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打狗還要看主人


    這一刻,女冠忽然有些理解徐北遊先前的態度,劍宗弟子的一身本事有八成在劍上,徐北遊不拔劍卻能輕描淡寫地越境殺死一名人仙境界高手,其戰力之恐怖已經堪稱駭人。有這份戰力為依仗,徐北遊的確可以不把她放在眼中。


    徐北遊蹲在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劉符屍體前,掰開他的手指,拿過那柄雪雲短刃。


    方才他之所以遲遲不出手,不是要看李青蓮的笑話,而是他要用這點時間提前布下劍九,如果他在第一時間強行出手,能勝是能勝,卻留不下劉符的性命。


    從一開始徐北遊就沒打算讓劉符活著出去,公孫仲謀死了不假,劍宗不複往昔也不假,可再怎樣也不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隨便欺侮的。


    他既然是劍宗少主,自當維護劍宗聲名。


    徐北遊收起雪雲短刃,伸手在劉符的屍身上又按了幾下,沒了氣機支撐的屍體在四九白金劍氣之下寸寸化作飛灰。之所以要多此一舉,是徐北遊為了小心起見,以免屍體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被瞧出誅仙劍氣的痕跡。


    李青蓮眼神複雜地看著徐北遊的背影。


    先前她一直不服氣師父的決定,今天的事實卻狠狠打了她一個響亮耳光,自己用盡全力都不能奈何的劉符在徐北遊麵前竟然就這般死了,這家夥真的隻是鬼仙境界?


    徐北遊緩緩起身,甩了甩手,有連串血珠滴落。


    殺人不沾血。


    這雙手掌已經與劍器無異,似乎因為汲取天嵐劍神意的緣故,沾染了天嵐無堅不摧的特性,即便是人仙境界的體魄也難以抵擋。


    徐北遊收迴手掌,不理會兩人的震驚,緩緩說道:“都說打狗還要看主人,現在狗已經被打死,接下來就該見主人了。”


    徐北遊將視線轉向女冠,緩和了語氣問道:“還未請教這位師姐大名。”


    無論聖人們如何急聲高唿以德服人,可落到實處時還是以力為尊,有了剛才的悍然出手,徐北遊理所當然地成為三人之首,也算邁出了自己立威的第一步,女冠被徐北遊看得心頭一跳,再不敢像先前那般隨意,帶著些許小心迴答道:“張安。”


    “原來是張師姐。”徐北遊把玩著雪雲,輕聲道:“那就有勞張師姐將此人的底細說一下,我也好心中有數。”


    女冠張安恭敬答道:“劉符此人本是西北地界的散修,來到江南之後,機緣巧合之下得了份不高不低的道統傳承和這柄短刃雪雲,以此躋身人仙境界,在江南地界也算是號人物,後來銷聲匿跡一段時間,有傳言說他投靠了暗衛府,如今正在江南暗衛府麾下做事。”


    徐北遊眯起眼,道:“江南暗衛府下轄江州、湖州、湘州、江都、徽州江淮、嶺南大部、蜀州小部,甚至還涉及一部分南疆事宜,在八大暗衛分府中位居首位,說是暗衛府的小半壁江山也不為過,位高權重。在江南暗衛府中能調用人仙境界的僅有兩人,一個是暗衛府都督同知謝蘇卿,另外一個是江南暗衛府都督僉事,前者算是欽差性質,後者則是實實在在的封疆大吏,兩者互相製約,不能說勢同水火,也是明爭暗鬥不止。”


    張安有些詫異,徐北遊能有這份武力已經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可她還是沒想到徐北遊竟然有這份見識。


    修為高絕卻個性孤僻不善與人打交道者不乏其人,這樣的人不適合做一宗之主,尤其是如今的劍宗,需要一個明時勢知進退的宗主,而不是一味苦修求長生的劍癡隱士,更不是一味蠻幹冒進的莽夫。


    徐北遊稍稍加重了語氣,接著說道:“謝蘇卿是蕭帝的親信,而蕭帝因為道門的緣故很是看重我們劍宗,所以謝蘇卿斷然不會做這種事情來打我們劍宗的臉,那麽就隻剩下江南暗衛府的都督僉事。”


    一直沉默不語的李青蓮忽然開口道:“師兄怎麽知道蕭帝看重我們劍宗?”


    徐北遊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道:“大鄭簡文五年,劍宗傾覆,大齊黃龍十年,師父師母重立劍宗,雖然道門仍舊將我們稱之為餘孽,但也不再真的喊打喊殺,又有慕容萱等人從中斡旋,如此道門和劍宗相安無事四十年。不知你想過沒有,秋葉為什麽要在四十年後才決意離開數十年未曾踏出一步的都天峰,前往碧遊島與我師父一戰?”


    李青蓮本就不是愚笨之人,被徐北遊如此一點後,先是愣了愣,然後便震驚道:“因為朝廷?!”


    徐北遊挪開視線,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師父在生前與蕭帝的確有過接觸,也有過一番心照不宣。”


    徐北遊慘然一笑,“正因如此,才有了後來的碧遊島一戰。那一戰,秋葉和師父動手,九大地仙觀戰,再加上一個伺機而動的慕容玄陰,足足有十二位地仙,而我是那第十三人,也是唯一一個不是地仙境界的小人物。”


    李青蓮覺得有些暈乎,因為師父張雪瑤從來沒有跟她提過這些,什麽蕭帝啊,什麽掌教真人啊,什麽朝廷和道門的爭鬥啊,都好像是遠在天邊的人和事,可直到今天,她才猛然驚覺,眼前的這個同齡人竟是已經親曆其中,甚至還要參與其中。


    李青蓮有些黯然無言,難怪師父要讓他做這個少主,而不是少不更事的自己。


    徐北遊深吸一口氣,恢複平靜道:“不止一個人對我說起過,天底下能正麵抗衡朝廷的隻有道門,反之亦然,能夠對付道門的也隻有朝廷,劍宗與道門是化解不開的世代血仇,正因如此,朝廷才會拉攏我們劍宗,我們可以借朝廷的勢去對抗道門,卻又不能讓朝廷將我們整個吃下,其中度量很難把握,這也是師父為何遲遲不肯迴應蕭帝的原因之一,這次劉符背後之人看似是色欲熏心地想要仗勢欺人,實則是在試探我們。”


    張安忽然覺得自己比起那位同樣姓張的遠房姑母差得真的太遠,尤其是在眼光上。


    這位新近出現的師弟顯然要比不經世事的青蓮師妹強出太多,不單是武力方麵,更體現在立世處事方麵,可想而知,如果能再給他十幾年的時間去成長曆練,隻要不中途夭折,那就一定能成為老宗主那樣的大人物。


    張安不是沒見過世麵,而是真的好多年沒見到這樣的年輕人了。


    上次見到這樣的年輕人,似乎還是那位在江南攪弄風雲的皇長子蕭白。


    如今這位皇長子已經封王就藩,成為整個王朝中舉足輕重的齊王殿下。


    已經不惑之年的張安忍不住在心底喟歎,這麽多年了,劍宗一直都是姑母和老宗主支撐門戶,年輕一輩就沒個能成氣候的,如今也該出個頂梁的大材了。


    就在這時,從外麵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這處禪房所在很是偏僻幽靜,平日甚少有人過來,所以鬧出這麽大動靜也沒引起眾人圍觀,不過畢竟是拆房毀屋的陣勢,不可能一點聲息也沒有,這會兒差不多就是寺中僧人循著聲音趕來查看。


    徐北遊不欲久留,道:“既然他要試探,那就讓他試探,我也想見一見到底何方神聖,敢如此行事。”


    女冠很是自覺地向前邁出一步,輕聲道:“請少主隨我來。”


    徐北遊沒有謙讓少主的稱唿,隻是揚起一個可以算是溫和的笑臉,道:“那就有勞張師姐了。”


    駐留鬼仙境界已經近十年的張安有點受寵若驚,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敢稱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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