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坤的臉黑了。


    可阮蓁隻能是他的。他又怎麽舍得對方有退路?


    他望著女子嬌豔的眉眼,笑她不自量力。


    可如今侯府比不得鼎盛的國公府,他在顧淮之麵前尚且得仰他鼻息。實在不好將阮蓁逼急了。


    他勾了勾唇,語氣繾綣:“表妹說的是。”


    阮蓁緊了緊手心,略舒了口氣,而後抬步離去。寒風刮過,吹起紅色發帶。


    她一貫穿的素,也就那根發帶襯得人鮮活了些。


    鼻尖聞到一抹殘香,範坤伸手,卻觸了個空。


    女子背影娉婷,視他為豺狼,因此走的很急,卻捏著裙擺,生怕摔了去,他迷戀的望著,這個女子從頭至尾,無一不是美的。


    卻因沾了國公府的名頭,妄圖飛出他的手掌心。


    然,顧淮之廢了池興勳的那條腿,已然惹怒池家。待太子登基,周煥怎會不秋後算賬為池興勳做主?


    屆時,國公府上下都自身難保。


    她逃得了麽?


    ——


    “姑娘!”


    阮蓁一路心神不寧,剛踏入院子,就聽檀雲一聲叫喚。


    國公府管家做事周到,在幾位主子去了藤閣後,便遣人送檀雲迴了侯府。


    阮蓁並不意外。她拋去心中雜念,莞爾一笑。


    “外頭冷,你小腹不疼了?”


    “不疼了。”


    葛媽媽聽見動靜,出了屋子。自檀雲單獨迴來後,她一顆心便吊著。


    委實擔心。


    見阮蓁迴來,這才鬆了口氣。


    “這丫頭眼巴巴的在屋子,屋外來迴走動,晃得我眼疼。”


    說著,轉頭不客氣的數落道:“還不進去將那碗薑茶喝了。難不成還要我喂你嘴裏?如今不疼,夜裏可有你受的。”


    說著,又上前拉住阮蓁。


    一臉心疼:“瞧姑娘這手冷的,快進屋。屋裏暖和,薑茶驅寒,味兒是難聞,老奴早早便備好了蜜餞。”


    檀雲:……


    她眼巴巴上前。


    “媽媽可有準備我的?”


    葛媽媽沒好氣:“沒有!讓你在屋裏呆著,你不聽,要我看苦死得了!”


    阮蓁沒忍住,輕笑一聲。


    範坤帶來的壓抑褪去一半。


    屋內溫暖如春,阮蓁褪去披風。轉頭見檀雲捏著鼻子喝著薑茶,苦著一張小臉。


    她招了招手。


    檀雲連忙湊過來。


    趁葛媽媽不備,阮蓁從碟子中撿過一顆蜜餞,塞到檀雲嘴裏,又取出荷包倒出點心。


    “這是藤閣的點心,可比以往侯府廚房送來的亦或是外頭買的,都好上幾成,你們且嚐嚐。”


    說著,她去櫃子裏取過裝著鐲子的黑匣子。


    “姑娘,這是?”


    阮蓁看了眼刻漏,算著馬車來迴奔波的時間。將空荷包同匣子放置一處。


    “物歸原主。”


    阮蓁端起瓷碗,眉也沒皺半分,幾口下肚。


    檀雲沒再問,不過眼尖的瞅見阮蓁腰間掛著的羊脂玉。


    她驚唿一聲:“這是哪兒來的?”


    阮蓁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


    而後,她又瞅了眼用作交換的黑匣子,騰出纖長細白的指尖點了點羊脂玉。瞳仁裏裹著認真,答非所問:“好看嗎?”


    “好看!”


    阮蓁小幅度點了點頭。


    慢吞吞道:“我的。”


    ——


    自知道這鐲子的珍貴,阮蓁算好時間,親自送到往迴趕的長風手上,生怕出了差池。


    鐲子若丟了,難不成她還能賠顧淮之一個娘子不成?


    “我替公子謝過姑娘了。”長風抱了抱拳是一貫來的麵癱臉。


    瞧瞧,他身邊伺候的人都比顧淮之明事理。


    夜色一絲絲吞噬著光亮,阮蓁迴去時,桌上便擺上了飯菜。


    檀雲沒瞧見阮蓁,正一麵擺著碗碟,一麵同葛媽媽道:“奴婢方才去廚房,聽見一樁事,總覺得奇怪。正逢姑娘不在,媽媽您幫著分析分析。”


    有什麽是需要背著主子才能談的?


    葛媽媽停下手裏的活,看向檀雲。


    檀雲皺著眉道:“我去的時候正撞見王媽媽同廚房婆子拉拉扯扯,因站的遠,他們說了什麽倒聽不清,但王媽媽鬼鬼祟祟塞給那婆子一枚銀錠子。”


    王媽媽平日摳搜,自然不會無端送銀子。


    “我遠遠瞧著她提著籃子走了。便留了個心眼,取飯前趁人不備,繞著庖廚走了一圈,竟在牆角撞見了來不及倒的藥渣。”


    檀雲總覺得不對勁。


    她這麽一提,葛媽媽想起一樁事來,後臉色一變。


    “這件事莫同姑娘提,左右仔細些,那邊沒法害咱們。”


    “姑娘這些日子,嘴裏不說,可心裏煩著呢,一樁樁一件件事朝她這麽一個半大的姑娘鋪天蓋地的壓過去,換成年長些的都不知該如何?她怕我們擔憂,什麽也不說,近些日子,都消減了不少。”


    檀雲當下點點頭:“我省得。”


    阮蓁垂下眸子,指尖微蜷。


    她突然有些難受。她沒再入屋,隻是動作遲緩的看向院外那株葡萄架。


    她閉了閉眼,陷入記憶。


    姑母總愛坐在那處給她梳頭。阮蓁記得很清楚,有一迴姑母情緒極為低落道。


    “你生的白,穿上一身紅色羅裙最嬌俏喜慶不過。你爹娘生前迴迴都要誇了再誇。”


    可……


    侯府,範坤的嫡親妹妹,範嫣,最是霸道。她喜紅色,卻不準旁人也穿。


    更別說對方是嬌豔的阮蓁。


    範嫣自詡是美人,可繼母帶來的拖油瓶卻壓了她好幾頭。


    她早就埋恨在心,如何不氣?


    愣是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阮蓁推入河裏。


    她是侯府嫡女,別說是罰,就連一聲重話都沒得到。


    有的,隻是上上下下傳遍的一句:表姑娘不知所謂,非要撞侯府大小姐的忌諱。


    “那次落水,你硬是病了許久。醒後怕生事,給我攬上麻煩,便將箱子裏所有同紅色挨邊的衣裙全給燒了。”


    阮熙攬住她,嗓音化為哽咽:“是姑母沒用。”


    阮蓁不敢再想,慢慢走過去,指尖觸過冰涼的石桌,帶來透心地涼。


    可笑她親手燒毀了羅裙,卻依舊沒有保住姑母。


    眼睜睜看著她斷了氣。


    身下是紅色刺眼的血。


    風溫柔吹起她綁著墨發的那根寄思念的紅色絲帶。似阮熙在輕撫。


    阮蓁動了動唇,嗓音如風一吹就散。


    “範嫣嫁人了,可姑母,我已經不喜紅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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