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眉眼溫和,顯然隻是假象,他極有耐心的等著,大有同柳念初僵持到底的姿態。


    對方能不著痕跡的換了車夫,很顯然,不懼她的身份。且底細深不可測。


    臨安何時有了這種人物?


    柳念初素手輕拍春禾,以做安撫,冷清的眸子對上車外半俯下身的男子:“尋你,無非是想讓你嚐嚐刑部的酷刑。不過你倒是有膽量。”


    趙宸神色不變,靜靜的看著她。


    這趟馬車,柳念初不得不下。


    如今她處於弱勢,恐眼前之人耐心耗盡。


    柳太傅博文約禮受萬千學子敬仰,便是若讓人瞧見柳家千金同男子拉拉扯扯,有心之人借題發揮,定然讓本在朝堂寸步難行的父親,更為艱難。


    她冷著臉,繡著金絲線的繡花鞋,踩在踩腳凳上,落地。


    趙宸站在她三步之外,對著車夫道:“柳姑娘身邊的婢女,不可怠慢。”


    車夫恭聲道:“是。”


    她這是不讓春禾陪同。


    “姑娘。”春禾急躁。


    “無事。”


    柳念初抬眼去瞧,依舊是幾日前的茶樓。她心裏的火氣再度冒了起來。


    趙宸:“柳姑娘請。”


    等進了趙宸提前訂好的雅間,柳念初視線落在那套熟悉的琉璃壺茶具上,除卻這些,桌上還擺著幾道點心,其中擺著一盤剝好的冰鎮荔枝。


    柳念初在茶幾旁坐下,一寸一寸盯著趙宸瞧:“你到底是誰?”


    柳念初嗓音冷淡:“我父親雖是太傅,可到底不過是文臣,公子若是個聰明的,也不該對我下手,秦老王爺的愛女,池彰的愛女,可比我值錢。”


    她的視線不曾收迴:“還是說你是他們的人?”


    趙宸倒著牛乳,聞言嘴角的笑意加深。


    他將琉璃盞朝柳念初那個方向推了推。


    “秦老王爺輸給先帝,處於劣勢,本該圈禁,也是如今天子無能,才讓他猖獗至今。”


    “而池家是徽帝一手扶持出來的隱患,左右不過卑鄙無恥之徒。”


    他輕飄飄的兩句話,徹底斷了柳念初的猜忌。


    那他會是誰?


    眼前這張臉再陌生不過,然柳念初的心跳卻一下快過一下。


    有一種衝動從心口處傳至四肢百骸,某個念頭一閃而過,卻定格在腦海深處,她屏住唿吸,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之人,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柳念初倏然起身,繞過茶幾,幾步走近。


    她咬著唇,顫抖的伸出手,就要去摸男人的臉。


    趙宸沒動,任由女子細白的手觸上。


    柳念初閃著碎光的眸子卻很快轉為晦暗。眼前的這張臉是溫熱的,她瞧不出半點假扮的痕跡。


    不是他。


    也是,怎麽會是他呢。


    實在是魔怔了。


    她倉促的收迴手,麵上的溫度降到最低。


    “所以,你要如何?”


    “費盡心思的在我麵前多次現身,我深閨簡出,大抵是沒有價值的。”


    趙宸扶額輕笑:“昨日同我談婚論嫁,怎麽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了。”


    柳念初實在聽不得他這般輕浮的話,她往後退了幾步:“是我認錯了人。望你自重。”


    “可我當真了。”


    趙宸笑:“所以我將那對母子送出了臨安。”


    聽聽,這是人話嗎?


    柳念初氣的直接掀翻茶幾上的琉璃盞。張嘴便要罵。


    “阿初。”


    “沒我慣著你,你這脾氣倒見長。”


    這一句話,讓柳念初定在一處,全身僵硬。


    一時間情緒的大起大落,像是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以至於趙宸走近,輕而易舉把人按到位子上坐下。


    柳念初突然眼圈有些紅。


    她素來好強,從來不是愛哭之人。


    她不敢去確認,又偏偏自我懷疑。


    她視線模糊,眼中蓄滿淚花,偏偏倔強的不肯落下。


    趙宸在她麵前蹲下身子,故而低她半頭。見柳念初如此,不由喉嚨有些幹,那些藏了十年的話,如鯁在喉。


    就這樣僵持著,半響,他喟歎一聲,似惆悵,似拿她沒有辦法。


    他從懷裏取出一物,繼而掛到柳念初腰間,他動作並不熟稔,打的結也並不出彩,可趙宸神色認真,且透著虔誠。


    柳念初耳畔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順著耳蝸,一把揪住心髒。


    “戴上了,不準再摘了。不然真想罰你。”


    柳念初眼角酸澀不過。


    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捧著那份脆弱:“你把王安弄走了,誰和我成親。”


    趙宸嗓音溫柔:“婚期不變,你就委屈委屈,嫁給我。嗯?”


    “啪嗒”一聲,淚光往下砸,砸到男人帶著傷痕的虎口處。


    也因此她看清了,那隻熟悉到夜裏都要攥在手心才能安寢的碧玉滕花玉佩。


    ————


    雲思勉這些日子,以酒消愁。


    他提著兩壺酒,就要去隔壁院子,渾渾噩噩間才從下人嘴裏得知趙宸出了門。


    雲思勉一拍腦子。


    趙兄來了的這些時日,他也沒想著帶人去四處逛逛,委實失職。


    “公子,公子,您又要去哪兒?”


    管家見他要出門,連忙追了上來。


    雲思勉瞅他一眼:“不去滿春樓。”


    “老爺不準您出府。”


    雲思勉:“他今日不準這個,明日不準那個,花樣委實是多。”


    還不是怕你惹事!


    這些日子公子像是中了邪似得,也不知哪裏來的木魚,沒日沒夜的敲著。舉止實在詭異的很。


    鎮國公生怕他成了第二個盛祁南。


    管家擦著汗:“世子請迴,莫讓小的為難。”


    雲思勉把臉一揚:“不為難你就是為難我了。”


    他一頓威逼恐嚇,狂奔出府。直朝定國公府而去。


    墨院


    “這是?”顧淮之指尖點著檀木匣盒。


    “這是我給柳姑娘準備的。”阮蓁連忙把物件抱到懷裏。


    顧淮之眯眼:“我瞧不得?”


    小娘子謹慎的點了點腦袋。


    麵對男人的黑臉,阮蓁慢吞吞補充了一句:“我小氣。”


    顧淮之:......


    正要說什麽,有人如一陣風似得刮到兩人麵前。


    雲思勉喘著氣,笑嘻嘻的就要喊兄長嫂嫂,就見顧淮之低低一笑。


    “我沒來得及尋你,反倒自個兒送上門了。”


    雲思勉莫名渾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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