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了藥,二丫的神情輕鬆了不少,兩隻大眼睛裏寫滿了感激,一路上盡撿些有趣的事說給雪霏聽,言語間很是親近,這讓受慣了氣的雪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對二丫的照顧也越發用心,一來二去,還沒走出多遠,兩個小丫頭已經變得無話不談。


    “你們兩個快著點兒,就等你們了,在那裏磨磨蹭蹭的做什麽?”水杏兒正陪著師兄說話,聽見身後傳來笑聲,迴頭一看見兩個小丫頭正有說有笑的走來,不覺心中有氣,開口斥責了兩句,卻被陳書俊攔了下來,水杏兒更加氣惱,索性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小妹妹,隻是一會兒不見,怎麽弄成了這副模樣?難道是有誰刻意為難你?”陳書俊望著二丫,半晌才認出來眼前站著的正是剛才在青石上坐著的少女,想著雪霏這個師妹平日裏最是老實,不可能為難一個女娃,難道是水杏兒的醋勁兒又犯了?陳書俊望向水杏兒的目光有些不善。


    “這位師兄,”二丫瞧著麵前這個男子有些遷怒與水杏兒,連忙擺著手解釋,“不關水師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這才變成現在的模樣。”


    瞧著小丫頭滿臉的懊悔,陳書俊有些將信將疑,但是轉念一想,這樣也挺好,傷勢重一點自然好的也慢,留在自己身邊的時間便可以久一點,隻要有時間,這些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自己有的是辦法可以讓她變得死心塌地。


    陳書俊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偏西,雖然封火鎮離著這裏隻有二十裏路,但是山中路途崎嶇,並不好走,再不趕緊趕路,君少便要等得急了,這樣想著,陳書俊再不糾纏此事,彎下腰來示意二丫上來。


    小丫頭皺了皺眉,麵前這個男子雖然長得不賴,但是為人卻十分可惡,眼下雖然裝出一副關心自己的模樣,但是二丫心裏清楚,這小子不過是想趁機占自己的便宜。有意無意的瞥了眼水杏兒,一旁的雪霏卻搶了上來。


    “哎呦—”陳書俊沒有等到二丫爬上自己的脊背,卻聽到水杏兒在前麵驚慌的尖叫,不用問,一定是見到自己要背這女娃不高興了,陳書俊一臉的不快,但還是向著水杏兒走去,臨走前仍舊不忘囑咐雪霏當心別弄疼了二丫。


    二丫趴在雪霏的背上,她沒想到這個瘦瘦小小的少女力氣卻是不小,自己這半年來跟著猛子哥沒虧待過這張嘴,二丫自己估摸著至少胖了有十來斤,就算這樣,身子下麵背著自己的少女走起路來,腳步依舊輕快。二丫幾次想要下來,雪霏隻是不許,一來二去,二丫也不再提,心安理得的躺在少女的背上,小臉兒上笑得愜意。


    忽忽悠悠,二丫睡著了,在夢裏,她又迴到了霍家村,來到了延水河邊,村裏的夥伴們都在,大家夥兒分成了兩撥對戰,自己仍舊跟著青兒哥,對手也還是二狗子他們,一切就如同兒時經曆的一樣。所不同的是,在夢裏二丫見到了二狗子卻沒有再覺得討厭,恰恰相反就好像見到了多年的老友,親切的想要流淚。


    打著打著,忽然間起了風,河麵上波濤洶湧,水勢越來越大,滔天的巨浪一層層向著夥伴們砸來,眼瞅著一個浪花兒過後,二狗子已經不見了蹤影,青兒哥、猛子哥、饅頭哥,一個個都消失不見。


    “啊—”二丫一個激靈,再睜開眼睛,自己還趴在雪霏的背上,身子下麵的少女這會兒正迴過頭驚疑的望著自己,二丫勉強笑了笑,身上的衣衫卻已經濕了一片。愛我


    封火鎮,隔著老遠二丫已經瞧見了這三個大字,要說自從二丫離開村子,這大青山中的村鎮見得也不算少,但還從未見到過這樣氣派的鎮子,青色的石柱上滿是被風霜侵蝕過的痕跡,一條裂隙從上至下,深深嵌在石柱上,幾乎將石柱一剖兩半,裂隙的深處似乎有黑色的火焰在隱隱燃燒。封火鎮三個大字筆力蒼勁,銀鉤鐵劃,雖然離得還遠,二丫仍舊感覺到似乎有一員大將正挺槍躍馬守護在鎮子的前方。


    “喂—”二丫輕輕喊了一聲身下的少女。


    “嗯?”雪霏背了二丫一路,額角雖然已經見了汗,但路上說說笑笑,倒是十分開心,眼見著前麵就要到了地方,雪霏倒有些不舍起來。聽到二丫唿喚,輕輕應了一聲。


    “你知道這鎮子的來曆嗎?這三個字不像是普通人能寫得出來的。”這一路上兩個人聊了許多,二丫發現這個老實巴交的少女雖然安安靜靜的,但是書讀的卻是不少,知道許多見聞和掌故,聊起天來很是有趣。這次雪霏又給了二丫一個小小驚喜,這樣一處偏僻的鎮子,這個小小少女竟然真的知道一些它的過往。


    “說起這個鎮子,我倒是知道一些。宗門的書館裏藏有許多各地的縣誌、郡史之類的書籍,你也知道我沒什麽朋友,自打習了武,也不用再照顧君少的起居,有了時間,我便喜歡去書館裏看看書。我記得有一次翻看安冶縣誌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過關於這個鎮子的記述。”前麵離著封火鎮已經不遠,水杏兒也難得的安靜了下來,不再催促二人,沒了打擾,雪霏也不再著急,腳下不疾不徐,語氣也是安安靜靜的,“原本這個鎮子並不叫封火鎮,而是叫武村。這個名字聽上去有些怪,但在當年卻是個赫赫有名的地方。”


    說到這裏,雪霏頓了頓,二丫很有眼力,知道少女定然口渴了,連忙伸手將水囊遞到雪霏的唇邊,瞧著雪霏麵帶微笑的喝了,二丫這才收迴來,仔細的塞好了堵頭,聽著雪霏繼續說下去,“之所以叫武村,並不是因為這個地方的人武藝高強,而是因為這裏的人都姓武。而之所以在這大青山中這麽有名氣,那是因為這裏的人善於製器。”


    瞧著二丫聽得入神,雪霏說的也更加起勁兒,“那時武村煉製出來的器物可不是什麽鍋鏟鍬鎬之類的,而是靈兵。”聽到這裏,二丫整個人都是一震,靈兵?一個深山中的小小村落,竟然可以煉製靈兵?有了這個本事確實想不出名都難。


    “在劍峰腳下煉製靈兵?難道劍峰會坐視不理?”二丫有些疑惑,天下修行者眾多,但有能力煉製靈兵的匠師卻不多,這個小小的村子就在劍峰腳下明目張膽的搶奪劍峰的生意,以劍峰的強勢,又怎麽會聽之任之?


    “曉雨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武村若是沒有來頭,又怎麽能夠練出靈兵來?宗門又怎會放任不管?畢竟當年在大青山劍峰的勢力還要在朝廷之上,隻是那武村的村長並非普通人,而是竹生堂八大造之一的長天大造蘇烈,也是武村裏唯一一個異姓人。”雪霏說起這些掌故來滔滔不絕,有如親曆。


    “難怪劍峰隱忍,即便是朝廷也有求助於竹生堂的時候,劍峰雖然並不缺乏匠師,但是大多隻是煉製些尋常靈兵,若是各峰峰主、長老們想要煉製一件趁手的靈兵,怕是也有找竹生堂相幫的時候,隻是這蘇烈既然有這樣的身份和本事,怎麽自己卻從未聽誰提起過封火鎮的大名?”似乎瞧出了二丫的疑惑,也似乎是別的什麽原因,雪霏的眼中隱隱透露出一絲哀傷,“大概是二十年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夜之間武村上下三百七十餘口盡數失去了蹤跡。發生了這樣的事,宗門和朝廷都派了人來,據縣誌裏記載,當時的情景十分詭異,村子裏到處都是殘垣斷壁,也能瞧見許多刀劈斧鑿的痕跡,但是任憑怎樣查,卻硬是查不出絲毫的端倪。就說這村口的石柱,產自摩雲嶺的耀金石,又經過了蘇烈的手,就算是師父親至,恐怕也留不下那樣的痕跡,按理說這樣的高手不至於寂寂無名才對,但是無論是宗主他老人家還是朝廷來的高手沒有一個能看出是什麽人留下了那道痕跡。”


    說到這裏,雪霏沉默了,二丫也沒再言語,她想起在霍家村見到的情景,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兩個村子的情形有些像。兩個少女難得的安靜了下來,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不知不覺越過了鎮子外的大柳樹,耳畔響起嘈雜的人聲。


    二丫抬起了頭,眼前是一條長街,鎮子看上去並不太大,隻是粗粗望了一眼,整條街巷已經盡收眼底。兩旁開了些店鋪,行人熙熙攘攘,腳步並不急切,不時有人路過店鋪的門口,與店家駐足攀談,聽著語氣也大多溫和,整個鎮子顯得普普通通,和大青山其它的村鎮並沒有什麽不同。但是二丫方才聽了雪霏一路上的言語,這會兒再瞧著眼前這條市井街巷,總覺得有些古怪,卻有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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