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烏雲散雨後初晴


    清晨,籠罩多日的烏雲終於完全散去,久違的陽光普照大地,雨後初晴的江都從內到外都透著清新的意味,令人心曠神怡。


    徐北遊站在一座等身高的落地鏡前整理著自己的衣飾,玻璃是個稀罕事物,這種與銅鏡完全不同的玻璃鏡更是千金難求,如果不是劍宗手中握有一條海路,也弄不到這般珍貴之物,而像這麽大麵積的鏡子,放眼整個江都也不會超過十麵。


    徐北遊扶正自己的頭冠,頭也不迴地問道:“今天可還有人登門?”


    宋官官站在徐北遊的身旁,迴答道:“自然是有的,都是江南各州的管事,得到的消息晚,動身也晚,所以比江都的各大管事來得稍遲一些。”


    徐北遊平淡地嗯了一聲,臉色古井無波。經過這段時間的曆練,他也無師自通地學會在長輩麵前伏低做小討喜,在外人麵前虛與委蛇,下屬麵前喜怒不形於色,有時候徐北遊也會自嘲地想,也許這就是走向人上人的必然經曆過程。


    宋官官遲疑了一下,問道:“公子要見他們嗎?”


    徐北遊撫去袖子上的褶皺,直接了當道:“不見,派張三把他們打發走便是。”


    宋官官輕輕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前府門房裏,坐滿了身著綾羅者,見張三進來,眾人全都起身,一名領頭的略帶討好道:“張管事,我們不比那些江都城裏的管事們近在咫尺,來一趟江都不容易,請您務必通稟一聲,總得讓我們見一見少主。”


    “是啊,來一趟不容易。”


    “總得讓我們見上一麵才是。”


    “說到底都是自己人,哪有閉門不見的道理。”


    他身旁的眾人紛紛出聲幫腔。


    “眾位,眾位。”張三堆起笑臉,道:“少爺他說了,這幾天清查賬冊,事務繁忙,誰都不見,各位還是都迴去吧。”


    “見不著少主,我們就待在這兒不走了!”另外一名身材高大的管事帶著三分怒氣道,又坐迴到自己的位置上。


    “好好好。”張三還是滿臉笑意,道:“不走就不走,既然諸位願意等,那就在這兒坐好了,我這就吩咐人給諸位送茶來。”


    說罷,張三對門房使了個眼色,轉身離開了門房。


    張三走後,那名身材高大的管事道:“主母掌權這麽多年,怎麽就突然交權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怕燒著我們這些小魚小蝦。”


    領頭之人歎息道:“說得不錯,主母她知道我們的難處,對於一些事都會睜隻眼閉隻眼,不作太多計較,可就怕這位少主年輕氣盛,眼裏容不得沙子,斷了我們的活路。”


    身材高大管事道:“要不是如此,我們也不至於一天跑幾百裏路來江都吃這個閉門羹。”


    一名身材瘦削的管事壓低了聲音道:“這都是輕的,有句老話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大權可還在主母這位老佛爺的手裏,少主離著‘親政’還遠著呢,主母那邊的態度也不可輕忽大意,若是隻想著討好少主卻忘了主母那邊,恐怕也是好大的罪過!”


    眾人皆是猛然一驚,紛紛點頭稱是。


    後府,徐北遊剛剛用完了早膳,正在銅盆裏淨手,宋官官拿著一封泥金請柬走進來,道:“公子,齊王親軍剛剛送來的請柬。”


    徐北遊擦拭雙手後接過請柬掃了一眼,微挑眉頭,道:“這位齊王殿下做事還真是雷厲風行,剛到江南就要召集眾多巨商富賈議事。”


    宋官官小聲道:“其實就是要錢罷了。”


    徐北遊將手中請柬放到一旁,“朝廷嘛,就算是搶錢也得編織個好聽的名號,安上個大義的名分,要錢也是抬舉你了。”


    宋官官莞爾笑道:“還是公子說得透徹,一針見血,一語中的。”


    徐北遊虛指點了點她,玩笑道:“少給我灌迷魂湯,我若是馬失前蹄,就是被你給捧殺的。”


    宋官官笑了笑,又想起一事,問道:“公子是否要與羅夫人和唐夫人那邊通通氣?”


    徐北遊點點頭,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我待會兒就去那兩邊走一趟,畢竟我也算是這兩人的晚輩,沒有等著她們上門的道理。”


    ——江州,謝園。


    齊王蕭白坐在正廳主位上,雙腿稍稍向外分開,雙手分別置於雙膝之上,腰背筆直,龍盤虎踞,典型的軍伍將帥做派。


    幾名身著黑色錦繡官袍的暗衛高官站在他的麵前,都是低著頭,雙手垂在身側,恭敬姿態做到了極致。


    不得不說,人與人不一樣,王與王也不一樣。


    暗衛素有天子內衛之稱,不但淩駕於文武百官之上,就是尋常王孫公侯也不放在眼中,像那豫州暗衛府都督僉事羊師何,堂而皇之地欺壓郡王蕭去疾,而蕭去疾除了上書彈劾之外也是無法可想,從此一點就可見暗衛的權勢之重。


    隻是在蕭白麵前,卻沒有哪位暗衛高官敢於拿捏身架,雖然如今的蕭白還未被冊封太子,但自古以來冊立儲君不過四點,立嫡、立長、立賢、立愛,蕭白是當今元後所出,即是長子又是嫡子,名正言順的蕭家嫡長子、嫡長孫,而且自身也絕非蕭去疾這樣的庸碌宗室,無論戰功還是治政都頗有獨到之處,如此一來,立嫡、立長、立賢三點都已經齊備,當今陛下又是聖明之君,斷不會行立愛之事,故而朝野上下無一不將蕭白視作太子儲君。


    儲君,儲備之君,說白了就是備用的君王,將來承繼大統之人,有這層身份在,哪怕是三位暗衛府都督堂官,也要畢恭畢敬。


    蕭白抬了抬手,道:“都別站著了,坐吧。”


    “謝殿下。”幾位江南暗衛府的高官齊齊應了一聲,按照官職高低分而落座。


    蕭白緩緩道:“本王這次的來意想必你們都已經知曉,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有些話本王也就明說了,本王此來所求一個錢字。可紅口白牙問人家要錢,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難事,就算本王也很是發愁,所以還要請諸位大人相助本王。”


    在座眾人連道不敢。


    蕭白眯起眼,語調微微轉冷道:“不敢,還是不願?都說破家的知縣,滅門的知府,本王不要誰滅門抄家,隻是要讓這些富商們捐出點銀子,你們這些三品大員難道還比不上小小的七品知縣?平日裏的本事呢?”


    坐在蕭白旁邊的謝蘇卿開口道:“畢竟是迫在眉睫的大事,上百萬災民等著賑災,殿下奉陛下的親臨江都籌募錢糧,我們暗衛府既然有天子內衛之稱,就當為陛下和殿下分憂,哪有推脫遲疑的道理。”


    幾名暗衛高官對視一眼,江南暗衛府都督僉事江斌起身道:“迴稟殿下,微臣有一計策。”


    蕭白看了他一眼,道:“江大人請講。”


    江斌沉聲道:“拿一隻出頭鳥殺雞儆猴,其他的自然知道要破財消災。”


    謝蘇卿撚須道:“如此行事恐怕於朝廷顏麵有損。”


    徐北遊卻是饒有興致道:“泱泱朝廷,弄到今天要向富戶籌募錢糧的地步,已經是顏麵大失,再失幾分也是無妨,依照江大人的意思,用誰來做殺雞儆猴的雞呢?”


    江斌沉吟片刻,道:“迴殿下的話,若隻是處置一個尋常富商,起不到震懾人心之用,所以依微臣愚見,還是要從江都城裏最大的三家入手,這樣才能殺雞儆猴。”


    “哦?最大的三家。”蕭白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問身旁的謝蘇卿道:“是哪三家啊?”


    對於蕭白的明知故問,謝蘇卿隻能如實迴答道:“唐家、秦家和張家。”


    江斌低下頭去,嘴角輕微勾起。


    蕭白眯起眼,輕聲自語道:“三選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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