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魚和熊掌難兼得


    蜀州,天府之國,千裏沃野。


    有句老話叫做“少不入蜀,老不出蜀”,由此可見一斑。


    蜀州首府,錦城,錦繡之城,藍玉夫人唐錦繡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今日的錦城格外熱鬧,也許尋常百姓感受不出來,可城中消息靈通的豪閥大族們卻是聞風而動,尤其是蜀州第一豪閥唐氏,更是張燈結彩,擺出了大開中門以迎貴客的架勢。


    原因很簡單,這次蜀州來了幾位很有份量的大人物,首先是道門大真人呂心蓮,然後是前朝曾經總掌北地兵馬大權的北地兵馬總管趙青,還有儒門大先生錢牧齋,以及久居江都的兩位姑奶奶唐聖月和唐悅榕也在近日相繼迴到錦城,再加上長年居於錦城的太師夫人唐錦繡,堪稱是賓客滿堂。


    當然,其中分量最重的還是那位腰佩平虜大將軍印的小閣老徐北遊,兩襄一戰之後,徐北遊的名聲大振,在朝堂之上,已經逐漸擺脫開韓瑄的羽翼,被譽為撐起東南半壁的國之柱石,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


    當然,更為重要的一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在太宗文皇帝和高宗肅皇帝相繼駕崩之後,高宗肅皇帝沒有子嗣,繼承大寶者唯有從旁支的親王子嗣中挑選,再觀除齊王之外的三大親王,魏王已反,趙王已死,燕王被廢,竟是無人能夠繼承大統,眼看著是公主殿下得掌大權,若不是此時戰火連綿,說不定就要效仿當年女帝之事,徐小閣老身為大齊朝的第三位帝婿,這個分量更甚於前兩位帝婿。


    這麽多的大人物集聚一堂,無論是裏子還是麵子,都有了,身為地主的唐氏自然欣喜之至,如今唐氏家主正是唐聖月的堂弟唐聖雲,他親自邀請了與錢牧齋並稱為“錢柳”的儒門大先生柳正清前來作陪,一場大宴之後,賓主盡歡。


    當筵席散後,已經夜深,唐府裏仍是燈火重重,徐北遊避過重重燈火,獨自一人來到唐府後宅的一座幽靜水榭中,憑欄而望,頭頂上是一片星河燦爛,天階夜色涼如水,讓他驀地想起一句詩,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記得當初跟在蕭知南身邊有五位侍女,分別是銀燭、秋光、畫屏、輕羅、流螢,五人的名字便是取自這句詩中,隻是自從他和蕭知南成親之後,就很少再見到這五名侍女,也不知道被蕭知南給派遣到哪裏去了,總之極少出現在他的視線中,難道是他那位聰慧夫人怕他兔子偷吃窩邊草?


    徐北遊自嘲一笑,知南應該沒那麽小氣才對,她對吳虞都沒說什麽,沒理由會對自己身邊的人嚴防死守。


    不多時後,又有一人走了進來,坐在徐北遊身旁不遠處的石凳上,也不開口說話,隻是丟給徐北遊一個薄薄的信封。


    徐北遊接過信奉,上頭用火漆印了一個古篆的“南”字,心中明了,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來人正是這座唐府的主人之一唐聖月,她輕聲說道:“這是從帝都寄過來的,不過是寄到了江都,在我動身來蜀州之前,張雪瑤特意委托我代為轉交給你。”


    徐北遊嗯了一聲,用指甲將信封上的火漆一點點揭去,輕聲感慨道:“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有勞唐姨了。”


    唐聖月搖了搖頭,“舉手之勞。”


    徐北遊拆開信封,從中取出三張寫滿了密密麻麻簪花小楷的信箋,打眼一看,開頭便是“稟夫君”三字,不由會心一笑。


    一般而言,對平輩兄弟親朋,用一個“致”字,對兒子晚輩則用一個“諭”字,唯有對父母師長,才會用一個“稟”字,至於夫妻之間,多半應是一個“與”字,蕭知南故意用了一個“稟”字,卻是有些調侃意味了。


    徐北遊往下看去,“吾夫南歸如晤,汝近日無恙耶?”


    看到“無恙”二字,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小方寨,當年在小方寨中的兩位老人,一位老人還在,一位老人已經不在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徐北遊舉著手中的信紙,遲遲沒有往下讀去。


    唐聖月忽然說道:“還有一封信,是吳虞的,你要不要看?”


    徐北遊抬起頭來,啞然無語。


    唐聖月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沒有急著遞給徐北遊,輕輕說道:“在你迴答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說,男人嘛,三妻四妾都是常事,以你的身份地位而言,就算有幾個女子算什麽,可有一點,你要想明白,蕭知南的身份不同尋常,吳虞也不是那種甘於人下之人。”


    徐北遊微微皺起眉頭,“唐姨想說什麽?”


    唐聖月緩緩說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些事情,往往都想兩全其美,通常卻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總要二選其一。”


    徐北遊沒有說話。


    唐聖月柔聲說道:“天下間的男子很多,可是優秀的男子就那麽幾個,自然會引得很多女子喜歡,當年的蕭煜就是一個,林銀屏喜歡,秦穆綿也喜歡,不怕你笑話,我也動過些不該有的心思,隻是我不像她們兩個敢付諸於行。”


    徐北遊沉默片刻後,重新低頭望向手中信箋,開始細細讀信,臉上漸漸浮起淺淺笑意。


    唐聖月看到眼前這一幕,臉上露出追憶緬懷之色。


    那一年,蕭煜剛剛從中州趙家的手中奪得了傳國璽,不過此時卻也是他最孤獨的時候,生母身死,發妻林銀屏重病,異母兄弟蕭瑾暗藏禍心,生父蕭烈此時正與庶母顏可卿和異母妹蕭茹一家團圓。


    破碎的趙家大宅門前,沒有人聲,沒有雷聲,隻餘風雨聲,隻剩下蕭煜獨自一人停留在原地,真正是有些孤苦伶仃了。


    唐聖月不知道那時的他在想些什麽,隻記得蕭煜輕咳了幾聲,將一直悶在胸口上的那口淤血吐出去之後,跌坐在雨水中。


    唐聖月想起他那時候的樣子,抱著玉璽坐在雨中愣愣出神,不知想起了什麽,臉上的笑意很平和,沒有陰冷,也沒有虛假,是發自內心的笑。


    那時候的她隻覺得很好奇,這個梟雄式的男子也會有如此的一麵?


    現在她再迴想起來,眼前的徐北遊其實很像那時候的蕭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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