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靈穀寺女冠煮茶


    到了江州之後,早有劍宗老人等候接應,這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看上去大約有花甲歲數,膚色略黑,有些富態,腰背微駝,臉上滿是寫滿風霜痕跡的皺紋,氣質上也沒有什麽過人之處,整個人就像一段枯木。


    李青蓮叫他老吳,興許是張雪瑤已經提前交代,所以老吳還是把徐北遊當作是主事人,為他解釋了一番這場聚會的背景。


    這場有些類似於曲水流觴的聚會定在素有“天下第一禪林”之稱的靈穀寺,也算是興師動眾,雖說張雪瑤這個輩分等級的幕後大人物不會出現,但與徐北遊同輩的還是有不少人前來,再有就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多是士子出身,也算是江南士林為今年秋闈特意準備的最後一次隆重集會。


    接著老吳引領著兩人來到靈穀寺,此時距離集會開始還有小半個時辰,老吳帶著兩人來到一處雅致禪房,裏麵擺著一張檀木案幾,四周則是幾個繡墩,一名女冠正在案幾邊擺弄茶道手藝,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待到徐北遊和李青蓮入座之後,老吳便退了出去,隻剩下女冠為兩人各斟上一杯茶。


    徐北遊跟著蕭知南的這段時間裏沒少喝茶,品茶的功夫不去說,喝茶的樣子卻是學了個七八分,此時小口輕抿慢啜,倒也像模像樣,李青蓮更不用多說,被張雪瑤這個世家女子一手教導出來,除了麵對徐北遊時有些刻薄,其他時候都是無可挑剔的大家閨秀,在秦穆綿和唐聖月那邊的口碑也是極好的。


    佛寺中出現女冠,看似有些荒唐,實則並不荒唐。劍宗無論與道門如何反目成仇,根底上還是出自道門無疑,同樣供奉道祖,宗內弟子也不乏出家道人,正如中原禪宗和草原密宗,雖然對佛法的理解不同,但供奉之佛還是那尊丈六金身。


    這名女冠正是劍宗之人,而且地位殊為不凡,細論起來徐北遊還要喊一聲師姐,隻是比不得徐北遊和李青蓮這等親傳弟子。


    其實無論是世家也好,還是宗門也罷,都是先講究嫡庶有別,然後才講究長幼有別,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徐北遊和李青蓮大約相當於“嫡子”的身份,可以傳承衣缽,可以繼承宗主大位,幾乎與親子無異,至於其他弟子就難免淪為“庶子”的角色,興許能在宗門內位高權重,卻永遠難以奢望劍三十六和宗主大位。


    李青蓮似乎與這名女冠相熟,臉上笑容真誠不少,兩人不時小聲說著什麽,徐北遊無意去偷聽兩人談話,隻是有些百無聊賴地品著茶水,安靜地想自己的事情。


    兩人談話時,女冠還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位最近橫空出世的少主,女人看男子,一看皮囊,二看氣態,三就是看眼緣了。眼緣二字,說白了就是緣分二字,有些男子哪怕長得劍眉星目,玉樹臨風,可就是不合女子的眼緣,那也白搭,有些男子平平無奇,卻正對女子的眼緣,說不定就能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很顯然,徐北遊不合李青蓮的眼緣,他也不在意這個,他從沒想過見到個女人就要沾惹撩撥一下,李青蓮不待見他正合徐北遊的心意,免得生出不許不必要的麻煩。至於那名該叫師姐的女冠如何看他,他也不甚在意,他信奉師祖所說的一句話,如果不能做到讓人敬畏,那就把前麵的“敬”字去掉。


    遙想師祖當年,上官仙塵可謂是殺出了一個劍宗宗主的尊位,單人單劍自東海登岸,一路西行,殺至西北草原,期間死在他劍下的地仙高人足有一手之數,傷者更是一雙手也數不過來,滅去大小宗門三個,幾乎是憑借一己之力攪弄整個修行界的風雲變化,那時候可謂是人人自危,生怕被這個煞星找上門來。


    這便是把一個“畏”字發揮到了極致。


    能讓人生“畏”之後,再去立“敬”就要容易許多。


    再後來,上官仙塵一劍重創三位道門峰主,一人獨戰玄教五大長老,硬抗九重天罰雷刑,接下蕭皇的天子劍,哪一件哪一樁都是震動天下的事情。


    能常人所不能,這便是在畏的基礎上強行讓人生出敬來。


    敬畏二字,殊為不易啊。


    就在徐北遊正神遊物外的時候,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他思緒,也打斷了另外兩個女人的談話。


    敲門聲很輕,李青蓮的臉色卻凝重起來。


    敲門聲響起之前,她沒有察覺到門外有人,敲門聲響起之後,她仍舊是沒有察覺到門外有人,好似這陣敲門聲是門扉自己本身發出來的。


    三下敲門聲之後,屋內三人都沒有應聲,門被從外麵推開,走進一名幹瘦老者。


    老者身著一身華服,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有些滑稽,不過在徐北遊看來,這人氣態不俗,又能瞞過一眾人的感知,應該是善於藏精納氣的高手。


    女冠望著老者,一字一句凝重道:“劉符。”


    李青蓮愣了一下,臉色愈發凝重,如果眼前老者真是劉符,今日之事怕是難以善了,須知劉符雖然出身散修之列,但卻是實打實的人仙境界高手,一柄奇門符刃雪雲染血無數,如果按照劍宗的劍意劃分來說,他走得是詭道路子,雖說比不了王道和霸道,但勝在能夠出其不意,讓人防不勝防。


    聽說他這些年依附於朝廷,很是銷聲匿跡了一陣子,如今在靈穀寺現身,怕是來者不善。


    劉符掃視屋內三人一眼,最終將目光落在李青蓮的身上,麵無表情道:“想來你就是李青蓮了,我家主人有請。”


    “你家主人?”李青蓮一挑眉頭,毫不客氣道:“不認識。”


    劉符平淡道:“去了之後自然就認識了。”


    李青蓮冷聲道:“不速惡客相請,我為何要去?”


    劉符皺了下眉頭,下意識地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徐北遊。


    與此同時,女冠也望向徐北遊,似乎在這個時候,作為三人中的唯一男人應該站出去,替李青蓮承擔下這份突如其來的風雨。畢竟不管兩人在私下交情如何,在外人麵前終究還是師兄妹。


    隻是徐北遊安穩不動,似乎對眼前的一切無動於衷。


    女冠有些失望,不管是膽小也好,還是薄涼也罷,這位少主的表現都讓她心生不滿。


    一個男人,最該有屬於自己的那份擔當,若是連這份擔當也丟了,還有什麽?


    劉符向前踏出一步,依舊是沒有什麽表情的刻板麵孔,沉聲道:“如此說來,你是不願意去了。”


    “怎麽,要動手?”李青蓮眯起眼睛,按住自己的劍柄。


    老人破天荒的笑了笑,有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不屑,“你不是齊仙雲,贏不了我。”


    齊仙雲對於劍宗中人而言,是道繞不過去的門檻,劉符直言李青蓮比不了同齡人齊仙雲,這份蔑視打臉就是泥人也要生出三分火氣,更何況是心高氣傲的李青蓮。


    李青蓮壓抑下心中怒氣,盡量平靜道:“我承認不如齊仙雲,可你又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跟齊仙雲相提並論?”


    老人五指張開,掌間憑空出現一把晶瑩剔透的雪白短刃,整個人氣勢驟然一變,讓李青蓮一陣心驚,記得師父張雪瑤說起過宗門弟子與江湖散修的最大不同,宗門弟子在於術法高妙,而江湖散修卻多了一股子宗門弟子少有的狠辣。


    凡是能從一眾散修中出頭的,無一是庸碌人物,即便是宗門中的精英弟子也很難在他們手上討得便宜,地仙境界之前尤其如此。


    此時的劉符身上就多了一股一往無前的悍不畏死,以及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殺伐之氣,這讓未曾經曆過惡戰的李青蓮後背隱隱發冷,不複先前的底氣十足。


    劉符平淡道:“也罷,老夫就親自動手一迴,省得再廢口水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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