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老儒生和老武夫


    在江州和湖州接壤的邊境地帶,有一支龐大車隊由東向西沿著驛路緩緩而行,車隊並非商隊,不見貨物,倒是多有頭戴方巾、身著儒衫、腰懸玉佩的讀書人,這些讀書人有老有少,老者已是杖朝之年,少者卻還未及冠,一路行來,老人望著滿目瘡痍而頻頻悲歎,感懷戰亂之禍,少年不知愁滋味,被江南風光吸引,仍是一路歡歌笑語,與老人們形成截然相反之態。當然,更多還是年輕的讀書人,不同於老人的悲歎,也不同於少年們的無憂,他們更多是心懷壯誌,想要建功立業,想要解民倒懸,甚至是扶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以至於名垂青史。


    除了讀書人之外,還有十餘名充當護衛的修士,修為不低,為首的修士首領是一位武道修士,筋骨如鐵,血氣似海,僅僅憑借這份威勢,已是可以稱之為武道大宗師。他之所以會出現在此地,是因為這些讀書人中有一位他的老友,兩人相識於大鄭末年,雖然是一文一武,但卻意氣相投,曾經一起避禍於江南,期間多有來往,或談論天下大勢,或談論詩書辭賦,最後結為通家之好,這位武道宗師的女兒嫁給了老儒生的兒子,不過也是不幸,兩位老人都還健在,可屬於晚輩的夫妻兩人卻已經早早故去。


    說起來兩人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見麵,老武夫在大齊立國之後去了帝都定居,幾次去江南都是來去匆匆,沒來得及見過這位親家,老儒生這些年留在江南著書立說,教書育人,傳道授業,這麽多年下來,不敢說弟子門生遍天下,但也有幾位弟子高居廟堂之上,或是居於江湖精研學問,而這次隨行的年輕書生則都是他新近幾年來所收的弟子。


    這次江南亂起,江州被生生隔絕成為一方孤地,湖州更是成為魏王和江南後軍決戰的主戰場,為避戰禍,老人打算帶著學生和書院前往蜀州投奔一位老友,便請自己的這親家作為護送,老武夫二話沒說,護送書院一行人從江州進入湖州,然後再從湖州去往蜀州,至於到了蜀州之後,老武夫便要返迴湖州,因為他與老儒生的那位老友不是一路人,甚至還略有宿怨,雖然談不上深仇大恨,但能不見還是不見為好。


    畢竟先前藍韓黨爭時,他這個赳赳武夫是明確無疑的韓黨之人,而老儒生要去見之人,則是當年的藍黨領袖,藍相爺藍玉。


    放眼整個儒門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儒生輕聲道:“轉眼間又是一年春至,本該是萬物生長的好時節,可今年卻是個死人的季節。”


    老武夫臉色漠然,不曾言語什麽。他是見慣了生死的人,經曆過那場波及到整個天下的十年逐鹿,對於眼下這場江南戰事,不但無動於衷,而且還有些不以為然。


    老儒生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這個時候,你應該留在帝都,而不是躲在江南,你不跟在身為當朝閣揆的韓瑄身邊,而是來我身邊,於事何益?”


    老武夫似乎有些煩悶,冷哼一聲,“蕭家的人都已經死絕了,隻剩下一個女娃娃,我留在那邊也是徒耗時日,你也不用跟我說什麽國家大義,你應該知道,我本是大鄭朝的人,如果真要講究這個,我早該戰死在直隸州的渤海府。”


    老武夫深吸一口氣,喃喃道:“天下分合,與我何幹。”


    老儒生搖頭一笑,不再說話。


    馬車中陷入到沉默,片刻之後,一名修士來到馬車外向老武夫稟報道:“老祖宗,在前方二十裏處發現了魏國騎兵的蹤跡,大概有數百人,不出意外應該是衝我們來的。”


    老武夫嗯了一聲,示意這名修士退下。


    然後他抬頭望向老儒生。


    老儒生攤開手掌,笑道:“素聞這位魏王殿下禮賢下士,如果不出意料,這些魏國騎兵應該是來‘請’我去見那位魏王殿下。”


    老武夫有些無甚所謂。


    哪怕威震江南的魏王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這可不是他目中無人,或是依仗自己老友的偌大名聲,而是自恃其頂尖武力,別說區區幾百人,就是幾千人,上萬人,他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對於尋常人而言,萬人敵隻是故事中的傳說,可對於老人而言,他自己就是萬人之敵。


    既然為首的兩位老人沒有多說什麽,那麽其他人也不敢自作主張,於是一行人就這麽視魏國騎軍如無物,繼續向前而行。


    正如老儒生所說,這些騎兵是奉了魏王的諭旨,恭請老儒生去麵見魏王,沒有魏王的命令,又哪敢擅自動手,若想要直接攔路,書院這邊有十餘名修士,也頗為棘手,他們隻好遠遠吊在後頭。


    車隊繼續前行,後麵吊著的騎兵也越來越多,在經過大江之畔時,多加了一千騎,在進入湖州境內時,再多一千騎,同時又有奉了魏王諭旨趕來的數百騎。


    已經足有三千騎。


    這已經不是區區十餘名修士可以阻擋的龐大力量,所以這支騎兵的統領決定攔住書院的車隊,不能放任他們繼續前行。


    三千騎兵駐馬而立,如山如林。


    書院的車隊不得不停下。


    車廂中老儒生歎息一聲,“這位魏國之主終於還是要用強了。”


    一直不苟言笑的老武夫破天荒地露出一抹玩味笑容,“這不就是你請我過來的原因?”


    老儒生微微一怔,然後搖頭失笑道:“你啊,你啊。”


    老武夫笑了笑,“我既然來了,那就得幫你趕走這些攔路之犬,不然我豈不是白來一趟。”


    話音未落,老人已經瞬間消失不見。


    三千騎軍的統領眺望著書院的車隊,握住韁繩的手指關節卻是微微發白。


    此時在他身後有三千騎軍,很多嗎?


    他還是覺得有些少了。


    一位堂堂儒門大先生,又豈是那麽好攔的?


    就在這時,他忽然瞪大眼睛,下意識地死死握緊韁繩。


    隻見一位老人緩緩走出車隊。


    老人一步踏出。


    僅僅一步,卻是天搖地動,大地轟然坍塌,數百騎兵瞬間人仰馬翻,後麵的騎兵再不敢越過雷池半步。


    與此同時,又有一名白發年輕人出現在三千騎兵的身後,一劍攔路。


    當騎兵統領迴頭看見那名白發年輕人後,頓時麵露絕望之色。


    他如何不驚懼絕望?


    身後之人可是一人一劍便讓道門鎮魔殿支離破碎的徐北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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