼睛,以手扶額,“牧氏亡了?大齊沒有這個本事,唯一的可能是佛門出手了,或者說是佛門與大齊聯手了,甚至還要加上一個眾叛親離才行,畢竟牧氏紮根東北多年,根基深厚,不是那麽容易殺的。”


    陳公魚歎息一聲,“佛門龍王、大齊趙無極、東北查擎,三人聯手逼宮,牧棠之心知大勢已去,自刎而死,人頭被送往徐北遊處,當時正在牧王府中的陳煥之和楚銅城當場身死,林宗被趙無極押往帝都,也怕是難逃一死祭旗的下場。”


    蕭瑾終於沉沉歎息一聲,再不見先前的平靜之態。


    損失一個蕭林,損失一個上官雲,他都可以不在乎,因為這些修士之流不是最後一錘定音的關鍵所在,可少了一個東北牧棠之,那麽整個天下大勢就都不一樣了。如此一來,大齊朝廷再無後顧之憂,更不用怕腹背受敵,可以集中精力平定江南,那麽接下來他在江南戰場上就會變得步履維艱,若是林寒遲遲不能攻下西北,與他會師,可以預見,這場席卷天下的三藩之亂將會以徹底失敗而落下帷幕。


    至於他的下場,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退迴到魏國,憑借著茫茫東海為屏障阻隔,苟延殘喘,聊度餘生。若是再壞一些,牧棠之的下場便是前車之鑒。


    想到這裏,蕭瑾第一次感覺到局勢開始脫離自己的掌控。


    就在這時,有三名武夫從襄陽城中走出,沒有隨從,也不曾騎馬,徒步而行,步子與尋常人無異,正朝著這邊緩緩走來。


    蕭瑾隨之轉頭望去,輕聲道:“雖說誰勝誰負,言之尚早,但也該未雨綢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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