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之隱而不發。


    阮蓁坐著,顧淮之站著,是明顯的身高差距。


    她的指尖勾起男人的衣擺。


    阮蓁抬著瓷白的小臉:“我想三朝迴門去給爹娘,姑母上香。你看成麽?”


    顧淮之對此自然不會有意見:“你做主便是。”


    阮蓁仰頭看著他,女子眼底留著一圈青色,她困倦用帕子捂著嘴,秀氣的打了個哈氣:“你繼續處理公務吧,我有些困了。”


    顧淮之這才猛然想起來,他適才出書房,是寫了迴信,得讓長風送到吳煦辰手上。


    池彰野心勃勃,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把吳煦辰徹底拉入陣營,不若順水推舟,假意逢迎遂了他的願。


    待吳池兩家的親事敲定,昭告天下後,徽帝急,那些黨派自然也是跟著急。


    且讓這朝堂之上,再亂上一亂。


    顧淮之隻擔心,不夠亂的徹底。


    這般重要的信函,他怎麽就給忘了……


    至於傷長肅的,顧淮之不打算去查,是鬼是魔,總會蹦出來。何必去費心神。


    顧淮之扶了扶額,都說美色誤人,也誠然不假。


    他還得去趟將軍府。


    顧淮之抿唇:“去歇息罷,我得出去一趟。”


    長肅受傷,阮蓁就覺得不太對,顧淮之出門也許就與這件事相關,阮蓁連忙道:“夫君快去吧。”


    生怕顧淮之磨蹭,耽誤了。


    她的反應和態度同每迴顧赫出門,盛挽胡攪蠻纏的追問,形成了鮮明對比。


    盛挽是一句緊跟著一句的追問。


    ——又出門?你剛迴來椅子都沒坐熱!


    ——你去哪兒?何時歸?同誰一起?顧赫,你怎麽不住外頭!


    ——你不會出去找姑娘了吧?前不久胡大人背著嫡妻在外頭養了外室一事鬧了沸沸揚揚,胡大人是靠著夫人娘家才發家的,胡夫人脾氣暴躁,直接在他臉上撓出幾道血印,顧赫,你知道的,我比胡夫人還潑婦。


    諸如此類,等等……


    顧淮之先前隻要聽上一嘴,都嫌鬧騰,然顧赫都是樂在其中。


    顧淮之也一直滿意阮蓁的乖巧。


    可如今……


    那一聲‘夫君快去吧’,怎麽聽著有些不是滋味。


    顧淮之摸了摸她細白如瓷的臉,黑眸攫著她。半闔著眼簾專注地盯著她的臉上表情看。


    “可有旁的要與我說的?”


    阮蓁整理著頭上險些滑落的掩鬢,顧淮之情緒的變動她自然有所察覺,阮蓁不明所以的覷向他,聞言想了想。


    “夫君今早迴來,馬肉我給你留著。”


    不知為何,這句話一落,顧淮之的臉上更差了。


    阮蓁隻能站起身子,拉近兩人的距離,見四下無人,書房門也緊閉。白嫩指尖捏著白帕的力道加重再加重。


    她踮腳,扶著顧淮之的衣袍。嫣紅的唇瓣在男子右側麵容上一觸即離。


    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傳了過來,顧淮之緊皺的眉宇都鬆了不少吧。


    他的語氣卻是一貫的惡劣。


    “你倒是知道如何討好我?”


    世子爺斜睨著她:“這樣沒用。”


    阮蓁眸光若一把星河,芙蓉麵上帶著紅暈。她聽的很仔細,甚至認真的點了點頭。


    顧淮之的脾氣一向是差,阮蓁也不想一直順著他。


    她柳眉微蹙,鬆手。拉來兩人的距離,而後對上顧淮之黑沉如墨的那雙眸子。


    阮蓁小聲抱怨,嗓音裹著認真:“你也太難哄了些。”


    顧淮之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阮蓁垂下眼簾抿著唇,待重新抬起,眼角通紅的看著他,控訴道:“迴迴都這樣,無端衝我發脾氣,也不說怎麽了。我又沒嫁過旁人,也不懂夫妻相處之道,如何揣摩你的心思。”


    她吸著鼻子,肩膀一抖一抖的可見是委屈到了極致:“我都沒抱怨你昨夜不知輕重。還在我脖子那處落了印子,天這般熱,我還得穿帶著領口的衣裳。娘今兒一直朝我這兒看,衝我意味不明的笑,她定然是知道了。”


    顧淮之狼狽。


    他甚至手無足措的不知該如何。


    “旁的也算了,那些紅印子,你也怪我?”


    “誰讓你那兒抹了香粉?”


    阮蓁:???


    錯愕之餘,怨念更深:“我不和你說話了,你強詞奪理。”


    說著,小娘子氣衝衝的瞪他一眼,偏生美眸裹著一層水霧,美不勝收又不帶半分震懾力。她提著裙裾就往外走。


    他麵色不改,但行動間有些慌亂,動作生疏的把人拉住用帕子擦著阮蓁濕潤的臉。


    語氣也變得僵硬。


    “你,怎麽說哭就哭。水做的?”


    阮蓁別過頭,顯然不欲理他。隻是低垂著眼簾,蔫吧吧催促:“夫君快些出門吧。”


    顧淮之指尖一蜷。


    精通算計的腦袋在此刻卻想是生了鏽,尤其見那晶瑩的淚珠滾落,燙的他心口疼。


    他也頭一次成親,阮蓁不懂他亦不知,甚是更甚。


    不可否認,在宮中遇刺前,顧淮之嫌少想過成家。他嫌女子麻煩,甚是一心撲在了扶持周旭登基上。


    這十幾年來,莫說眷戀女兒香,甚至他連夢遺都不曾有過。直到那種夢的出現。


    甚至,看了那些荒唐不堪的書冊,有了遐想對象。夢裏即便隻有甜膩的那一聲聲——淮郎,卻足夠讓他魂牽夢縈。


    也讓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顧淮之向來驕傲,自然不可能說出這種話。


    他隻是腦中一片空白,也不用帕子去擦了,直接將柔軟的薄唇貼近,吮去。


    動作間帶著他察覺不了的虔誠。


    世子爺難得低下頭顱,仔細看著她的那種泫然淚泣的芙蓉麵:“別哭了。”


    “喜袋還你,我的那份也給你。不同你搶了,嗯?”


    “你荷包放什麽碎扳指,晚些陪你去私庫挑上幾塊玉如何?”


    “娘子不是喜歡芙蓉簪嗎,那就多做幾隻,日日換著戴。”


    說著,他僵硬的學著阮蓁適才的法子,半俯下身子,去親她的嬌顏。


    蹭了蹭,而後幹巴巴道:“嗯?別哭了?”


    阮蓁呆了呆,顯然沒想過幾滴眼淚這般值錢。


    顧淮之沒得到迴應,他抿唇。


    許久,他泄氣的去看窗外,語氣帶著沒有氣勢的警告:“阮蓁,差不多得了。別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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