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伴隨著一陣嬌笑,一道紅豔豔的影子從假山向外麵飛躍而出,一閃而逝。


    “哥—,”一個膚色白皙,容貌俊美的少年死死拖著魏風,死活不讓他去追。


    “小川,你是想氣死父親嗎?你知道那個女人是妖嗎?現在什麽時候,幾乎全城的人都在疑心父親與山戎的妖兵有染,你倒好,還在這裏與妖女相會?”魏風十分惱怒,一隻手提著少年的衣襟,幾乎是咆哮著吼道。


    “知道,我當然知道。”少年梗著脖子,聲音有些聲嘶力竭,“但是你知道嗎?從小到大隻有她拿我當個人,人,你知道嗎?”少年衝著魏風嘶吼著,美麗的麵龐上升起一條條青氣,顯得有些猙獰。


    魏風心裏一痛,是啊,整個楚邑,甚至天水關和靠近內地的安冶、陰館各縣,幾乎沒人不知道魏獨行的。十二年前,整個大青山以北都不太平,即便號稱西北第一大宗的劍峰派弟子來過幾次,也沒見有什麽大的起色,直到楚邑來了一名捕快,這名捕快也沒和誰打招唿,一個人一杆槍硬是闖上了烏鞘嶺,打那天以後烏鞘嶺就改了名字,改成了赤鞘嶺,因為鮮血幾乎將整座山嶺染成了紅色。


    楚邑終於安生了,天水關的鷹擊遊騎也可以將精力都放在關外那些蠻子身上。那名捕快一戰成名,天水關的簡將軍親自任命,當上了楚邑的三班捕頭,自此,整個楚邑周圍方圓數百裏,幾十萬的百姓都稱唿他做神捕。


    整整十二年了,有魏神捕在,楚邑、天水、甚至包括雲屏一帶再也沒有鬧過大的匪患,老百姓著實過上了太平日子。但是今天誰也沒想到就是這個魏神捕出了問題,人們原本有多愛戴、多尊敬他,現在就有多恨他,要不是揚威武館勢大,魏獨行早被人從家裏拖出來挫骨揚灰了。現在每天都有些號稱有些骨氣的人在武館周圍轉悠,這些人整天就想著怎麽樣才能將魏獨行繩之以法,抓到城中心的武威堂前,開膛破肚,以祭關老爺的在天之靈。隻是這些人全然忘了攻進這城裏的是唿延武,燒殺劫掠的也是唿延武,這段日子反倒是揚威武館的弟子救下了許多百姓。


    輕輕鬆開弟弟,魏風歎了口氣,雖然心裏麵不忍,但他還是得將弟弟關起來。武館雖然是自己和父親打理多年的,但是裏裏外外幾百號人,誰能保證個頂個兒的忠心?抬起頭來四處瞧了瞧,正看到不遠處石徑上走來兩個年輕的弟子,其中一個眉目清秀的手裏端著隻藥罐,低眉順目的,似乎並沒有瞧見自己和弟弟,隻顧著趕路。


    魏風心裏點了點頭,心想這兩個倒是個機靈的,隻是瞧著麵生,老伍爺也是年紀大了,像熬藥這樣的活兒怎麽不安排個牢靠點兒的?這個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眼下老爺子正等著藥壓火兒,魏風也顧不得想太多,叮囑弟弟在這裏等他迴來,便連聲催促兩個弟子快走。


    李青在前,白蓮花端著藥罐在後,兩個人跟著魏風一路小跑來到了大堂之上。這座房子雖說是武館待客的大堂,但既不華貴也不高大,水磨的青磚上一水兒的紅木桌椅,刷的粉白的牆壁上掛著一副字聯:“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憑誰問,廉頗老矣,頓飯尚能鬥米。”字字鐵畫銀鉤,力透紙背,奮發、不屈的氣息撲麵而來,李青帶著蓮花雙膝一軟,差點跪倒下去,魏風跟在一旁,似乎早已料到會有此變故,連忙伸手一扶,一左一右將兩個少年托住。


    “見過館主。”白蓮花表現得十分乖巧,借著魏風的手勁,急忙向前趕了幾步,屈膝行禮,倒顯得她原本就要這麽做一樣。


    李青跟在白蓮花身側,偷偷向四周瞄了一眼。正前方那一對字聯下坐了一名老者,赤發虯髯,一雙眼睛竟然是紫色的,身軀並不高大,但是很有精神,這會兒正在那大發雷霆,身前的地麵兒上全是些摔碎的物件兒。


    先前在街上遇到的那名少女正扶著老者,一麵在那不停的勸說,一麵伸手替老者撫胸。鄭玉手上捧著錦盒愣愣的站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那名書生似乎對老者的暴怒全不在意,此刻正坐在旁邊的一張紅木椅子上,端著茶,望著那副字聯出神。


    魏風從白蓮花手中取過了藥罐,細心的倒了碗藥湯,又用紗布過濾了,輕輕吹涼,端到老者麵前。


    “爹,該喝藥了。”魏風輕聲提醒。


    老者手上拿著一件精美的瓷瓶要摔,少女正在奮力的搶奪,忽然聽見一旁魏風說話,老者一愣,看了魏風一眼,伸手接過了湯藥,一仰脖喝了一口。


    “嘭—”,老者用力將藥碗摔在地上,“這藥誰熬的?這藥誰熬的?這麽苦的藥給誰喝?是要害死我嗎?”老者似乎怒不可遏,轉身又抓起那隻精美的瓷瓶要摔。耐看吧中文網


    書生的目光終於從那副字聯上移到了老者身上,緩緩站起身子,走了過來,又蹲在地上,竟然一點也不嫌髒,拿了片碎碗,用手蘸了蘸裏麵的藥湯放在舌頭上品了品。


    “白芍、黃芩,雞子黃…”書生一麵嚐著,一麵隨口報出了藥名。


    “這藥是誰開的方子?所謂庸醫誤人,魏老爺子看上去是邪火侵入經脈,實則是陽蹺受損,熒惑失陷,若是用了這方子不但不能有所助益,反倒會令傷勢越發嚴重。”書生放下了碎裂的藥碗,站起身子,瞧著魏風和少女說到。


    書生一麵說著,一麵從鄭玉的手上拿過錦盒,托在手上,走向魏獨行,“自打我進來,魏老爺子便一直在發火,你們大家夥兒都以為是因為魏老爺子火氣大所致,實則不然,魏老爺子恰恰是因為體內熒惑神府被外力壓製,導致靈氣不能舒展流暢,如今在老爺子體內肆虐的都是外力邪祟,這冰蓮正可付元固本,最適合老爺子的傷勢,依我看還是盡快給老爺子服用的好。”


    見到書生竟然走了過來,少女有些緊張,下意識的護在師父身前。魏風卻早已迎了上去,口中稱是,伸手去接書生手中的錦盒。


    “魏兄弟可能有所不知,這冰蓮並不需要入藥熬製,直接服用即可。”書生手臂輕輕一抬,並沒有將錦盒交給魏風,“這朵冰蓮摘下已有七日,今天若不服用便會凋零,為了采這朵冰蓮,赫連家折損了三名一等一的好手,現在還是讓赫連看著魏老爺子服用才好安心。”書生說這話,腳下的步法一變,竟然繞過了魏風,徑直欺向盛怒中的魏獨行。


    “放肆!”魏風大怒,一翻手,掌中已經出現一條雪白的長槍,想也不想,向前就刺,堂中立時像是下起了雪,星星點點,如同飛舞著許多雪花。


    “大膽!”少女眼睛也瞪了起來,一飛身,手上提了一杆青色的長槍擋在書生麵前,長槍急舞,好似一陣清風,吹拂著雪花,紛紛揚揚向著書生灑落。


    “好一式亂雲吹雪,隻是赫連遠道而來,揚威武館就是這般待客之道?”書生大笑,也不見用什麽兵刃,就這樣空手托著錦盒,施施然踏進了風雪之中。


    滿堂的人臉色都變了,那些武館的弟子都在一旁叫好,給師兄師姐打氣助威,但是鄭玉可站不住了,如果眼前這書生今天在這裏有個三長兩短,隻怕自己這顆腦袋明天就不在脖子上了。


    鄭玉也加入了戰團,不過他不是幫助自己的同門,正相反,他手中的槍是刺向魏風的,一槍槍就像一隻隻鋒利的冰箭,將周圍的雪花一朵朵射落了下來。


    嘭—,整座廳堂都是一震,三個同門的師兄弟也不再爭鬥,一起衝向魏獨行身旁。書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魏老爺子眼前,但是他的麵前站的卻是一名身穿布衣的武館弟子,有眼尖的已經認出來正是方才跟著魏風來送湯藥的少年。


    書生的臉色第一次變了,什麽揚威武館,風雪雙槍,他都沒放在眼裏,今天他一定要看一看這魏獨行倒底是真的受傷,還是在裝病,若是後者,那這座武館中隻怕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隻是沒想到鄭玉攔住了風雪雙槍,卻冒出來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自己那一掌就算是魏獨行也得拿出些真本事認真應付才行,卻被少年就這樣擋了下來,看來今天自己要想試探出魏獨行的底細還真的有些麻煩了。


    眼看著書生的臉色已經變了,先前的溫文儒雅已經消失不見,盯著魏獨行的目光漸漸有些猙獰。


    “師兄,”白蓮花上前幾步,向著魏風一抱拳,“這位赫連公子說的話也有道理,畢竟師父有傷在身,這段日子也試了不少的藥,可就是不見好,不如就將這朵冰蓮服了,萬一有用呢?況且赫連公子遠道而來,一番好意,咱們也不好冷了人家的心不是?”


    魏風一怔,他現在幾乎能確定這兩個人不是武館的弟子,他們是誰?又是為什麽要冒充武館的弟子出現在這裏?但瞧著兩人在堂上的所作所為,又不像是書生與鄭玉一夥兒的,不然的話,方才書生那一掌隻要沒人攔著,父親的虛實隻怕早已被人試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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