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大虎接連收到前方傳來的訊息,知道麵前的河流曲折,要是繞路,怕是離著周然他們隻會越來越遠。要是隻是周然倒也還好,大不了大家夥兒一起沿河行走,慢些就慢些,這裏地處深穀,地勢狹長,隻要一直向前,總會將敵人堵住。簡大虎知道在自己這些兄弟的眼裏,這些惡麒麟都是夥伴是戰友,能不讓它們受委屈自然最好。


    可是前麵不隻是周然,還有那位姑奶奶,盡管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不多,見麵更是屈指可數,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或許這就叫一見鍾情吧,打從第一次見,兩個人當著大哥大嫂的麵打了一架,從此心裏便有了對方。


    自己這位姑奶奶的脾氣不好,昨夜自己又冷落了她,一大早就帶著氣走的,萬一一時衝動,捅了什麽婁子,周然必定不會坐視不理,可周然也隻帶了十騎,自己還是離得近些,總是方便接應。


    穿過一條條河流,三千惡麒麟,四隻蹄爪之下的熊熊烈焰幾乎要將河水都蒸幹。


    一隻一人多長的大蝦搖頭擺尾的竄了出來,揮舞著雙鼇,緊蹬著幾條蝦腿,向著遠處狼狽逃竄。


    猛子瞧見大蝦,總是覺得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在哪裏見過呢?猛子絞盡了腦汁,忽然一道閃電從腦海中劃過,不就是山崖上麵那座優曇古寺的廣場上成排成排的蝦兵?


    三千惡麒麟一路奔騰咆哮,沿途不停的有巨蝦、大蟹受到驚擾倉皇奔逃,這下子不用猛子提醒,連簡大虎也瞧出來有異。


    “冀北統軍,我先行一步。”原本想著到了龍王殿才會發現敵蹤,沒想到在這裏就顯露出異常。簡大虎記掛牡丹和周然的安危,長刀一引,整個人如一道流光淩空飛起,半空中響起簡大虎悶雷般的聲音,聲音才起,七道人影緊隨其後一閃而逝,將軍出行,七殺自然要護衛左右。


    猛子瞧見那些巨蝦、大蟹,正想要出言提醒,沒想到簡大虎已經有了行動,雖然隻跟隨這位神將短短兩日的光景,但猛子還沒有見過簡大虎這樣著急過,心裏想著那位牡丹仙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竟然令這位有勇有謀的神將這樣緊張。


    心裏正想著,身下的麒麟獸忽然改變了方向,這次沒有再橫穿河流一路向前,方向一轉,竟然衝進了兩旁的山林。


    進了林子,又跑了沒一會兒,一隻隻惡麒麟停下了腳步,靜靜站立,連唿吸聲也變得沉寂了下來。


    猛子坐在麒麟獸的背上,向四周看了看,山林中黑壓壓站了不知多少麒麟巨獸。方才這些巨獸咆哮奔騰的氣勢幾乎將整片山穀都掀翻了過來,現在倒好,站在林子裏竟然無聲無息,靜的好像林子裏站著的隻是一尊尊泥雕木刻。


    “這是要做什麽?”猛子有些奇怪,明明看著自家將軍那樣著急,這些戰士不急著趕去接應,卻躲在林子裏做什麽?有心找人問問,隻是那些端坐在麒麟背上的黑甲騎士們一個個也是一動不動,就算近在咫尺的對猛子的問話也是不理不睬,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一樣。


    牡丹沿著河流奔跑,這次她不敢再涉水橫穿,雖然傷勢不重,但是方才那一戰消耗實在是太大了,如果河水中再出現什麽怪物,自己受到傷害是小,周然他們可就真的危險了。


    深穀中山石長年受河水衝刷,早已變得濕滑異常,牡丹現在沒了靈氣,全憑兩條腿奔跑。錦瑟花穀以樂陣聞名於世,穀中弟子常年醉心音樂,一身的本事也全在樂曲之上,並不會也不屑練什麽武藝防身,這會兒隻靠著兩條腿,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作為前鋒,周然和簡大虎的距離並不遠,隻有兩三裏的路途,但就是這麽點距離,牡丹已經不知道跌了多少跤,膝蓋、胳膊、臉上,到處都是傷痕,青一塊紫一塊,不少地方都滲出了血,錦緞一樣的衣裙也被亂石割開了許多口子,碎裂的布條和著血水,一團一團的糾纏在一起。


    牡丹打小在花穀長大,在樂陣一道上天賦異稟,作為花穀中最小的師妹,無論是師父、師伯,還是那些師姐們對牡丹都很好,有什麽好東西都想著她,遇到什麽危險也都護著她,所以,牡丹雖然打小就沒見過父母,但卻養成了大小姐的脾氣,又哪裏吃過這樣的苦頭?


    聽著身後炸雷一樣的轟鳴,不用看,牡丹也知道周然和那怪物爭鬥的激烈。又跌了一跤,牡丹咬著牙爬了起來,抹了把不知道是鮮血還是眼淚,也不管臉上火辣辣的疼痛,牡丹跑的更急。


    牡丹隻顧著悶著頭奔跑,也沒留意前麵有些什麽,砰的一聲,一頭撞到了不知什麽東西,眼前一黑,腦袋嗡嗡作響。


    雖然又驚又累,隻是憑著一口氣撐著,但牡丹的警覺猶在,眼下這種情況,周然和將士們的性命全在自己一個人身上,牡丹哪裏能倒?又哪裏敢倒?幾乎是一瞬間,後退、沉腰,從頭上拔下一枚簪子便刺。


    這一下幾乎用出了全身的力氣,然後便被一隻大手連人帶簪子一起攬了過去。


    “牡丹!”牡丹以為又遇到怪物了,這怪物力氣真大,牡丹咬著牙拚了命,也沒掙脫,索性用牙咬,用手撓,現在這節骨眼兒,牡丹也顧不得什麽淑女不淑女,形象不形象的。


    隻是這怪物真是皮糙肉厚,任憑自己怎樣撕咬,就是箍著自己,半點也不放鬆,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就在牡丹快要絕望的時候,耳畔傳來一聲大喝。


    喝聲很響,牡丹的腦子裏像被雷轟了一下,抬頭一看,牡丹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簡大虎還沒見過牡丹這樣驚慌狼狽的樣子,斷斷續續幾年相處下來,每次見到牡丹,這丫頭都是打扮的像仙女一樣,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再看看現在,衣服破的跟個叫花子也沒兩樣,身上更是傷痕累累、鼻青臉腫,連臉上都弄出了一條條血口。


    但就是這樣,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仍是一句,“快救周然”,對自己一身的傷連提也沒提一下。


    簡大虎領兵多年,自從坐上了長平關將軍的位置,他總是刻意的保持冷靜,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上擔負著無數將士的性命,他不能衝動,因為他承受不起代價。


    但是今天簡大虎覺得胸中有一團火在燃燒,去他媽的冷靜,去他媽的責任,今天他要為了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兄弟瘋狂一次。


    周然已經瞧見了他的對手,這是個什麽東西?一顆巨大的頭顱下麵就隻有腕足而沒有身子,頭顱上沒有眼睛,沒有耳朵,也沒有鼻子,就隻有一張嘴,確切地說,這個東西就隻有一張嘴和十幾條腕足,其它的什麽都沒有。


    現在這個怪物正在瘋狂的吞吃河水,整條大河在他的吞吃之下,連水麵都在一點點下降,也不知這許多的河水都被他吞到了哪裏?


    為了將牡丹救出去,巨大的惡麒麟不得不攔在怪物的麵前,用自己的身軀,阻擋住向下倒灌的漩渦。


    牡丹確實得救了,但是惡麒麟卻陷入了危險的境地,離那怪物太近了,連巨大的惡麒麟都被漩渦拉扯著一步步向著那張大口靠近。


    兩柄烈焰長刀向著那張黑洞般的大口斬落,洶湧的刀勢,奔騰的烈焰,看著威勢無窮,但進了那張大口中竟然連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四周蜿蜒的腕足被長刀斬斷了幾條,也被漩渦裹挾著落進了黑洞之中。


    有了血肉,那些長在黑洞四壁的獠牙忽然興奮了起來,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向腕足刺落,令人牙酸的咀嚼聲在黑洞中迴響,大蓬大蓬的血水混合著碎肉在漩渦中不停的翻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然似乎瞧見那張大口好像在笑,似乎吃到了美味的血肉令它開心不已。可那些腕足原本就是那個怪物身體的一部分啊,它竟然連自己都吃?而且還吃的這樣香甜。周然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湧。


    嘩—,惡麒麟十幾丈的身軀離著那張黑洞一樣的大口越來越近,而隨著惡麒麟靠近,那張大口竟然也變得越來越大。


    方才周然明明看得清楚,這個怪物雖然巨大,但也不過十幾丈的長短,和自己戰陣所化的麒麟獸不相上下,怎麽現在隻是一張嘴就比自己這隻麒麟獸的身子還大?


    一個念頭才起,四周忽然變得昏暗,周然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自己竟然進來了,進到這個巨大的黑洞之中。


    四周一根根白骨獠牙更加興奮,好像一支支巨大的利箭,唿嘯著、雀躍著向麒麟獸刺了過來。


    砰、砰、砰,周然不是第一次麵對生死,心裏麵雖然吃驚不小,但是並沒有慌,更不會被嚇破膽,這隻麒麟獸是戰陣所化,無論是比起自己還是其它任何一隻惡麒麟都要強大的太多。


    燃燒著火焰的利爪與獠牙相交,在黑洞中濺起無數的火焰,一團團絢麗的火焰在黑洞中明明滅滅,獠牙一時奈何不得麒麟獸,但麒麟獸想要掙脫黑洞的束縛也是難上加難。


    四周的河水仍在不停的倒灌,麒麟獸被河水裹挾著向黑洞的深處越沉越深。


    越往下沉,四周的獠牙也越巨大越鋒利,先前那些獠牙與與麒麟獸的利爪相交,還算是半斤八兩,現在則不同,麒麟獸的利爪已經開始斷裂,如果沒有了利爪,自己的火焰對這怪物又沒有什麽用處,周然想不出接下來自己要如何應對。


    眼看著一隻接著一隻利爪折斷,周然咬了咬牙,實在不行就用身上的火霹靂,就算將自己炸成粉末,也要叫這怪物吃些苦頭,沒有人能傷了惡麒麟,卻不付出任何代價。


    十騎惡麒麟,十枚火霹靂,隻要動一動手指,巨大的惡麒麟就將在黑暗中綻放最耀眼的生命之光,但是周然卻忽然鬆開了手,他看到了一抹刀光,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絢麗的刀光,在這抹刀光亮起的一刹那,周然知道火霹靂用不上了。


    刀光照亮了黑暗,輕輕劃過一顆顆巨大的獠牙,刀勢並不猛烈,但卻一往無前,一直照耀到黑暗的最深處。


    “吼—”,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在黑洞的最深處響起,聲音中充滿了痛苦,充滿了憤怒,周然感覺自己被一股大力掀了出去,四周的巨浪飛一般倒退,緊接著他看到了湛藍的天空,和那個淩空而立,不可一世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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