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了張小刀背上的中年男子,李青望著累得臉色發白的張小刀,伸手挑了挑大拇哥,旁邊葉子給哥哥遞了水,轉身陪著蓮花給中年男子治傷。


    時間不大,也就一柱香的時間,男子便可以由人攙扶著下地走上幾步,但是令張小刀奇怪的是,蓮花幾乎已經將男子醫好,卻拿男子的外傷沒轍,隻是上了些草藥,又撕了些救的衣物簡單的包紮了,便算是處置停當。男子掙紮著站在那裏,很認真的整理衣冠,先是拜了兩個少女和張小刀,感謝相救之恩,緊接著又向李青拜倒,用很嚴肅、很鄭重的口吻請求李青去救一救楚邑的父老鄉親。


    李青方才聽張小刀講了經過,那些被大漢們像牲口一樣驅趕的人們,想來即便不是男子的家眷,也是些親近之人,現在男子傷勢好轉,不求自己去就他們,反而是楚邑的百姓,李青有些好奇男子是何身份。


    聊了片刻,李青的眉頭越皺越緊,他萬沒想到楚邑竟然已經不在天龍的手中,如今坐在楚邑縣衙的是山戎蒼濟城唿延家的二公子唿延武。


    事情有些麻煩了,這是李青的第一個念頭,楚邑雖然不大,但是一旦失陷,天水關與內地的聯係便被掐斷了。眼下雲屏關已經有些亂了,簡大虎又在山陽鎮,長平關也隻不過有個程鐵而已,如果楚邑拿不迴來,這條戍衛大青山二十年的防線隨時都有可能崩塌,到時山戎鐵騎便可以長驅直入,整個青山郡,乃至天下的百姓都將陷入水火之中。


    張小刀在一旁愣愣的看著,他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一時看不過眼,竟然救下了這樣重要的人物,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那眼睛瞟了眼妹妹,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


    李青騎在一隻大角兕的背上,他與洪信商量了許久,山戎那些賊人雖然一個個蠻橫,又不講道理,但卻崇拜力量。唿延武進駐楚邑,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兩個人決定演一出苦肉計。


    通往楚邑的土路上,一群人像牲口一樣被人圈著鎖在路邊的樹上。十幾條大漢圍在四周,一個女子正捂著被撕扯的稀爛的衣衫躲在旁邊不停的啜泣,一個彪形大漢掌中端著個水壺,在那文縐縐的往嘴裏倒,眼中有些不耐,心想這兩個小子不過是埋個人,怎麽這樣慢?自己足足快活了小半個時辰,要不是這小妮子實在留不得,唉—,大漢有些惋惜,搖了搖頭。正要叫人去瞧瞧,就聽到遠處傳來沉悶的蹄聲,聽起來像是來了什麽龐然大物正在向這邊走來。


    砰—,砰—,砰—,遠處路邊的一顆大樹後麵轉過來一隻巨大的鐵皮犀牛,這東西在大青山的山民中叫做“大腳兕”,但在山戎蠻子的眼裏卻是了不得的東西,許多部落或者大族得到了它都會單獨為它修一間精舍,好好侍奉。


    為首的大漢見到傳說中的聖物出現,趕忙站起來就要拜倒,忽然瞥見高聳的牛背上竟然坐了幾個少年,不由得大怒,嘴裏喊了一句什麽,另外十幾條大漢各自抽出腰刀攔在了路上。


    啪—,一條青色的長鞭抽在一眾大漢的麵前,煙塵消散後,一條兩尺來深的溝壑出現在眾人眼前。十幾條漢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他們都使鞭子,但是誰見過將鞭子使出這樣威勢的?


    砰—,砰—,沉悶的蹄聲一聲聲像是踏在眾人的心口,望著牛背上那個身影,十幾條數丈長的青藤像一條條巨蟒蜿蜒,金色的翅膀在背後輕輕扇動,眾大漢雖然不知道少年的身份,但這樣的威勢定然是哪個戰族的強者。


    猜到了少年的身份,眾人再也不敢攔在路上,趕忙退迴路邊,匍匐在地。


    砰—,砰,鐵皮犀牛邁著寬闊的步子緩緩經過眾人的麵前的時候卻忽然停住不動。


    “這些是什麽人?”清冷的聲音自牛背上響起。


    為首的漢子愣了愣,仰起頭向上看著,鐵皮犀牛實在太過強壯,漢子根本瞧不見說話的人是誰,但想來一定是那個少年。


    “迴大人,”漢子垂下了頭,“是這天龍的賤民,楚邑縣尉洪信的家眷,這不,武大人破了城,按規矩將這些賤民充到前方軍中,做些雜役。”163txt


    “武大人?”牛背上的聲音像是自顧自的言語了一聲,“唿延武那小子也在楚邑?”


    “是是是,”為首的漢子恨不得將頭紮進地皮裏麵去,能夠直唿武大人名諱,這少年肯定也是大族中直係的子弟,幸好自己剛才見機得快,漢子心中有些慶幸,聽到問話,一連聲的應是,“迴大人的話,武大人就在城中的縣衙暫居。”


    “嗯,你隨我同行。”一條青藤從牛背上向下一卷,將為首的大漢攔腰卷起,唿嘯著消失不見。


    漢子隻覺得眼前一花,身子重重一頓,再睜開眼,已經趴在牛背上,麵前坐了兩個少年,後麵還綁著幾口碩大的鐵箱。


    “你叫什麽?”說話的是個看上去年長一些的少年,一襲粗布的衣衫,布鞋布襪,眉目倒還說得過去,但也談不上英俊,少年就這樣平平常常坐在自己麵前,漢子便覺得眼前聳立了一座大山,心裏麵隻覺得自己渺小,忍不住一個頭磕了下去。


    以兩隻大角兕的腳力,到達楚邑的城門下用不了半個時辰,太陽還沒落下山,兩隻大腳兕雄壯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城門前。和先前遇到的那些大漢不同,在這裏值守的都是唿延家的府兵,這些人都有著豐厚的薪俸,良好的訓練,見識與那些大漢自然也不能同日而語。


    “兄弟們辛苦,”別看大漢在那些人犯麵前兇神惡煞、飛揚跋扈的樣子,能夠時常接到那樣的肥差,自然不會真的像表麵顯露的那樣粗魯、愚笨,離得還有十幾丈的距離漢子已經跳下了牛背,笑著與守門的眾軍拱了拱手,這才走到一名領頭的軍校身前,一麵說話,一麵在他手中塞了錠銀子,兩人會意的點了點頭,漢子這才笑著拍了拍軍校的臂膀,故意放大了聲音,“等下了差,叫上兄弟們,東城四柳胡同老虎酒館那一起喝上一口兒。”


    李青並沒有過多操心進城的事,剛才張小刀隻是在與李青耳語時,故意將龍城兩個字說得重了一些,那個姓趙的漢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便立時變得更加恭敬起來。


    一路進了城,那漢子在前麵引路,眼瞅著太陽已經快要落山,街巷上並沒有多少行人,偶爾遇上了兩隊巡街的也都被漢子三言兩語打發了。又轉過一條街,前麵是一處不大的院子,漢子走到院門前,輕輕開了鎖,恭敬的站在門旁候著。


    兩隻大腳兕邁著悠閑的步子進了院子,各自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臥倒在地,李青跳下了牛背,又過去服了兩個少女下來,三個人也不去管牛背上那些鐵箱,轉身自顧自的進了房間,由始至終也沒瞧上漢子一眼。說來也怪,漢子這一路又是出錢,又是出力,現在連自己相中的院子都獻了出來,雖然將人家伺候的好好的,卻硬是連個正眼兒也沒得到。沒得到是沒得到,但是漢子心裏卻舒坦,龍城那是什麽地界兒?整個帝國數得上的豪門大族中十之六七本家兒都是住在龍城,像這樣的人物如今竟然讓自己給搭上了,當真是祖墳冒青煙啊,不要說一處宅子,就算十處、八處又算得了什麽?。


    站在院子外等了一會兒,院子裏麵好像安靜了下來,漢子這心裏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呢還是應該繼續留下來。


    “趙三金!”院子裏傳來一個少年的唿喊,這聲音漢子熟悉,已經聽了一路,雖然布衣少年沒明說,但是漢子明白,那個機靈的少年八成是伴童,這會兒聽到了喊聲,漢子忙不迭的應著,一路小跑進了院子。


    “唿—”一道黑影從漢子眼前一閃而過,轟隆一聲,重重砸在石磚鋪就的地麵,將光亮整潔的地麵硬生生砸出個坑來。


    漢子眼看著巨蟒一樣的青藤“嗖—”的一聲縮進了房間,愣了愣,這才恭謹的走到放門外站好,“公子有什麽吩咐?”


    “進來。”簾子一挑,張小刀邁步出來,淡淡的招唿了一聲。


    漢子點頭哈腰的隨著張小刀進了房中,抬眼一看,漢子不由得有些心疼,那張雕花兒大床還是前幾天好不容易淘換來的,這還沒睡上幾天,如今上麵竟然躺了一個人,一個渾身血汙的人。漢子不敢多說什麽,隻是努力的張望,這一看不要緊,魂兒也差點飛了,那不是姓洪的縣尉嗎?怎麽會到了公子手上?


    心裏正胡思亂想的時候,漢子見到了神奇的一幕,那個坐在床邊的女子,隻是神了伸手,掌心便升起一根翠綠的枝條,晶瑩如玉的枝條輕輕搖曳著,上麵的兩片翡翠一樣的葉子拂過姓洪的縣尉的身體,一道道傷口轉瞬間便愈合如初,一處處腫脹也眼看著平複了下去,就在漢子愣神兒的功夫,那個奄奄一息的縣尉竟然張開了眼睛,坐了起來,正直勾勾盯著自己,漢子隻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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