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蓁念著檀雲身體不適,便沒讓她跟著。


    車廂空間很大,長風借著木板,將顧淮之推入內。


    阮蓁捏著層層堆疊的裙擺,上了踩腳凳,微微俯下身子,撩開車簾緩步而入。


    阮蓁下意識選了個離他最遠的角落坐下。


    她的一舉一動,顧淮之盡收眼底。


    他收迴視線,心中淌過幾縷不爽快。


    可笑。


    他顧淮之還沒嫌棄阮蓁礙事,甚至見她可憐破例準許她一同前往。


    可她倒好……


    待阮蓁坐定後,易霖這才捏著兩顆碩大金元寶進來。見了這幕後,玩著金元寶的手抖了抖。


    易霖操碎了心。


    這兩人,怎麽說也是一家人了。這是鬧什麽楚河漢界?


    他到底不敢數落顧淮之,隻能轉頭道。


    “阮妹妹,煩請你挪個位,我瞧著淮之身側倒是不錯的。”


    阮蓁自然不願。


    馬車空間大,坐在此處有何不妥?


    “我手裏的金元寶向來都是放妹妹所坐之處。”


    阮蓁:???


    她瞧著易霖捏在手裏分明片刻不離身。


    左右不過是說辭罷了。


    偏生易霖大有相互僵持的意思。


    “阮妹妹,快些,等著啟程呢。”


    他左一句妹妹,又一句妹妹,喚的極為順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阮蓁無法,隻能起身。斂神屏氣視線在顧淮之身上打了個轉。


    卻好死不死對上顧淮之黑沉沉的眸子,她當下腳步一頓,到底沒勇氣坐在他邊上。


    莫說顧淮之這古怪性子會不樂意,阮蓁自個兒也不願。


    她隻能硬著頭皮在顧淮之對麵坐下。


    兩人之間隔了一道方桌。


    可這般,阮蓁一抬頭就能撞上顧淮之那淡淡,看不出情緒的臉。


    深若寒潭的眸子,異常古怪的脾氣。足夠囂張的身份,都讓阮蓁不敢鬆懈半分。


    阮蓁突然間後悔了。


    這還不如做他邊上。


    顧淮之覷她一眼,語氣冷淡,卻是對易霖說的:“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是你嫡親的妹妹,往日你摳門也就罷了,如今定了親卻這般輕浮。你也不怕親事泡了湯?”


    輕浮?


    易霖被這兩個字眼氣樂了。


    枉他麵子裏子都不要了睜眼說瞎話,換不迴這廝的半點好處也就算了,竟……


    “顧淮之,你自己娶不到媳婦,就咒我。”


    顧淮之半闔著眼,車廂不比外頭光線充足,燃著一隻油燈,他不耐煩的臉在此刻顯得格外柔和。


    “嗯。”


    “怎麽,承認了?”易霖咋咋唿唿。


    顧淮之在他的死亡凝視下,也隻是輕輕頷了頷首。語氣不急不緩。


    “看來你給朝廷的那些銀子還是太少。”


    易霖渾身一個激靈。氣勢瞬時弱了一大半。


    “何意?”


    顧淮之眸子漆黑如墨。


    東陽一帶,流寇四起。徽帝原先打算派顧淮之前往。卻因著刺傷一事,隻能轉頭委派他人。


    朝廷官員哪一個是吃素的?


    幹實事的卻少的可憐。


    臨安繁華,可偏遠地帶單指東陽,百姓都惶惶不可終日,吃頓飽飯都是難題。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委實無誤。


    徽帝乃九五至尊,卻做不到縱橫馳騁,鞭笞天下。


    他胸無大略,卻可笑求長生之道。日日提防有小賊奪了江山。


    他防備靖王,為達目的手段殘忍。


    他依靠池家卻又恐池家勢力強大不受控製,假惺惺扶持定國公府,給予無上尊榮。


    世人皆知:慕家軍在,則江山定。


    然,徽帝卻又心生貪念,更抵觸慕家深得民心強過毫無作為的他,他試圖要迴兵權,又舍不得慕有德這一刻棋子……


    這樣的人,如何配做一國之君。


    如今,國庫空虛。百姓的賦稅一年高過一年。


    他卻奢侈無度,肆意揮霍。吃的喝的用的皆要上上等。


    東陽那帶,就算降住流寇,可百姓居無定所,定要上報朝廷,開倉賑濟。


    “據我所知,那些流寇前年就有了。”


    隻不過聲勢不大,平日裏也不過頭搶些錢袋子。


    誰曾想,如今隊伍龐大,敢放火搶掠。傷人性命。


    要不是東陽官府無作為,早就治住這些流寇,而不是仍由之一步步擴大,到如今無法控製的地步。


    “東陽糧倉的米隻夠用三日。”


    朝廷早就不堪重負,國庫空虛如何出?


    易霖:!!!


    他氣的金元寶從手裏砸落。


    圓滾滾金燦燦的金元寶,滾到阮蓁腳前,阮蓁不知該不該撿,一抬頭就見易霖軟趴趴倒在那個角落。


    一手捂住胸口。


    滿臉掙紮和痛苦。


    “什麽銀子都讓我出,他一個皇帝怎就如此不要臉!”


    易霖心如刀割。


    車廂裏沒有外人,他也就沒有藏著掖著,直敘胸臆。


    “先是糧草,後是賑災糧。”顧淮之語氣帶著憐惜,說的話卻能氣死個人。


    “可憐你親事你這都沒說定。又要出一大筆血。”


    易霖換成雙手捂住胸口,再也說不上話來。


    他這滑稽的一番動作下來,阮蓁連忙用帕子捂住嘴,生怕不厚道的笑出聲。


    水盈盈的眸子彎彎,璀璨生姿。


    顧淮之也不知怎麽了,愣是晃了會兒神。相對而坐,與阮蓁笑意淺淺的視線再度對上。


    少女很明顯一滯。而後嘴角拉平,眼底的笑意散去。而後垂下頭去。


    嗬!


    顧淮之眉心擰了擰。實在難以接受會被他看不上眼的阮蓁嫌棄。


    阮蓁同她那野心不小的表哥範坤能不清不楚坐一輛馬車,現今卻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難不成,他顧淮之會比那範坤差?


    樣貌?


    才情?


    範坤也敢同他相提並論?


    再則那人還是娶了妻的。


    阮蓁這一雙眼睛生的美,卻不想瞎的厲害。


    顧淮之從未如此憋屈。他相當不耐煩的冷著一張臉:“阮蓁,我得罪你了?”


    阮蓁麵露疑惑,實在不明白,顧淮之好端端的又怎麽了。


    她捏了捏帕子。


    就聽那人陰測測道:“都說了別解釋,我不想聽你說話!”


    阮蓁:……


    她無辜的抿了抿唇,身子小幅度往旁邊挪了挪。


    然後伸出一隻細白綿軟的手,將小方桌上的茶盞朝顧淮之那邊推了推。


    快吃東西堵住你的嘴吧!!!


    顧淮之眉心鬆了送,似猜出了阮蓁心底的小伎倆,薄唇動了動,語氣相當冷淡:“現在討好我?晚了!”


    阮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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