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又是一年中秋節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中元節之後又是一年中秋節,象征團圓,徐北遊的上一個中秋節是在東湖別院中陪著張雪瑤,這次卻是沒那麽幸運,要在這個異地他鄉度過,好在他鄉遇故人,還有一位秦姨。


    牧場的一座寬闊帳篷中,兩人相對而坐,中間一方圓盤擺著何士餘早早送來的上好月餅,今晚天氣不錯,夜色降下之後,有一輪明月自雲後探出頭來,掀起帳簾便可抬頭望月,秦穆綿沒有刻意講究規矩地跪坐,而是頗為隨意地盤膝而坐,拿起一塊月餅輕咬了一口,望著帳外天空上的明月,有些怔然出神。


    徐北遊畢竟是晚輩,雙膝並攏,上身挺得筆直,正襟危坐。平心而論,徐北遊並不喜歡這種傳承自古代的跪坐方式,他更喜歡椅子,隻是在此處少有椅子這種東西,隻能入鄉隨俗。


    此時他沒有去吃月餅,而是自顧想著心事。


    在小方寨外的斷崖上,他即是因為吸納了白虹劍氣神意的緣故,也是再見當年夏蟬有感,一氣禦使誅仙出匣,踏足地仙五重樓境界。不過他能禦使誅仙出匣,不代表他能自如駕馭誅仙,就像一名稚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一把劍拔出鞘來,不代表這名稚童就可以拿起這把劍再耍出幾個劍花,如今的徐北遊就是那名稚童,僅僅是做到了拔劍出鞘,想要自如運用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如果他想要強行動用誅仙,也不是不行,隻是有很可能會反噬自身,就像一名稚童強行舉起比自己還高的長劍,說不定沒砍到敵人,倒是會把自己砸著。


    若想再進一步,修為境界是根本,最起碼要到地仙十重樓之後,徐北遊才有可能親手握住誅仙,至於駕馭誅仙如臂指使,那恐怕就要等到地仙十八樓的境界了。


    凝視著明月許久的秦穆綿迴過神來,忽然道:“有些話在心底憋了大半輩子,總想找個人說說。南歸,想不想聽一聽我這個老太婆的陳年舊事?”


    徐北遊正色道:“北遊洗耳恭聽。”


    秦穆綿輕聲道:“想來你也聽說了,太平十年的時候,蕭煜封給我一個皇貴妃的名號,其實我們兩人沒有夫妻之實,這就僅僅是個名號而已,後來蕭煜走了,皇貴妃又變成了皇太妃,這個所謂的皇太妃比不了林銀屏的皇太後,沒什麽權柄,卻能讓人不敢輕易欺侮我。”


    徐北遊問道:“蕭皇似乎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秦穆綿的臉色有些晦暗,“也許吧,當時我隻覺得很突兀,畢竟隻要他在世一天,就沒有誰會不開眼地找我麻煩,又何必多此一舉,後來我有點想明白了,他可能覺得自己活不太久,開始提前安排後事。”


    對於一位地仙境界的大修士而言,十年的確不算太久。


    隻是有一點讓徐北遊不太明白,既然蕭皇十年之前就已經預見到自己命不久矣,為何對新皇登基沒有太多安排,幾乎是放任了那場藍韓黨爭以及徐家之事,若是他肯提前安排,恐怕太平二十年的時候也不會鬧出那麽大的風波。


    秦穆綿看出他心中所想,平靜道:“我也不明白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一位能夠力壓道門掌教的帝王倉促離世,也許隻有林銀屏清楚,可她也不在人世了。”


    徐北遊默然無言。


    秦穆綿低下頭望著那盤月餅,沙啞開口道:“說來也是好笑,我們倆最後一次單獨見麵還是在大鄭簡文五年九月二十,地點是齊州的嶗山太清宮,那時候他登基在即,也是存了一些想要齊人之福的心思,就來試探我的意思,我跟他說,我累了,不想爭了,做個了斷吧,他問我打算如何了斷,我說老死不相往來,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也不會再來找你。”


    說到這兒,秦穆綿忽然笑了,隻是有些淒涼,“我至今還記得他那時候的表情,鐵青著一張臉,許久都沒說出話來,不過他也沒有逼迫我,最後隻是揮了揮手,仍是沒有說半個字。”


    徐北遊小心翼翼問道:“然後呢?”


    秦穆綿輕聲道:“沒有然後了,那是我們最後一次獨處。其實細細迴想起來,我們兩人之間也沒什麽刻骨銘心和海枯石爛,原本我對他並不如何在意,隻是在某一天,忽然發現他變成另外一個女子的,便覺得心中不痛快,我又是個從不服輸的性子,總覺得要將奪迴來才成,殊不知這條路是條不歸路,讓我越陷越深,莫名其妙地就糾纏不清了,其實誰也沒有承諾過什麽,就好像一筆糊塗賬,怎麽掰扯也掰扯不清,那時候我不願意繼續糊塗下去,他呢,又沒辦法給我一個清醒,就隻好讓這筆糊塗賬變成一筆壞賬了。最後隻能是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


    徐北遊有些無言以對。


    他未曾經曆過情,便不懂情。


    隻是他仍舊聽出了秦姨的那份難以釋懷,也許正是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那位已經不在人世的蕭皇已經成了她的一個怎麽也解不開的心結。


    秦穆綿幽幽說道:“若硬要說還有什麽然後,除了那道封我為皇貴妃的詔書之外,再就是他贏了定鼎一戰大破江都的時候,他帶著林銀屏來來見我和唐聖月,準許唐聖月傳承白蓮教的道統,又對我說與往日之事做個了結交代,江南戰事完畢之後,他們夫妻二人就要返迴帝都,這江南怕是不會再來了。自此之後,我們便再未見麵。”


    徐北遊歎息道:“整整三十年啊,何至於如此?”


    秦穆綿轉頭,笑了笑,“承平元年冬,那年大雪,連續下了三天三夜,雪停之後,我去了趟已經白頭的梅山,看了眼那座皇陵,人老了,也不像小姑娘那麽矜持,不妨明說了,其實我一直想看看他,卻礙於當初已經把話說絕,放不下臉麵,也沒有機會,更下不定決心,總覺得明日可以複明日,於是便一日一日拖延下去,哪曾想這一猶豫的功夫,便是天人永隔,連最後一麵也見到。”


    秦穆綿臉上露出一抹少見的溫柔之色,“不見也好,這樣總能記著他年輕時的英武模樣,省得被他老了之後衰朽不堪的樣子嚇到……”


    秦穆綿的說話聲音愈來愈低,漸不可聞。


    她整個人已然沉浸入自己的迴憶之中。


    徐北遊拿了塊月餅,悄然起身離去。


    夜漸深,秦穆綿迴過神來,茫然環顧四周,仿佛不知身在何處,仿佛夢裏不知身是客。


    她有些遺憾地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剛剛已經大夢一場,輕聲呢喃道:“不該這樣的,若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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