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驚駭


    徐北遊向店家借了一把傘,撐傘離開了客棧。


    小雪下的西嶺口算不上冷清,不少人仍舊冒著風雪在街道上來迴穿梭,徐北遊撐傘緩慢走在街道上,倒也不算是突兀。


    這次江都之行,徐北遊給自己定下的基調是小心謹慎,可小心謹慎不等同於畏首畏尾,他在入關之前就一直有個想法,道門的人未必會清楚他和劍氣淩空堂之間的虛實,那麽他大可利用這一點做些文章,自己假扮成劍氣淩空堂劍師鬧出些動靜,然後偽裝成這其實是劍氣淩空堂為了保護少主而用的聲東擊西之計,從而將鎮魔殿的注意力從自己的真實路線上引開。


    至於這個計策是否可行,還需實踐後才能分曉。


    現在徐北遊打算殺一個鎮魔殿執事,這個動靜不大不小,剛好可以看看鎮魔殿的反應如何,若是事不可為,他也可以趁著未曾深入中原腹地,早早退迴關外,另謀他路。


    徐北遊透過傘簷看了看頭頂的陰沉天空,這場小雪竟是有轉大的跡象。


    徐北遊走到一處無人地方,輕吸一口氣,身形倏忽而起,瞬間消失在越來越急的茫茫風雪之中。


    天色愈發昏暗,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風雪中的街道越發冷清。


    一條偏僻小巷中,一名身著青色道袍的年輕道人匆匆而行,在他身後則是跟著十幾名身著土黃色道袍的本地道人。


    年輕道人是江南人士,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北地邊境。


    雪,他並不陌生,在他印象中的雪,應該是纖柔無力的,就像柔弱似水的江南閨秀,可今天這場愈演愈烈的落雪,卻改觀了他對雪的印象,氣勢磅礴,不像是女子,反倒是像個滿身風霜的滄桑老人。


    這讓他對燕州的印象更加糟糕,這次北上之行,完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苦差事,至今為止沒見到半點劍宗餘孽的蹤跡,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可笑,隻是想起主事大執事的嚴厲措辭,才不得不按部就班行事,即使在這個鬼天氣還要頂風冒雪地來麵見上司。


    雜亂的腳步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的聲音。


    張玉圭瞳孔猛地一縮,抬起手,身後的十餘名道人齊齊停下腳步,伸手按在背後所負之劍的劍柄上。


    紛紛落雪中,小巷的盡頭出現了一名撐傘而立的年輕身影。


    小巷狹窄,隻能容納兩人並肩而行,年輕人站在小巷中間,便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一名領頭的黃衣道人上前一步,大喝道:“來者何人?”


    聲音不小,壓過了風雪聲,甚至從牆頭上震下了一小簇積雪。


    撐傘的身影置若罔聞,仍是立在風雪中。


    張玉圭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鷙神色,多日積攢下來的沉鬱心情終於完全爆發,不耐煩道:“處理掉。”


    這名領頭的黃衣道人冷冷一笑,毫不猶豫地就要拔劍而起。


    不過未等他將背後長劍完全拔出,臉色就驟然變得蒼白無比,腳步踉蹌,一手捂著小腹,指間有鮮血流出。


    他滿臉驚恐,自己竟是沒看到那人是如何出手。


    黃衣道人又是向前走出幾步後,一頭栽倒在地,氣絕身亡。


    張玉圭眯起眼,麵無表情地揮了揮手。


    在他身後的黃衣道人齊齊拔劍,然後一人銜尾一人,持劍魚貫衝向那名立在小巷盡頭的年輕人。


    風雪之中,劍光雪亮,道門的長劍比劍宗長劍略短,更寬,有厚重之感。


    劍術是道門弟子的必修課,結合自身修為,二品境界即可摧金斷玉,這些燕州道門的弟子雖然沒有二品境界,但也已經踏足四品境界,一劍刺出,氣勢凜然。若沒有這份底子,也不會被張玉圭選中帶在身邊。


    年輕人站在原地不動,一揚手,手中紙傘飄搖而起,隨著風雪直上天際。


    下一刻,年輕人的手中出現一柄長劍,看似平淡無奇的一劍,直接將衝在最前麵的道人穿喉而過,然後向前踏出一步,抽劍再刺,直接穿透兩名道人的胸膛。


    出手便殺三人的年輕人動作不停,手中長劍如風,十幾名四品境界的道門弟子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頃刻之間就被屠戮大半,一個個都是被一劍斃命,沒有半分僥幸可言。


    張玉圭的臉色凝重,此人的境界絕對在一品之上。


    最後兩名道人見此情景,想要後退,卻被一劍橫斬梟首,兩顆腦袋離開身體高高飛起,然後滾落在小巷的泥濘中。


    隨著兩具無頭屍體重重倒地,飛上天際的紙傘剛好悠悠落下,被年輕人重新接在手中。


    張玉圭伸手握住自己腰間的短劍,冷聲問道:“劍宗餘孽?”


    年輕人一手撐傘,一手持劍,淡然開口道:“黃泉路上可以做個明白鬼。”


    麵容冷峻的張玉圭冷笑一聲,“果然是劍宗餘孽。”


    年輕人沒有多言,隻是合起手中紙傘扔在道路一旁的積雪上,同時握緊手中那把劍氣淩空堂的標準佩劍,瞬間劍氣彌漫四周。


    張玉圭拔出短劍,如同獵豹弓腰碎步前奔,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他本是擅長暗殺行刺,雖說這次被逼得正麵對戰,對他很是不利,但張玉圭也沒覺得就是沒有絲毫勝算了,最不濟也能保住性命。


    年輕人不去管張玉圭手中的短劍,而是將手中三尺青鋒前指,淡然笑道:“劍氣淩空。”


    一道劍氣切割開層層落雪,唿嘯而至。


    張玉圭猛地一個翻滾,躲過這道劍氣,身後牆壁被劍氣切割成兩半,然後身形猛然彈起,整個人如同一條躍起的毒蛇,手中短劍似是毒牙,直指那年輕人的胸口。


    “劍氣又如何?若是打不中人,即便能摧金斷玉又能怎樣?”


    張玉圭瞬間欺近到那人的身前三尺,手腕一抖,就要將手中短劍釘入他的心口之中。


    不過這個劍氣淩空堂出身的劍客在下一刻卻讓張玉圭這個鎮魔殿執事驚駭不已,隻見他竟是以兩指生生捏住了自己的短劍,不能再前進分毫。


    張玉圭在短暫的驚駭之後,毫不猶豫地放手短劍,五指如鉤刺出,獰笑道:“給我死!”


    正是劍宗少主徐北遊的劍客眼神瞬間淩厲,手中長劍瞬間碎裂。


    曾有劍仙老人蒼雷一震五百裏。


    劍氣劍意一時間如同山嶽炸裂,隨著長劍碎片向四周激射開來,張玉圭更是首當其衝。


    徐北遊竟是在這個關頭用出了一記初具雛形的劍十四。


    砰然一聲。


    張玉圭被一記蒼雷震轟在後背上,臉色先是鮮紅欲滴,繼而蒼白無比。


    這位鎮魔殿執事在生死關頭,終於不敢再有偷生之念,開始舍命相搏,一記手刀斬出,帶出一抹猩紅光芒,好似一輪血紅彎月。


    他咬牙笑道:“劍宗餘孽,沒了劍你還有什麽本事?”


    徐北遊嘴角扯起一個淡淡笑意,電光火石之間,伸出左手握住張玉圭的手刀,手掌鮮血淋漓,然後右手的食指中指並作劍指,在他的心口上輕輕一點。


    雖說劍宗弟子手中有無三尺青鋒,差距真的很大,但並不意味著劍宗弟子手中無劍就隻能任人宰割,徐北遊這番無師自通的以指代劍,進退有據,閑庭信步,已經有了幾分初顯崢嶸的宗室格局。


    劍氣入體,直抵心腑。


    張玉圭的瞳孔驟然散大,臉上再沒有半分血色。


    風雪驟急。


    徐北遊鬆開手,緩緩向後退去。


    噗通一聲,張玉圭雙膝跪倒在地,然後向前傾倒在雪地上,腦袋側歪著,死不瞑目。


    徐北遊想了想,伸進張玉圭的懷裏摸索一陣,摸出一麵表明其身份的玉牌,然後重新撿起剛才扔掉的紙傘,撐著傘緩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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