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劍氣縱橫間而言


    有句話叫做“金風未動蟬先覺”,原意是指秋風還未來到,蟬卻早已察覺。後來又被引申為修士的玄妙境界,敵人殺心初動,未形諸於外,卻已經心有感應。在這偌大宮城中,那些宦官就是蟬,而司禮監秉筆孫知鴻無疑是眾多秋蟬中的佼佼者。


    在傅中天掌握帝都局勢的第一時間,他便“投誠”,在傅中天狼狽逃出帝都的第一時間,他又是第一個“棄暗投明”之人。


    燈火闌珊的暗衛詔獄中,孫知鴻親自打開牢門,帶著幾分諂媚道:“韓相爺。”


    正在閉目靜坐的韓瑄抬了抬眼皮,問道:“孫公公,這是何意?”


    孫知鴻彎腰去攙扶韓瑄,“自然是請您老出去啊。”


    老人擺了擺手,沒有讓孫知鴻攙扶,直言問道:“外頭形勢有變?還是說老夫的大限到了?”


    “老相爺長命百歲,還得再活個九十九,什麽大限不大限的。”孫知鴻笑道:“是小閣老入京,撥亂反正,傅氏逆賊已經逃出帝都了。”


    韓瑄麵上波瀾不驚,隻是沉沉哦了一聲。


    孫知鴻再次彎腰攙扶韓瑄,臉上的笑意更甚,“老相爺神機妙算,知道傅氏逆賊長不了,難怪能穩坐釣魚台,奴婢佩服。”


    這一次,韓瑄沒有拒絕,在孫知鴻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起身。


    孫知鴻輕聲道:“韓相爺,燕王殿下……”


    他猛地住嘴,然後伸手在自己臉上重重地扇了個耳光,又啐了一口,這才說道:“蕭隸他已經說話,要在明日舉行大朝會,他要在朝會上認罪伏法。”


    韓瑄重重咳嗽了一聲,艱難問道:“南歸他人呢?”


    孫知鴻搖頭道:“小閣老沒說要去什麽地方,蕭隸也不知道。”


    韓瑄點了點頭,又是重重咳嗽。


    孫知鴻滿臉擔憂,看不出半分虛假,比之孝子還要情真意切道:“老相爺還要保重身體才是,咱們大齊的擔子還都壓在您老的肩上呢。”


    “不妨事。”韓瑄搖了搖頭,“就算我撐不過這個冬天,南歸他們能支撐起大局,這就已經足夠了。”


    ……


    萬壽宮,燈火煌煌。


    宮外是萬餘倒戈的天策府甲士。


    宮內則是蕭知南一人獨坐,在她麵前桌上有一壺酒,兩隻酒杯。


    她是大齊的公主,是天家蕭氏的最後一人,可按照道理而言,自蕭白死後,天家就已經絕後了,需要從其他蕭氏族人中尋找一位藩王繼承帝位。


    不過此舉牽扯之大,足以動搖國體。


    當年大鄭武宗皇帝無子,大鄭世宗皇帝以藩王身份繼承皇帝位,引起大禮儀之爭,其表麵上是“繼統”和“繼嗣”之爭,實則是舊閣權與新皇權之爭,甚至還涉及到儒門中的朱家理學和王家心學之爭。


    如今情形也相差無多,有資格繼承大統的隻有三人,一是與太祖蕭煜同父異母的魏王蕭瑾,二是出自蕭慎一脈的蕭隸,三是出自蕭公魚一脈的蕭去疾,至於出自蕭政、蕭疏一脈的蕭摩訶,除非是改朝換代,否則絕無可能。


    事實上,前二者已經與反賊無異,若不是他們,大氣朝廷也不會走到今日這步,此二人絕不可能繼承大統,那就隻剩下梁武郡王蕭去疾。隻是蕭去疾向來懦弱,不管是藏拙也好,還是自汙也罷,蕭白都已經死了,他又憑什麽撐起大齊天下的萬裏江山?


    於是她這個已經嫁人的蕭家女子不得不站出來。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就不再是這個家的人,可她畢竟還是姓蕭。


    不管世人如何評說,父皇在臨死前,給了她顧命大權,由她來主持大局,甚至是選擇新君人選,都不能算錯。


    現在,她的丈夫已經入城去了。


    為了天下,為了朝廷,為了蕭家,為了劍宗,入城去了。


    蕭知南拿起酒壺,將兩隻酒杯分別斟滿。


    她拿起其中一隻酒杯對著另外一隻酒杯輕輕一碰,然後以大袖遮擋,將手中杯酒一飲而盡。


    ……


    天機閣下的大陣中,一老一少兩人仍是對峙。


    年輕人雙手扶著兩道氣龍糾纏的三尺青鋒,身形微微搖晃,周身不斷有血跡滲出。


    站在對麵的持劍老人也不好受,胸口上先是滲出一點血跡,然後這點血跡不斷擴大,很快布滿了整個胸口。


    兩人雖未直接交手,但是以劍意劍氣隔空交手,其中兇險之處絲毫不遜於三尺之內分勝負的鬥劍。


    老人冷笑道:“何苦來哉,先與冰塵一戰,能走到這裏,想必又與傅中天鬥過一場,難道你真把自己當成是上官仙塵了?獨步天下?莫能抗手?”


    年輕人默不作聲。


    老人臉上的冷笑更甚,“老夫雖然不複巔峰,但依舊不是你這個小小的地仙十五樓可以輕易抗衡,尤其是你先前在冰塵死戰一場,本就重傷在身,現在就是想和老夫以命搏命的資本都沒有了。”


    若是此時還有一位地仙十六樓以上的大地仙在此,就會看到在兩人之間不足百丈的距離中,有一道道劍氣縱橫交錯,有的是相互絞殺,有的是則是分別撲向兩人,然後在兩人本就重傷的體魄上造成新的傷勢。


    兩人都沒有停手的意思,那麽這一幕就要持續到兩人中有一人倒下為止。


    年輕人終於是淡然開口道:“蕭慎,你不必以此言語亂我心神,你我境況如何,我心知肚明,與其做這些無用之功,倒不如說些其他的。”


    蕭慎麵無表情道:“好。”


    在劍氣縱橫之間,徐北遊平淡道:“我其實很好奇,你當年背叛劍宗並不奇怪,畢竟劍宗大廈將傾在即,蕭氏和道門又是大勢所在,得取天下隻是時間問題而已,你在那時候背棄劍宗,說得通更想得通,我想不通的是你這個蕭氏老祖為什麽要背棄蕭氏。”


    蕭慎反問道:“蕭瑾?”


    徐北遊搖頭道:“他不是背棄蕭氏,他是誌在天下,你們不一樣。”


    蕭慎嘴角微微翹起,“他要他的天下,我要我的長生,就是這麽簡單。”


    徐北遊輕聲道:“長生。”


    蕭慎猶豫了一下,“時至今日,我也不妨說實話。我本想用蕭白做嫁衣,勸他汲取天子氣運以證飛升之道,在他渡劫成道之時我再暗中偷襲,竊取一份飛升契機,不過蕭白藏了一手天子劍,嫁衣沒做成,還差點就要了我這條老命,可惜啊,蕭白千算萬算,沒算到天不容他,所以他死了,而老夫卻還活著。”


    徐北遊感慨道:“原來如此,真是好算計。”


    蕭慎冷笑道:“老夫算計了這麽多年,在壽元將盡之際仍是沒能算計到一個長生,可沒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死了一個蕭白,你徐北遊倒是主動送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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