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朱顏辭鏡花辭樹


    中年道人被一劍敗退,生死不知,一劍之威,使得一眾道人再無人敢於輕舉妄動。


    駱難行臉色難看至極,喝道:“布陣!”


    先是十二名道人出列,駐足於地,接著又是十名道人騰空而起,虛立於空,天上地下皆成陣勢,象征十天幹和十二地支之數。


    徽州道門再怎麽衰弱不堪,終究是也是道門名下的地方道門之一,遠非尋常散修可比,尤其是這二十二名弟子,皆是出自道門正統,自幼煉氣修行,既有各種典籍法門,也不乏明師領路指點,在修道一途上遠比尋常宗門弟子更加得天獨厚,此時布陣,章法有度,氣象森嚴,盡顯一地道門該有的底蘊。


    駱難行自知不善對敵,於是便鑽研陣法之道,**門下弟子結陣對敵,這套天幹地支陣便號稱對陣人仙境界無敵手,甚至還可以與地仙境界抗衡一二。駱難行不是坐井觀天之輩,隻是他不覺得這個年輕的鬥笠客能有地仙修為,世間哪來那麽多的江都徐公子?


    曾經滄海難為水,徐北遊見識過江南道門連接地脈用出大四象合化五行陣的大手筆之後,還真瞧不上眼前的這點小手段。


    破陣無非有兩種辦法,一種就是找到陣法破綻,以巧破之,再有一種就是不管你什麽樞機玄妙,直接以力破陣。


    徐北遊用完蒼雷震,改為正持天嵐,一劍上挑。


    劍三十六中唯有劍十三最適合“劍氣衝霄射鬥牛”的評價。


    以前徐北遊用劍十三,都是如大江東去,在於一個“順”字,隻是隨著修為精進,理解日深,方知這樣的劍十三徒有形而無神,正如人空有皮囊而無精氣神,其實說到底,劍十三還是在於一個“逆”字。


    逆勢而起,方見堅韌。


    隻見一道劍氣長河如同一條逆流瀑布,衝天而起。


    天空中結成的十天幹陣勢眨眼間便被劍氣衝散得七零八落,十名結陣道人紛紛落地,有的跌落在山路上,有的墜落在遠處黃祖宮方向,更有可憐蟲被劍氣衝撞出去,直接落下山崖,生死不知。


    接連劍十四和劍十三之後,徐北遊再次用出劍十二,劍勢也由“逆”變“順”,劍勢如綿綿春水,無窮無盡,劍氣所及,將十二地支陣勢也完全籠罩其中。


    劍氣來,劍氣又去,不斷有人中劍倒地。


    片刻後,地上便多了十二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駱難行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他雖然也是地仙境界,但卻是地仙境界中戰力墊底的那類人,一身境界修為不能說空中樓閣,但也就僅限於紙上談兵,真正與人對敵交手,恐怕還不是赤丙這類人仙的對手,眼前這年輕人輕描淡寫之間破去天幹地支陣法,確確實實的地仙境界無疑,若真要兩人交手,他這個徽州道門之主怕是要兇多吉少。


    可真要由著這個煞星大開殺戒,徽州道門這點薄弱家底又經得起幾次折騰?想到自己辛苦積攢下的家當要付諸東流,駱難行就感覺自己心頭正在滴血。


    韓雲站在駱難行身旁輕聲問道:“是否要請那位出來?”


    駱難行猶豫不決。


    徐北遊略顯輕佻地提著天嵐,緩緩說道:“雖說我不忌諱殺人,但終究不想多造殺業,免得日後殺劫過重,反噬自身,隻是你們是不是也該給我一個交代?”


    駱難行咬牙道:“你殺了我徽州道門這麽多弟子,還反過頭來讓我們給你一個交代?真當我道門無人不成!?”


    徐北遊笑道:“別忘了,是你們想殺我在先,至於被我反殺了這麽多弟子,那也隻能怪你們學藝不精。”


    駱難行怒極反笑,連說三個好字,手中憑空出現一支木杖,就要親身下場。


    徐北遊眯起眼,笑意玩味,似乎要坐等好戲。


    駱難行終是沒有親自出手,畢竟他素來推崇以武力證道乃是歪門邪道,對於如今道門重術法而輕道行更是深惡痛絕,所以隻是一揮手中木杖,身後道人傾巢而出,足足三十六人布下天罡大陣。


    在黃祖宮的山門後有鍾鼓二樓,二樓相距極近,此時在鍾樓和鼓樓上各站著一人,望著山門外的形勢發展,遙遙對話。


    站在鼓樓上的是一名中年儒士,身穿青色儒衫,麵容清臒,卓然不群,儒雅非常。他望著山門外那一人一劍,輕聲道:“你說駱難行有幾分勝算?”


    站在鍾樓上的卻是一名身材高挑修長的婦人,端莊且嫵媚,讓人不禁產生許多遐想,她搖頭道:“駱難行斷無勝算。”


    “哦?”中年儒士疑惑道:“天罡大陣本就是用了對付地仙高人的,你就這般看好那位劍宗少主?”


    婦人嫣然笑道:“不是我看好徐北遊,而是相信你們,畢竟你們在湖州準備十足的情形下都沒能殺掉徐北遊,又何況是如今。”


    中年儒士臉色猛地一變,冷聲道:“孟東翡,別忘了你也是鬼王宮的人。”


    孟東翡,有個兒子叫孟隨龍的孟東翡。


    孟東翡依舊是巧笑倩兮,不以為意道:“徐經緯,你也莫要拿鬼王宮來壓我,除了宮主和副宮主可以發號施令,其他人都是各行其是,我是如何看、如何做,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徐經緯隻是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孟東翡望向駱難行,皺眉道:“不過話又說迴來,駱難行這老家夥實在有些丟我們四大冥君的臉麵,真不明白宮主為何要把他放在冥君的位置上。”


    徐經緯冷笑道:“你懂什麽?駱難行是宮主布局道門的重要一環,宮主要的是他的道門大真人身份,他有沒有半分修為都無關大局。”


    孟東翡笑道:“我就是個頭發長的小婦人,自然比不得博古通今的徐先生。”


    徐經緯臉色晦暗幾分,不過沒有理會婦人言語中的譏諷之意,沉聲道:“說正事,千萬不能讓徐北遊進入黃祖宮,也不能讓駱難行有半點閃失,若是出了紕漏,你我二人難辭其咎。”


    孟東翡淡淡嗯了一聲,轉身下了鍾樓。


    徐經緯看了眼已經空無一人的鍾樓,嘴角悄然翹起,哪裏還有剛才的惱羞成怒,輕聲自語道:“孟東翡啊孟東翡,你仗著有宮主的寵愛就敢目中無人,可是以色事人,長久而衰,宮主又豈是沉溺於女色之人,我倒要看你還能橫行到幾時?”


    走下鍾樓的孟東翡斂去了所有的笑意,下意識地撫過自己的眼角,麵沉如水。


    歲月無情,除了天上的長生仙人,誰又敵得過它?


    黃祖宮中有幾顆上了年頭桂花樹,此值深秋時節,花期已過。


    秋風至,花落如雨。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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